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蠶兒見兒子又落了淚,自己的眼圈也跟著紅了,一面替他拭淚,一面痛心地說︰
「小妺這孩子……當真是命苦啊——小妺雖去了,童兒你還得生活不是?你總不能一再沉淪于痛苦之中,日子倘若久了,只怕會傷身啊——好孩子,莫再哭了……」
司臻童聞言暫克制了眼淚,握著母親為他拭淚的手言道︰「娘——都說‘有情人終成眷屬’,為何孩兒與小妺卻要飽受這離別之苦?她嫁我為妻,卻不曾享得半點福就落入滿府受罪……娘,孩兒當真心疼極了,心疼極了……如今孩兒一閉眼,滿腦子都是妹妹的影子——起先她對我有說有笑,忽然間就破涕大哭,哭得孩兒心都碎了……小妺妹妹該是如何的苦……如何的屈……孩兒卻救不了她……救不了她……」言罷又不禁失聲痛哭。
「三生石上姻緣早定,豈是咱們能改變得了……童兒……童兒莫再哭了好嗎?你如此為小妺傷心,小妺也回不來了呀……」楚蠶兒苦勸著痛哭的兒子,眼淚也止不住奪眶而出,「童兒啊——自從你昨夜回來便一言不發,悶在屋里整整一宿,娘這心里……不是滋味啊——」
「娘……」司臻童抬頭瞧見母親也落了淚,心內頓生愧意,忙強止著淚撫慰母親道,「是孩兒不孝,叫母親傷心……」
「哎——我兒心內的委屈,為娘清楚……只是瞧著你這樣,娘心疼……若不是那日金鯉魚去找你,只怕你不知會怎樣呢……為娘想起就後怕呀——」
司臻童一听金鯉魚這幾個字,不免又氣上心頭,含淚忿忿地言道︰
「娘休再提她!都是因為她——我和小妺妹妹才走到今日這般地步!昨夜孩兒為此還將她痛責了一頓……」
楚蠶兒見兒子還在氣鯉魚仙子,嘆道︰
「我兒痛責仙子的事……為娘已然知曉……你當真恨仙子嗎?」
「娘是如何知曉的?」司臻童一臉驚疑地問。
「午前,仙子來過……她怕你還恨她,只和娘坐了一會兒便走了。」
「她是來向娘告狀的?」司臻童聞言頓感氣憤地問。
「你怎這樣想仙子?是我請仙子來勸你,仙子萬般無奈下才道出原委。孩子啊,你是冤枉委屈了仙子啊——」
「我冤枉委屈她?」司臻童听罷母親的話一聲冷笑,「若不是她,就不會發生之後的事,小妺妹妹就不會離開我!這是冤枉她嗎?」
「孩子,在事情未搞清楚之前就妄下結論,往往會誤傷他人的!仙子也是有苦衷的啊!」
「她能有什麼苦衷?」司臻童冷哼一聲,滿不在乎地言道。
「娘曾教導過你,凡事要給對方一個解釋的機會,你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仙子,這豈不就生成了誤會?仙子深明大義,卻不怪你,你反而還再怨她?她那日在滿府被王天師所擒,是其母魚妃趁夜將她救出。魚妃擔心她的安危,強行將仙子帶回了神龍島。你可知,仙子也有心傷的事在心里?她並不比你好過!」
「何事?」司臻童淡淡地問。
「她的父王過世了……因她整日沉寂在喪父之痛里難以自拔,故而未能及時趕回來幫助你們。孩子,你也飽嘗過喪父之痛,對于仙子失去父親的悲痛心情,你可該理解?」
司臻童听聞母親之言呆在了那里——原來她失去了父親,所以……所以沒有及時趕回來?昨日我竟那樣說她,她是不是傷心極了?此刻她的心不比我的心痛,我卻再度出言傷害了她?是我,是我不好,一時傷心過了頭,竟惡語相向,傷她的心……
楚蠶兒見兒子似有所思,微微一笑,繼續言道︰
「其實仙子並沒有完全忘記我們……她說,一日午夜夢中,她夢到你和小妺成親,之後身上中了毒箭,方察覺其中定有蹊蹺。才叫蘭翠鳥請出天鏡一看究竟。得知你與小妺發生了變故,她更是一刻也等不了,終于說服母親趕了回來,哪知,還是遲了一步……她也想救出小妺,可是,小妺為了不連累彎月村,不連累你,才執意留在滿府的!鯉魚仙子已經盡力了,你該謝謝她才是,怎能出言中傷她呢?哎——我糊涂的兒!」
「可是……昨夜我畢竟傷她在先,她會原諒我嗎?」司臻童擔憂地問。
「仙子寬宏大度,並未怨你怪你,反而事事為你著想。她也不止一次怪怨自己,卻未怪怨過你啊!只要你有誠意,娘相信仙子會原諒你的。」
「她今早來咱家,那就是說……仙子還在彎月村,她沒走?」
「嗯,只是……她最近一段時間是不會上岸了……」
「那孩兒該如何做?如何討得仙子的原諒?」
「車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你能意識到自己的錯,能坦誠去面對仙子,仙子定然會出湖相見的!」母親微笑道。
「對對對!那孩兒這就去找鯉魚仙子!」司臻童說著便跳下床,哪知雙腳光落地,就感眼前一片昏花,隨即又跌坐在床上。
楚蠶兒見兒子又著急了,忙勸道︰
「你哭了太久,又許久茶飯未進,哪有力氣去找仙子賠禮呢?依娘之見,賠禮倒不急,關鍵是你得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先將這碗面好生吃了才是!」
司臻童覺得母親言之有理,也不再耍倔,乖乖地從母親手里接過面食吃了起來。大概真是餓了,剛嘗了一口,便開始狼吞虎咽起來,才吃了兩三口,就被嗆得咳了起來!
楚蠶兒見兒子此刻的狼吞虎咽的模樣,不禁被逗樂了,忙為兒子捶背勸道︰
「慢些慢些,沒人和你搶!慢些吃——」
司臻童抬頭沖母親難為情地笑笑,繼續低頭狼吞虎咽起來。
楚蠶兒見兒子似乎心情好了許多,自己懸在心里的大石頭也總算得以落下了。
數日後。
彎月湖底,水洞內,金夙緣無精打采地躺在水床上,耷拉在床下的魚尾隨意搖動著,扇起一串細細的水泡。
少時,幾尾鯉魚陸續游進洞中,瞧著悶睡的金夙緣面面相覷不語。
守在金夙緣床邊的蘭翠魚見有伙伴前來,忙游上前沖它們低聲言道︰
「噓——輕點……公主今日心情不好……」
其中一尾鯉魚小心地游到金夙緣身邊繞了兩圈又返回伙伴身邊嘆道︰
「還是這樣悶睡著……都幾日了,一句話也不說……」
「想當初我們之中數金鯉魚姐姐最活潑了,而今怎成了霜打的茄子——整個人都蔫兒了?」
「這便是所謂的情——姐姐定是為情所困呢……」錦鯉魚言道。
「你又胡說了!公主只是心情欠佳罷了!」蘭翠打斷錦鯉魚的話言道。
「這都幾日了,心情還不好呀!嗯——這樣一直悶睡著也不是法子,盡管她是精體早晚也是要病的!姐妹們,我們去吵吵她?」銀鯉魚提議道。
「好!」
眾鯉魚一拍即合,也不管蘭翠的阻撓,硬是游到金夙緣身邊大叫道︰
「這都什麼時辰了——姐姐還懶在床上?快起來吧——」
「好吵——」金夙緣不禁雙眉緊蹙,一個鯉魚打挺翻坐起來!伸了伸懶腰又馬上精神懶惰地言道,「好好兒得又來吵我作甚?」
「這都快申時了,怎不見姐姐來找我們玩兒呢?」
「今日我渾身乏力,不想玩了……你們自己去吧!」
「好姐姐,這幾日我們來過好幾回了……回回瞧見姐姐都悶睡著,當心生病啊!快起來玩兒會子吧?」小紅鯉魚用身子頂頂她的肩膀勸道。
「我真不想去了……好妹妹們,別再煩我了好嗎?快去快去——」金夙緣說著起身就要哄它們走。
「姐姐當真討厭我們了?竟這樣不耐煩地攆我們走?」一尾小鯉魚不高興地問道。
金夙緣見小鯉魚不開心了,連忙換笑寬慰道︰
「姐姐何曾討厭你們了?當真是姐姐乏力,無力陪你們玩耍……」
「姐姐可是有心事?這幾日總見姐姐精神不怎麼好……」銀魚關心地問道。
「是啊,素日屬你愛笑,可這幾日再未見你笑過,是哪個惹姐姐生氣?竟悶睡了好些日子也不理我們?」紅鯉魚問道。
「公主這樣精神不振,還不是拜那個司臻童所賜?」蘭翠忿忿地言道。也不管公主的阻攔,將司臻童大罵公主的事一五一十向諸位鯉魚講了。
眾鯉魚听罷頓時氣上心頭,忿忿言道︰
「真是個迂腐之人!姐姐如此待他情深,他竟出言中傷姐姐?」
「是啊!他可知自己能夠還魂,原是姐姐冒著觸犯天咒的危險為他拔鱗?真是枉費了你的一番情意!」
「他乃凡夫俗子,如何懂得姐姐待他的情意?倒是他!真正一個榆木頭,不識好歹!」
「好姐姐,你可是堂堂龍池公主!怎可受這等委屈?恨我們道行尚淺,不能幻化人形出去替姐姐教訓那個凡夫!」
「蘭翠,你不是可以幻化人形上岸嗎?你可是公主貼身的姐妹,你怎能眼看著姐姐受屈,卻不出去教訓那個臭小子?」
「我倒是想去呢,偏偏公主不讓……我有什麼法子?」蘭翠委屈地言道。
金夙緣見諸鯉魚為自己的事皆義憤填膺,心里頗受感動,笑道︰
「好妹妹們,你們也別責怪蘭翠了,是我不讓它去的。夙緣多謝你們的情意……其實錯全不在他,我也有錯!」
「姐姐哪里錯了?分明是他不識好歹胡亂傷人!若不是姐姐舍命拔鱗救他性命,他早去閻王那里報到了!哪有他今日這般活蹦亂跳?如此還給姐姐委屈受!真真氣煞人了!」
「好了——瞧瞧你們,一個個的竟比我氣得還厲害呢!那日他也是傷心極了,故而言語莽撞了些,過些日子就好了……」
「虧姐姐還替他說話,若是我,我便不再理他!有他後悔的時候!」
金夙緣瞧它們忿忿不平的樣子不禁樂了,心內的郁結也少了許多︰
「說實話,經你們對司公子的這通罵,我心里倒寬松了不少——」
「那便隨我們出去走走!也好散結心中的悶氣?」錦鯉魚瞧她心情見好,立即趁熱打鐵言道。
金夙緣覺得此刻心情確實舒暢了不少,便點頭應諾,叫了蘭翠同眾鯉魚歡笑著相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