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金夙緣正欲出湖探望司臻童,但當自己游到荷花旁時,她隱約察覺一股熟悉的氣息由荷花叢中飄來。她興奮地擺尾循著那股熟悉的氣息尋去,當行至荷花深處時,果見司臻童正乘船停靠在花叢中。
只見他雙目痴痴地盯著一朵粉荷發呆,若有所思。
金夙緣好奇地化身坐在船尾,輕輕地問他道︰
「司公子在想什麼?」
司臻童聞言一愣,循聲回頭看時,就見金夙緣不知何時已悄然坐在船尾,一雙如水般的烏眸含笑望著他。
「不知不覺已到了金秋九月,這荷花盛開的時節也快結束了……」司臻童微微一笑,抬手撫了撫身邊的一朵粉女敕荷花,幽幽地說,「你瞧這朵粉荷,雖是金秋最後盛開的花,但還是如此的清麗月兌俗,猶如尤小妺那般清純秀麗,一塵不染,永遠不變……」言罷,他的眉眼間露出一絲笑意。
金夙緣見他又在思念尤小妺,不覺心下一顫,頓了頓,終于問道︰
「想見她嗎?」
司臻童一愣,繼而又深深一嘆,說︰
「與小妺分離將近一年,雖做夢都想再見她,但怕她不見我……不知她過得可好?可在那滿府中受氣?」
「或許見一面會更好些……我已答應小妺妹妹要帶你去見她的,你只管隨我來就是了。」金夙緣微笑著,眼中卻有一抹淡淡的憂傷掠過。
「小妺願意見我?」司臻童聞听其言不禁喜出望外。
「雖然她有些顧慮,但只要我將你帶到那里,想必她也會前來的……好歹她心里也掛念著你……見一面,也許更好些吧……」
金夙緣勉強一笑,揚手讓他抓緊自己的金絲帛巾,口內暗念咒語。
頃刻間司臻童感到腳下有股氣流噴然涌動,漸漸地開始隨著上升。他不禁驚喜地叫道︰
「呀!真不敢相信我也可以飛了?哈哈哈……」
「小心,要加快速度了!」
一語未了,司臻童就覺身體向後猛傾一下,腳下如生了風一般向前急速飛走,驚了司臻童一身的汗,立刻將帛巾抓得更緊了。
金夙緣見他嚇得面如土色,笑道︰
「公子不必害怕,有夙緣呢。」
「你的帛巾不會斷吧?」司臻童緊緊拽著她的帛巾擔心地問。
金夙緣回頭看了一眼司臻童,臉上現出一抹紅暈,只笑而不答繼續向前飛行。
九月,已是深秋,滿府花園蕭瑟淒涼,殘花滿滿鋪了一地。
尤小妺看著滿地的殘花,心中不免有些傷心——自己多像這花兒,雖有鮮艷日,但也有衰敗時。想那鮮艷之時,有心愛之人相伴,有享不完的樂趣;而衰敗之日,竟是入虎口獨受寂寞……
滿少麟的妻妾皆是斗狠之人,自己雖想遠離她們卻也無可奈何。她們的話實在難听,說什麼「一個小賤人還裝什麼清高,口里說不願嫁,倒底還是嫁了進來!有能耐你去死啊!整日板著張臉給誰看?」
「听說洞房夜你用妖術嚇跑了少麟?你是妖精嗎?不願意做他的妾為何要嫁進來?誠心來這兒搗亂是嗎?小心哪天叫了天師來收了你這賤人!」這是六娘子覓歸的話。
「听說你是為救你丈夫才嫁進來的?真不知羞臊!用這樣的借口來蒙哄人?誰信吶?哈哈哈……可笑!」三娘子寄雲也嘲諷道。
「在這府上你是最小的,日後需听我們的指使!若哪日惹我們不高興了……董旭旭就是你的下場!」四娘子翠紅唬道。
這些話,句句在耳,字字在心,怎麼也忘不掉!尤小妺一直以為自己最堅強,但此刻她發現,自己竟是這麼脆弱!沒了童哥哥在身邊,她就是一塊怕碎的玉,一不留心,「嘩」得裂成了無數片,勉強拼起來,也已經是傷痕累累……她不懂上天為何如此殘忍,讓她獨自承擔所有的痛苦,而這痛苦,又何日結束?
想罷,拿起手中的洞簫幽幽地吹起來——這只洞簫還是童哥哥為她做的呢!而今簫在手中,人卻不在身邊……一首樂曲從她的指尖幽怨地傳出,令那花樹上的鳥兒也不禁落了淚……
「小妺姑娘,天如此涼,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里?小心生病!」
尤小妺听有人說話,忙拭干淚回頭看︰
「二少爺?」
滿少駒見她雙眼紅腫,驚問道︰
「好好兒的,怎麼哭了?」
「我沒哭……」尤小妺極力掩飾著,低頭拾起一朵花瓣,笑道,「多好看的花,秋天一來還是要凋謝……」
「小妺姑娘……你不能這樣了!」滿少駒知道她話中之意,嘆了口氣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方才听你的曲中滿是幽怨的調子,知你有心事……可以告訴我嗎?」
尤小妺看看滿臉真誠的滿少駒,又拿起簫說︰「這只簫是童哥哥為我而做,他也能吹好多好曲子給小妺听……可惜現在卻听不到了……我不能沒有哥哥……可還是失去了……少爺,就像旭旭最終還是離開了你一樣……這樣的感覺,總是這樣縈繞不去……」
「可我沒像你跑來這里迎著冷風哭!你雖有金鱗護體,卻護不了你的心不受傷。你總這樣的哭,終究也要病的!就像旭旭一樣……我不希望你這樣!少駒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董旭旭……我更不願再忍受一次失去之痛……」
「少爺,你……」尤小妺听得此話不禁臉頰飛紅,怔怔地坐在那里。
「你是我的嫂嫂,可我從未把你當做嫂嫂,而是朋友!最好的朋友!大家都說我傻,也因我是庶出,他們都以歧視的眼光看我……要不是有母親在,我早被父親趕出了府……滿府有我這樣的兒子,他覺得丟人……」說著,滿少駒臉上露出了憂傷。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
「在滿府中,只有已故的旭旭還有姑娘不這樣看我,所以少駒斗膽,將姑娘看做自己的朋友,我不希望我僅有的朋友也像我所愛之人那樣悲戚的死去……你可知那樣的感覺多難受?」
尤小妺愣了愣,笑道︰
「你不傻,你只是善良老實。在這個背棄善良的地方,善人就成了傻子。你有滿月復經綸,像我的童哥哥一樣!你是荷花,出淤泥而不染,這並不丟人。」
滿少駒听她如此夸贊自己,難為情地呵呵而笑,說︰
「小妺姑娘謬贊在下了……其實你也很好,姑娘雖出生鄉野,卻知書達理,是少有的賢淑才女呢!」
尤小妺聞言不禁撲哧笑了,道︰
「我哪里是什麼賢淑才女,听著少爺這話,倒像在罵我呢!」
「這是少駒的實話!」滿少駒認真地說道,「我知道姑娘生在滿府受了很多委屈……少駒只想勸姑娘,她們都是些沒腦子的蠢材,你不必管她們說什麼,太在意只會令自己受傷。以後想出來走走,少駒陪你如何?」
尤小妺臉不禁紅了,低頭笑道︰
「不好,讓你哥哥瞧見就不好了……」
滿少駒听聞此言低頭想了一會兒,忽抬頭想說什麼,卻又沒說,只坐在另一邊的石頭上盯著地上的落紅發呆。
金夙緣將司臻童帶至城外的銀杏林中,並叮囑他一定要耐心等待,切莫隨意離開。而後直奔滿府而來。
剛落在後院的花樹下,就見花樹中尤小妺和滿少駒分坐在兩旁發著呆,因轉出花樹故意咳了一聲問道︰
「又有什麼事發生?害得你二人跑來這里出神?」
尤小妺見是金鯉魚仙子,忙起身招呼道︰
「姐姐來了?怎未見丫鬟來通報呢?」
「我是偷偷來的,沒人瞧見。今日有一事要妹妹拿主意。」
「什麼事姐姐做主不就行了?」
「你的童哥哥想見你,現在城外的銀杏林里,妹妹去不去?」
尤小妺一怔︰「童哥哥來了?」她聞言驚喜不已,內心雖非常想見,口里卻說,「還是不見了吧?」
「見一見吧!事情總是要解決的。也好讓他看了你安心些。」滿少駒說道。
「我現在的樣子你是明白的,叫他一見怎能安心?」
「妹妹,」金夙緣道,「不管怎樣,見見吧!你們將近一年未見,你可知他是如何捱過來的?我知道妹妹也放不下對公子的思念。你可知他現在幾乎不會笑了,心中是皆是傷和掛念……為了讓他安心,你去見見吧,好嗎小妺?」
「去吧!」滿少駒笑著說道,「彼此掛念是非常痛苦的,你去了也算了他心願。」
「如何去?」
「有我,抓住我的手,便無人能見到你我。」金夙緣伸出手笑道。
尤小妺看看金夙緣,又望望滿少駒,滿腔的酸楚,滿腔的思念剎那間一擁而上!
金夙緣看出了尤小妺的心思,便將自己髻上的一根釵拔下來,口中念了一句咒語︰
「鏡映萬物,幻景幻影。如鏡擬物,假影幻前!」
言罷,將釵往地上一拋,一陣金光過後,一個和尤小妺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出現在他們面前。金夙緣微笑道︰
「她是你的幻身,可以以假亂真逃過別人的凡眼。可保你三個時辰外出不被發現。」
滿少駒驚訝地看看尤小妺,再看看尤小妺的幻身驚嘆不已︰
「少駒今生竟有了這樣的福氣!親眼看到神仙變法了?嘿嘿……小妺姑娘,快去吧!」
尤小妺這才將手伸過去拉住金夙緣的手,瞬間就從滿少駒的面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