大雅之堂 前路

作者 ︰ 墨妖

雖說臘月二十三朝廷就封筆了,可宮禁內外一干雜事卻猛然繁多起來。年節下,宮中喜慶歡宴不斷,小到宗室聚會,中到君臣同樂,甚至還有外幫來朝!

東夷、北蒙、高昌、南越四國每年皆有朝貢,只是數量不等。南越地小人稀,歲貢最準。高昌國內族教繁多,年年有內亂,可年年邊境上都不太平。幸好涼國公鎮壓有力,歲貢也從未斷送。東夷一直是最不听話的一個,貢品時多時少不說,年年來朝都有怪招!北蒙的態度就明確多了,擾邊與歲貢互不干涉。搶歸搶,給歸給,兩碼子事!

「局面不好啊!」

葉錦天之前在朝學就有涉獵,盛華邊境問題日益嚴重。南越暫時還好,高昌與涼國公府皆為猛虎,若非世仇西境定然大亂。北蒙與東夷相鄰,時聚時散,聚時便是一場惡戰,可一旦戰停,各方內務就足夠亂糟。英國公府代表皇親,原對抗東夷的隊伍卻是後黨的李氏。英國公府防李氏進犯皇權,李氏何嘗又不是一直在防著英國公府扶植郁王謀變?

「難道就沒有根治的辦法嗎?」葉錦天這幾日一直在禮部陪同下,接待四方使節,日子委實過得辛苦。

岑染看得好笑︰「哥哥又說廢話!外頭安靜了,里頭肯定起內亂。」太平盛世都是騙人的,就一如君臣同心,妻妾和睦一樣,同甘苦容易,共富貴難!

一提這事,葉錦天就想笑,世雅最近的點子一個賽一個的壞。那天賀顯不過想和王勤親近一二,還是未遂。隔天就有人舉報他苛扣兵響收受賄賂,一狀告到詹事徐緩面前。說來徐緩也真是個通透的,讓人往呈儀殿遞了個話,確認是世雅的心意後,即刻停了賀顯的職,命其回家待命,又讓率更府著手調查賀顯罪證。一副要發落第二個曹欣的模樣!嚇得賀家上下趕緊到處奔走。中山郡王府與定南侯府天天能看見賀家求情拜佛的嘴臉。就連沉香公子葉府都有賀家人馬奔過去。最末了還是沉香公子頂了用,找了個機會帶賀顯到了呈儀殿。

賀顯已經深刻了解到錯誤,賭咒發誓以後一定修身養性,精于公務,再不走歪門邪道,實打實的給太子殿下辦差。請世女再給他一次機會!

世雅起先不理,由著賀顯大冷天的在外頭跪著。一勁跪到下午,呈儀殿也沒開門。後來還是賀顯夫人機靈,走了申世媛的門子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跪在賀顯身邊。哭哭啼啼請世女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別讓孩子一出世就沒了父親。然後……

停職三月,罰俸一年!以觀後效。

「世雅,你到底想干什麼?」

之前的招數葉錦天心里有譜,可這次實在是想不明白。先是給左箏斷了家禍根源,後又讓申世媛帶賀顯夫人晉見。兩樁事分別看待都明白,放在一起?如今的世雅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只知道發火給女子出氣的小姑娘了。她是真的在幫自己,也確實真的幫上了。這次的事……

雖然呈儀殿內的宮人都是韋尚宮親自挑的。可忠誠與嘴緊並不成比例。岑染擺手讓跟前服侍的宮人下去後,才是坐到了哥哥懷里,對著耳朵悄聲說︰「我听有人說過,這世上最了解男人的是男人,最清楚男人的卻是女人。咱們總不能一直靠皇上提點,靠外人收集情報,對不對?所以我要慢慢造勢,給女人也好,男人也好,要給他們一種感覺。東宮的沈世雅永遠是站在嫡傳正室這邊的!要得太子滿意,就要齊家和睦。」

要做到這一點可不容易,縱觀古今,但凡是家里和諧的,男女主人的腦子肯定差不了。變相審查是第一步,看對方有多少誠意是第二步。至于第三步嗎?「女人若在意起來,男人的心思是肯定藏不住的。轉過年去,我打算在京里開間女詩館。哪家女孩夫人有了新詩好賦都可來交流品評。取出好的一季出一本詩集。」明面上的名聲肯定少不了,太子崇學是文人們最愛看到的。既拉攏了文人墨客的喜好,又給那些想通過沈世雅確保本身利益的聰明女人一條進言的門路。

套句現代流行話,這叫︰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政治與流氓本是一家,輿論導向八卦周刊其實比庭審結果,結案呈詞有用得多!

一如程識,他從來不和敵人正面交鋒,要搞垮一家公司,毀掉一個對手。他手下養了兩間報社,三家網站。狗仔隊的威力從來都是驚人的!上下五千年的中華歷史,便是輿論制勝的見證。沒幾個人知道嫦娥其實和潘金蓮一樣,通奸殺夫!也更沒幾個人知道女英只是媵妾,並非平妻。故事編成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亂世怕武將,盛世懼文臣,不公平可就是這麼個道理。

岑印當初沒有想過反抗嗎?可程識媽媽卻率先引導起了主流風聲。放出婚訊,岑家不同意就是和程家翻臉。而當時的岑家已經經不起再多的打擊。拳頭沒有人家大,嗓門沒有人家脯所以活該輸得一塌糊涂。而程家則是里子面子樣樣齊全。

這就是成王敗寇!

許是想起舊事,岑染好半天都沒有力氣說話,軟軟的歪在哥哥懷里,神色落寞。葉錦天听世雅講評計謀,開始時很是激動欣慰。世雅果真長大了,會想辦法保護她自己和在意的人。宮廷繁危,別說自己現在沒有能力,就算是有,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她拿起劍,是好事!

可……終究不快活!終究不是她想過的日子。

「世雅,對不起!」

滿心愧疚卻無法彌補,只能緊緊的把嬌憐無助的世雅抱在懷里,細細親她的柔柔馨香的發鬢,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就算前路再難,也一定要保護好世雅。不能讓她受那樣的委屈閑氣,誰也不行——

「噢?錦天抱著沈世雅竟然靠在榻上睡著了?」在這之前,這兩個小鬼頭不是一直在和朕打擂台,暗中頂著干嗎?怎麼?突然開竅了?

韋尚宮跪在樨下,听皇上這樣想,眉頭動了動︰「大許是兩個主子實在太累了。」說著說著居然睡著了。可見累成什麼樣子了!

景帝微有不悅,可韋尚宮說的似乎更象實情。龍目轉了兩轉後,嘴角起彎︰「錦天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滿十六了。韋尚宮,你去承御局挑兩個懂事的撥進則梧殿。」

清荷把兒子教得太正經了!錦天在沈府近身服侍的皆是小廝。沒開竅!怪不得成天摟摟抱抱妹妹,只覺正常?開個葷吧!吃過肉就知道什麼是香,什麼是好了!

呈儀殿再暖和,大臘月不蓋被子睡也冷,更何況姿勢還不好。所以葉錦天很快就醒了,看看懷里盡自睡得深沉的世雅,覺得好笑。傳進宮人來服侍世雅後,便轉回寢殿。

沐浴更衣後,執了一本《懷帝年記》。按計劃本要今日看完第三卷才休息的,可才看了一會兒就覺得眼皮發困。反正不急,今日便先歇了吧。

宦臣服侍殿下休息後,一反常態的全數退了出去。暈閃的紅燭下,則梧殿淨房內,兩名花季少女長發披垂、薄紗覆體,隱隱約約間只見曲線玲瓏肌膚滑膩。

韋尚宮站在二女面前,神色肅冷,低聲訓示︰「承御居的規矩你們都是知道了的,在這里我只說一句︰東宮不比別處,御女服侍不周宅諂媚惑主宅裂錦不赦!」

二女趕緊跪地磕頭︰「奴婢們知道了。」

「那便去吧!明天皇上還等著紅喜回復嗯。」

則梧殿淨房暗藏小門,韋尚宮悄步出來。一股烈烈冷風撲面,凍得韋尚宮立時打了一個寒顫。無聲下殿,轉回呈儀殿。

宮街遼闊,深夜月冷,放眼望去,此時東宮寂冷如墓。又兩個女孩毀了!承御居是皇室專門訓練御女的地方。每年都會派暗使到地方選秀。從貧家買來標致女孩,從小□□媚術。長成後不是用來服侍宗親,就是陪同郡主和番,亦或者當成禮物賞發官員爵候。踫上喜好的君主,任務更是繁忙!這等女孩大半沒有結果,似今日這兩個負責教授給人事的更是如此。一響貪歡連滋味的嘗不好,遇上恩澤好的還會多留一些時間。一旦納妃便得離開,失了淨身便只能轉去舞姬坊……

得益的只有那些賣了兒女的父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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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梧殿多了兩個宮女?」

消息傳來時,郁王妃正在擺弄花草。時近年關,暖房里供了諸多鮮花。齊禎不喜歡那些紅花抹綠的,屋內大半擺的全是水香,清雅卻幽香寧遠。水仙看著簡單好養,可要養好了確實極不易,球睫要光潤潔白,葉枝要不高不低肥厚濃綠,花苞更是嬌貴,要保常開不敗實需心得。

本來心情還算好,可王爺帶回來的這個消息實在是……眨了半天眼後,才略有些艱難的問︰「沈世雅嗯?」

那個小丫頭的反應如何?是氣急敗壞?還是冷然以對?

郁王最近實在听不得沈世雅的名字,听一次就牙癢一次,這個沈家小丫頭實在是招人牙恨!皇兄好大的福氣!

快步擺襟坐在榻內,冷眉輕漢「听說那兩個宮女去呈儀殿請安時,沈世雅驚得把茶噴了一地,然後抱著肚子笑得停不下來。」呈儀殿內一干宮女太監,連韋尚宮都讓沈世雅的反應嚇到了。這有什麼好笑的?可偏偏沈世雅就是笑得停不下來,抱著肚子想一陣笑一陣。未了實在忍不住了還悄悄模模的去了則梧殿,太子不在,又去了東陽宮。什麼也沒說,只進去看了一眼後,暴笑非常的就是跑出來了。

郁王妃也一腦門子官司,這事……沈世雅生氣也對,輕松也對,不甘也對,緊張更對。可為什麼會是這麼個反應?笑?有什麼好笑的?想不明白,扭臉看自家王爺。卻見王爺沒有再如平常那般羸弱氣虛,一雙鳳眼眯得深深,扶頦壓膝,氣息寒顫。

齊禎擺手讓屋口兩個近身丫頭也退了出去,靜靜走到榻邊坐下,仔細又瞧了王爺一眼後,謹慎開言︰「皇上……這是要開劍了,對吧?」一個少年再英睿果決,不經這一遭便如同沒有開鋒的利劍,總是少了一分對人心的制約、對的。太子進宮半年多,一舉一動皆如皇上心意。只是有些沉默,有些手段過于婉轉。初臨朝堂這樣的性子是好事,可是真正上了競技場,這樣的性子就會壞事了。朝堂詭斗,確實講究謀定而後動,但刀鋒凌利,遇者果決更是氣魄。不是什麼樣的官員都吃‘邊長時久’這招的,更多的時候,權霸狠辣的招術更吃得開。

郁王沒有說話,閉上眼把自己摔進了軟榻之內,雙手枕在腦後,思索著最近發生的這些事。

皇兄這麼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單純的給太子開劍?還是別有目的?他不是一直想讓太子娶沈世雅嗎?真要開劍,悄悄的做了把人送賺沒人會知道。可為什麼這兩個宮女會留在則悟殿?在這麼一個沈世雅剛拿了賀顯開刀的時候?這主意是皇上打的?還是……

葉世沉比葉錦天大一歲,那遭事他去年就有過了,母親送來的丫頭,現在仍然放在屋子里。只是葉世沉並不多愛理會,這段日子與太子相處,私以為這位太子身上還保持著做沈世宗時的大半特征,溫潤恭謹、略有些沉默心思卻很縝密。今天的這事……

「想問本宮為什麼要留下那兩個御女?」

本宮?

葉世沉讓太子殿下本該早用,卻一直在葉世沉面前避之的稱呼弄得有些發呆。今天太子是怎麼了?

怎麼了?

葉錦天抬眼凌望西窗,東紗厚實看不見西面凌桅高挑的正院皇宮。可看不見,並不代表它不存在!昨夜……回想起來不是,卻只是心驚。以為經大半年的明暗努力,終于在這九重宮闕有了一席之地。可……那麼輕易的就被下了?輕輕松松的一點警覺也無。這是父皇‘好意’派的,如果是‘歹意’嗯?如果是別人嗯?若真是那般,那便是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自己一介男兒,生死一氣也沒有好怕的。可如果世雅也踫上這種事嗯?

回想起今天早上醒來,看到帳中兩個少女雖痛苦卻強作笑顏的模樣,葉錦天就覺得冷汗一身身的往下淌。世雅那樣的脾氣……若真的出了這種事,絕不會苟活人間。自己能眼看著那種事發生嗎?不能!誰也不許傷害世雅,哪怕是父皇,也不行!

「世雅長大了!世沉,我得為她著想,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是!

在外人眼里,沈世雅只有十三歲半,可是事實上她已經十五歲滿了。盛華朝的俗例,女孩十八歲最晚二十就會嫁人。兩年的‘誤差’,娘在做這樣主意的時候究竟是怎樣想的?單純只是為了設計區氏母女?為了讓世雅從小習慣爭斗?還是為了這一天的來臨?

恐怕是後者吧?

娘從小放由自己與世雅那般親近,為的就是不想讓世雅入宮,哪怕對象是自己。可是太子養妹的身份太過,不入宮就是和番,不和番便只有下嫁一途。把世雅嫁給誰才能保證她不踫到母親那樣的事?不受左箏那樣的閑氣?不被賀顯那樣的無賴羞辱?

世雅是通透的,她知道世家子弟里無良人,所以她自己給自己訂下了廣靈散人的結局。

她可以那麼想,自己能讓那種事發生嗎?

若連妹妹都保不住,當太子,當皇上又有什麼意義?

「世宗,身為男子,娘只有一句謹言要你記緊︰退一步,身敗名裂、死不焚尸!」

女子可以退,只要你自己不怕委屈,吞得下聲忍得下氣,有技巧的退一步往往可以換來‘海闊天空’。可是男子則不行!退一步便在骨子里隱下軟弱的初路,以後踫上難事,便會不自覺的想起如果退一步是否會更好?那麼一步退一步退,直到退無可退。所以要支身擎天,必須銘記,不能退的地方,說死也不能退,一步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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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染今天笑得太多了,兩腮笑得酸痛,連肚子都隱隱難過。

有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好象在穿越到這個鬼地方後,就沒過一天正經高興的日子。這是正常事!可是在那以前嗯?岑染眉頭淺低……好象自從嫁給程識後,就再沒有真正的開心過。除了那些在外學習舞蹈的日子,除了那些在熒光燈下放眼一片影黑,全情釋放的日子,除了那些在牡丹園的日子,與好友們暢快笑談,指點紅塵的日子。

然後……到底是怎麼穿越來的嗯?有出車禍的,有自然死亡的,有被天上掉的‘餡兒餅’砸到的,有……有許許多多理由穿越的。可是自己只是看了一部鬼片而已,怎麼就會穿越了?那部片子叫什麼來著?仔細回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難道是離開太久了?

好象有許多穿越小說里都有這樣的情節,穿越多年以後,習慣成以自然,慢慢的真正融入了這個陌生的社會。然後所有的‘事實’變成了過往,岑染成了真正的過去,沈世雅才是永久的名號?

自己也會那樣嗎?

把岑染遺失,甘甘心心的走沈世雅的人生路?

這篇小說不錯推薦先看到這里加收藏看完了發表些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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