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雅之堂 終正

作者 ︰ 墨妖

「錦昭!你有上官世嫻的信息嗎?」

守了半夜歲,才離宮回屋里躺下,小景就進來回話,說定南侯府二公子找小王爺。

大半夜的……「出什麼事啦?」失魂落魄的?急問,卻不想世勛居然問起了上官世嫻?肅然看看王世勛,又想起今夜並未出現的沈世雅……大概明白了。

眼光轉向郁王府外不遠處的廣寧寺,語氣平淡︰「還活著!不過孩子沒有了,兩個全沒有保住。秦大公子這次出征,戰傷沉重。听說……怕是不行了!」

一個沒有子嗣的寡婦,在涼國公府……能活幾年?王世勛退了兩步,看著燈光影火的郁王府邸苦笑不禁︰「錦昭,我是不是很天真?」天真得以為家里本就該是這樣的,以為母親很幸福。卻不料……

葉錦昭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說︰「世勛,你很幸運!」定南候頗仕家,又長年在外,韓夫人果決聰慧這才有了王家家宅安寧。「你不是總問我,為什麼總愛在你家帶著嗎?」朋友好到兩家相隔不過五里,幼時卻常常留宿王家。

子時的夜風真冷啊!吹到臉上象刀片割過一樣,疼!痛!寒!

可葉錦昭卻沒有縮脖或者拉緊領口,這些痛根本算不了什麼。「我十個月的時候差點被捂死,三歲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從橋上掉進湖里。七歲那年……」

「那年你不是得了風寒嗎?」這個王世勛有印象。葉錦昭听後嘴角起彎︰「有三個月沒治好的風寒嗎?」

「那……」王世勛看著錦昭臉上平靜的笑顏,都不敢問下去了。

葉錦昭看看世勛,心中既羨慕又微微嘆氣︰「是中毒!一個月後,側妃陸氏難產,母子劇亡。夫人甄氏暴斃!」

「可……」

「可你听到的不是這樣對不對?陸氏的孩子活了兩天才喪,陸氏傷心重病不起。而甄氏只是出了家?」葉錦昭淺淺吐出一口氣,眼簾緊閉︰「那都是說給外人听的。事實上陸氏是順產,可……母妃沒有給她傳穩婆,屋子里空蕩蕩的,她一個人痛得滿床打滾,拼命的叫父王救她救孩子。可父王到郊外賞花去了,她一直叫了一天一夜也沒人理她,這才不叫了,咬牙生了個孩子,是男孩!」王世勛听到這里驚得一捂嘴,葉錦昭卻閉目依然淡淡陳述︰「她生完孩子累極了,可還是咬牙系斷了臍帶。沒有人幫她,她又沒有女乃水,所以……五天後,孩子餓死了,她也餓死了!」

磴磴磴,王世勛听得直退了幾步,扶住道樹才沒有摔倒。葉錦昭睜眼看他,眼神陌生宛若生人。「甄氏有一個女兒,小我三歲。被母妃命人倒吊在房梁上,生了炭盆,活活烤死的。甄氏就坐在一爆女兒死了,她瘋了。世勛,郁王府彤史上有二十七次生孕,活下來喘氣的有八個,活過三歲的有五個,長到大的卻只有三個,而我……是唯一的男丁。」

王世勛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府的,只知道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沖到大哥的院長里,拉著正在院中打拳的大哥一路到自己的屋子,趕走了所有人,結結巴巴的把昨天晚上母親和錦昭說的話倒了一遍。然後急切的看大哥的表現,可王勤卻只是皺了皺眉,而後看著弟弟發笑︰「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哪家沒有這種事?看把你嚇的?你以前又不是沒听說過?」

當然听說過。王世勛還記得前年中山郡王府花宴前,自己和錦昭一起听到沈世雅說曹欣家的事。當時不過感覺嘆息,可現在……「大哥,我不想看見咱們家發生這種事!你……」到底是大哥屋里的事,當弟弟的不好說嘴。

王勤臉上鎮定,拍拍世勛的肩膀︰「放心,哥沒那麼糊涂。咱們家以前沒有庶子,以後也不會有。收拾收拾,待會要來人了!」

說罷,扭身回屋。卻在進院前,忽然停了腳步,深吸了一口氣後,才笑臉進了里屋。

左箏正在鏡前梳妝,翠兒羅兒給梳頭,蝶兒堆著一臉笑意正在奉承女乃女乃今天好氣色,眼疾手快的幫忙遞東西。見王勤進來,左右看了兩眼後才過來,搭手巾上茶。王勤看看她沒有說話,直等著左箏裝扮好了,才一道往正堂里去。還沒進屋就听屋里母親和沈世雅在說笑,母親一直說什麼太子殿下太客氣了。進屋後就見正榻小桌子上,擺著兩只錦盒。行禮才畢,母親就叫了左箏過去,指著右面那只盒子說︰「這是太子殿下一早讓林公公送來的,北蒙國的貢品。看這塊紅寶多漂亮?正趁箏兒今天的這身衣裳。來,娘給你戴上。」

左箏也是富貴堆里長出來的,一瞧便是好貨。一整套的黃金頭面,瓖著二十多顆紅寶,最小的一顆也有指蓋大小。韓夫人手里拿的是一只雲縭芙蓉纏枝金項圈,墜子上的紅寶足有鴿卵大小,極是珍貴。配在左箏今天的這身薔薇紅的衣服上益發閃亮。

左箏乖乖的低頭讓韓夫人給她帶上,模著那塊紅寶,大發感慨︰「娘,媳婦都嫁人了,哪有還戴項圈的?」

韓夫人看她緊抓著不放的模樣,這通好笑︰「這個猴兒,戴到脖子上了才來矯情。不喜歡拿來,娘攢起給我小媳婦戴去。」

左箏趕緊疾呼︰「這可不成,娘,您可不能偏成這樣。弟妹還沒進門嗯,您就不喜歡箏兒啦?」眼淚汪汪的,看得韓夫人心頭發酸,把左箏摟到懷里哄︰「我的兒,你就是娘的親閨女。別說還不滿兩整,就是六十了,娘也給你打金項圈戴。」左箏眼圈這次真紅了,雖說男人薄情了些,可公婆都是極好的。比起許多女兒,左箏的命算是好的了。

也不再發酸,好好和婆婆小姑說道起太子賞的物件來了。言辭活潑,開朗大方,全沒有那些小門小戶里逮著機會就沒天沒地訴委屈的小氣樣。韓夫人益發喜歡了。

王世勛一夜沒睡,和大哥說完話才覺困倦,只是時候已經不早,拿冷水洗了把臉,換了衣服才過來。進屋時,飯都擺上了。韓夫人笑罵他兩句,一家人趕緊吃飯。王世勛邊吃邊瞧,嫂子沒象旁人家立著侍奉,反而坐在母親下手。卻也沒閑著,一會兒給母親盛湯,一會兒又招呼世雅用點心。雖也不算輕閑,可精神極好。看得出來,嫂子服侍母親時是真心的。倒是大哥今日有些沉默,一會兒看看母親和嫂子,一會兒瞟瞟沈世雅。世雅也怪,知道大哥掃她卻就當不知道,嘴皮子一勁和大嫂開溜,氣得大嫂直擰她耳朵。

多好的一家人!

早膳罷了,客人們也該來了。世雅不在東宮的事畢竟不方便讓太多人知道,起碼不能放在明面上。世勛原本打算送表妹回蘅蕪閣的,可大哥卻突然開口了。

記得上次來定南侯府的時候,就知道這府里種了許多梅花。這次來依然是冬天嗯?信步梅林小路,岑染怡然自得,王勤卻有幾番焦躁,一直耐到蘅蕪閣前了,王勤才忍不住說話︰「今年涼國公府是平翰來京呈歲,世雅你要不要見見他?」

牛頭不對馬嘴!可岑染卻表現得比王勤還正經,想來想去終是點頭︰「大哥安排時間,只是最好不要讓人知道!」

王勤的拳頭頓時捏住,她知道秦平翰今天沒空!大概更知道自己想說的並不是這個,當即有些惱,可畢竟身份有別,點頭退下了。

小順幾步上來,看左右無人才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世女,您下晌就要回宮了。」這麼拖著定南候世子不太好吧?

岑染好笑回頭,看看這個機靈鬼?太監是終身制,除了巴結主子沒有任何出路。所以比之那四個宮女一二三四,岑染有事更願意用這個!前頭使了兩回,還算機靈。這次才帶他出來。

可是會不會有些過分機靈了?以他剛才跟的距離,是不大可能听到王勤說了什麼的。不過轉念一想,他們是什麼人?全靠看主子臉色活命的人,自然知道怎麼察言觀色?揣摩上意?

收回眼神,轉身回屋︰「他的私事!他不急,我急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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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南侯府如今已是京里頗引人注目的地方了,沈世雅因‘病’缺席,定南侯府年關門前多了一輛小車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所以今個兒來拜年的人較往年多了兩倍還多。左箏挺著肚子迎了大半天便不行了,韓夫人趕緊打發她回屋休息。這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大天亮!王勤早已經起來,飯菜都用過了。眼看時候不早,左箏趕緊收拾,略微用了兩口飯後就和王勤一起回娘家。

左家是望族,左安作為族中官位最高宅每年過年都有族人來拜年。從來初一,可今年卻都擠在初二來。央央的擠了一屋子,都等左箏回門。

左箏才下車就讓一堆嬸嬸嫂子拉進後院,唧唧歪歪一屋子女人說長倒短。尤其是在看到左箏今天戴出門的這套紅寶頭面後,愈發沒了章程。左箏見反正已經亂得不能再亂了,就干脆把這套頭面是北蒙國貢品,太子殿下賞的事說了出來。這般熱水一潑,油鍋越發炸了。左箏你來我往,借三打四總算是挨到了午宴過後。

左安讓人把姑女乃女乃請進內書房!詞兒用得很客氣,可才進書屋就讓大哥迎面一頓臭罵。說什麼昨兒個父親忝著老臉和太子套話,太子卻只說了兩句場面就再沒正經的了。你這姻親怎麼攀的?

若在以前左箏也就忍了,可今日不同,冷生生的瞅著一屋子臉色不善的叔伯︰「看來我這是白心了。巴巴的哄了世雅一天一夜,總算是要出個位子來。為的就是你們這麼對我?大哥你不待見我,我住」說完大步出屋,頭也不回直接去了前廳,拉了王勤便走。等左家人從怎麼掰王勤也不開口,倒左箏居然要出了一個好位子的信息過渡完整後,定南侯府的馬車早走遠了。

咕嚕咕嚕的車軸均勻,左箏閉著眼靠在枕上養神,王勤斜眼看自家媳婦。左箏向來是爽朗的,誰與她難堪,她都不放在心上,轉眼就忘,性情極好。可今日……「大哥又為難你了?」

為難?

根本就是破口大罵!左箏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哥哥,不過算來也不算是嫡親哥哥。母親是續娶,大哥的母親是娘的堂姐。大娘沒了才又娶的母親。林家就象塊狗皮膏藥似的,巴了一次又一次。母親走了還沒出百天,就又把一個才比自己大五歲的表姨送到父親!雖然出身低了些,可架不住年輕漂亮,肚子爭氣。一過門就生了個男孩,兩年又是一個!

模模圓滾滾的肚子,左箏想,也許該是時候找穩婆了,奇怪方子也得多備些。自己絕不允許大娘母親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王勤那個性子,若有了後娘,他肯定是個後爹。我的孩子可不能受那種罪!

居然連自己的話都當成耳旁風了?

王勤眼神泛冷,再不說話了。夫婦二人各有心思,一直到回府。下車後,左箏第一件事就是吩咐陪嫁過來的陪侍連二︰「去漢江胡同,把筵大爺給請來。說是急事!」

左筵?

王勤眉頭一挑,大概明白怎麼回事了。給母親請完安,回到自己屋子後,立刻擺手讓丫頭們下去。「左筵?」

這次左箏回答得倒是痛快︰「是他!昨個兒世雅私下與我說了,說是在太子跟前給左家要了一個位子,只要人象樣,不管出身,一定安一個位子讓左家的人滿意。」

「所以你就定了左筵?」王勤的話聲有些怪,可左箏這會子顧不上這個。端了一碟芙蓉酥添肚子,中午和那一幫子婦人在一起,根本沒吃飽,肚子好餓。王勤見她吃了這般爽快,拍了拍手,劉媽媽便挑簾子進來了︰「爺有什麼吩咐?」

「女乃女乃餓了,快點置辦點熱的上來。」王勤有日子沒這般體貼過姑娘了,劉媽媽立時臉上生喜,忙不迭的下去了。左箏看了一眼王勤,沒有說什麼,又吃了兩塊點心。有點噎,給自己泄了一杯溫茶。想想,又給王勤斟了一盞,放到手邊卻沒有說話。不多時,劉媽媽便端了一小桌的飯食上來了。翠碧清爽的豌豆吵蒜苗、雪白的清炒豆牙、油皮煎豆腐、涼拌金針菜,全是素的?除了雞汗為底的貓耳朵湯,沒有一絲肉星?王勤不解的看了一眼左箏,左箏低頭吃飯沒有說話。倒是劉媽媽有眼色,一邊給姑爺擺箸一邊悄聲解釋︰「自從有了身子,就一直見不得葷腥,聞著就吐。」

所以就這麼清湯寡水的吃了七個月?

王勤眉頭緊了緊,不再說些什麼了。

申正時分,左筵來了。

左家的模樣大多清朗,可左筵的模樣卻有幾分陰郁。不及三十的年紀,是左箏這輩里年紀最長的堂兄。曾在刑部呆了七八年,頗有些手段,卻因為得罪了前後黨被賦了閑,五六年都沒動靜。這次……左箏深知這位大堂兄的脾氣,所以也不繞彎子了︰「沈世女許了我一個東宮良位,妹妹想了兩天,覺得族中最適合此位的莫過于大哥了。進東宮服侍,現在瞧來還是有風險的。大哥可願一試?」

左筵性情乖戾,兼之父親早逝,與族中兄弟都不大親近,更否論女孩了。

去年後黨伏誅,左筵的舊事總算數了,也往吏部使了些手段,可卻一直沒有消息。今天左箏派人來找他,想想最近關于定南侯府與沈世雅的傳聞,心里大半有了底。卻沒有想到,名額竟然只有一個?

一時沒有接話,左箏也不故作神秘,直接坦言︰「大哥比我年長,又經世情歷練,對族中的情勢自然比我清楚。這個位子是世女體恤妹妹我這個偏門嫂子,怕我在娘家不好說話才給的。名額只此一個。太子的名聲,大哥這半年也應該听過不少。太子是個賢德的,卻也是個嚴厲的。修身治家缺一不可。我進上去的人,絕不能在大節上出錯,小事上出不得頭。若壞了差事,便是斷了妹妹的門路。大哥可要想好。」

這下左筵便再沒有不明白的了。左箏從小便是個聰明的,她家上頭的兄長不成器,下頭的兩個弟弟年紀又小。左右族兄里不是德性有虧的,就是礙了沈世雅的習好,不然便是還女敕著頂不了用。只有自己,又經過事,又不反沈世雅的骨頭。當即起身揖手︰「妹妹知遇之恩,為兄定不負托。」

當晚,左箏寫了一封信派人送進了呈儀殿。

彼時,岑染正與葉錦天一道用晚膳,拆開信囊一看?遞給了哥哥,葉錦天一瞧名字,左筵?曾任刑部令史?扭頭看小林子︰「叫他明天未時三刻進來說話。」

消息傳回定南侯府,左箏立刻著了人去與左筵交待。左筵沒有想到太子殿下辦事這般爽快,雖是經過見事的也興奮了半夜沒睡。次日早早起來翻閱了一遍曾在刑部時的筆錄,用過午膳後,便早早等在東宮回事處。里頭早有風聲傳出來,都曉得太子殿下賞了左家一個位子,都猜是左笙還是左篷?卻不想竟然是左筵?

葉錦天今日上午一直陪在父皇身爆接見四國來使。午宴過後,未時二刻回府。稍作休息,三刻傳了左筵進東陽宮。見禮完畢,命其起來。上下掃掃這個‘親戚’,二十九歲的年紀卻有三十許人的沉穩,身形結碩,行動帶風是個練家子。昨天連夜調出來的吏部單子,寫得這人擅長刑獄口供,手段凌厲頗有幾分戾名。只是到底不夠油滑,惹了惹不起的人,一路空職。家中成員也簡單,寡母、正妻,一個八歲的兒子。听世沉說,這人平常也沒什麼愛好,也不多,落職後更事僻。唯一惹人注意的就是甚孝,寡母身弱,常年在床前服侍。

「你既是嫂子介紹來的,也不必說那些虛的。自己說吧,東宮上下,喜歡哪里?」

左筵昨個到今已經想了成千上萬遍了,太子出手兩次,葉世沉是從二品太子少師,小林子升了正五品內監總管。落在自己這里……「臣覺得率更府很好。」率更府掌太子東宮刑罰之事!

「可率更令只有從四品。」原先這人在刑部做令史,已經是從四品上了。

「職位不在高低,有多大的本事戴多大的帽子。箏妹昨個已經提點過微臣了,進東宮後要小心奉事,絕不可給太子殿下落面子。微臣有幾斤幾兩,自己清楚。」

「很好!」葉錦天要的是就是這種知進退的人,尤其室著親戚的餃進來的,益發不能要驕縱的主。

初八朝廷開筆,東宮銀卷旨當日發往吏部,調原刑部令史左筵進東宮服侍,任東宮率更令,從四品,朱袍雲雀補,平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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