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且不論錦寰這廂的情況到底如何了,單說這一日午後,由即墨無心等人偽裝而成的隊伍終于是到達了火刑城中。望著那依舊高聳的厚實城牆,即墨無心簡直說不清自己此時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似乎每次來到這里都是同樣的行色匆匆,上一次,是為了替澹台沉炎救治炎烈,這一次,卻是為了躲避她親生父親的追殺了。
「無心,我先回宮跟父皇把事情交待清楚,一會兒再回來接你們。」仍舊是幾天前那一身不起眼的打扮,炎烙打起馬車簾子朝外看了一看,連帶著神情都是松懈了幾分︰「還好,就目前的情形來看,京城里還是一切正常的。」至少,他從表面上並沒有察覺出任何的異樣,也就是說,事敗之後,海神之殿的余孽就極有可能已經撤離了,現下的赤火,應該算是相對安全的。
「還是小心為上才算穩妥。」跟著他一起朝外瞥了一眼,即墨無心卻仍舊是不怎麼放心得下︰「這樣吧,我們還是兵分兩路,你帶著侍醫問藥入宮面聖,我和百里大哥先去找師兄和公主他們,彼此之間也好歹有個照應。等兩邊事情都辦得差不多的時候再信號通知好了。」
「嗯,也行。」點了點頭,炎烙對即墨無心的話素來是沒有多大的抵抗力的,當下一听便是無比爽快地應下了。她這是在替他著想,生怕他出了什麼意外呢。單是這份心意,就足以令得他美滋滋地一個人樂呵了。
「那我們就在這里下車了,你們一路前往皇宮,目標太大,馬車還是留給你們比較好。」適時地接過話茬,百里琉笙說完就一手拉過了即墨無心,也不待炎烙多做反應,兩人輕盈一躍便是跳下了馬車,然後迅速地湮沒在了人群之中。直看得侍醫問藥和炎烙齊齊傻了眼去。
說出來是很復雜的一連串動作,可真正行動起來,卻也不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有些愣愣地看著那兩人消失的方向,對于這種飛一般的速度,炎烙實在是有些回不過神來。然而轉念一想,聯系到方才百里琉笙那頗為不自然的表情,他瞬間便又釋然了︰那個家伙,居然是在吃他和即墨無心的醋麼?所以才這麼迫不及待地扯了即墨無心離開,為的就是,不讓他們兩個再繼續交談下去?
「還幸虧了他是什麼海神之殿的少主呢,居然小心眼到這種地步……」嗤笑出聲,炎烙索性托著下巴在繼續行駛的馬車里認真沉思了起來。『**言*情**』能令得百里琉笙有這種程度的反應,是不是也變相地意味著他在即墨無心心中的地位上升了?而且已經上升到可以對他們產生威脅的地步了啊,這著實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呢。
而另外一頭,即墨無心雖說是在行動上全然配合了百里琉笙,但其實也是處于完全不明所以的狀態。眼看著身邊之人的腳步逐漸緩了下來,她當即也就跟著放慢了步調︰「百里大哥,可是有哪里不對了麼?」不然的話,他何以來的這麼大的反應呢?
「暫時還沒什麼不對的,不過再這麼繼續下去,我就不知道了。」面色冷沉地看著前方,百里琉笙想起炎烙剛才的表情就氣不打一處來︰「那家伙也未免太明目張膽了一點,正牌的未婚夫還杵在跟前呢,竟然就敢這麼露骨了。」也不知道澹台沉炎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一個弟弟,明明是同父所生,偏偏兩個人的性格完全是天差地別,一個正人君子到他都不好意思用上任何手段,另一個卻是看得他恨不得分分鐘揍上一頓。真心是奇了怪了。
額……嘴角微微抽搐,即墨無心好像很是難以置信地看向面前的男子︰「你居然……是為了這個才急急忙忙拉我下車的?」好吧,她怎麼覺著百里琉笙已經全然把她歸入自己未婚妻的範疇之內了呢?而現在這副模樣,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撞破奸情?那自己,剛剛算不算是已經紅杏出牆了?
打住啊打住!越想越混亂,即墨無心簡直是控制不住地滿頭黑線。趕緊在自己的思緒往更加荒唐的方向展之前默默地喊停,她小心地瞄了一眼百里琉笙依舊不怎麼好看的臉色,竟是忍不住小小地心虛了一下︰「那個……其實吧……」他一直都是那副德行,她也早就習慣到壓根兒就不放在心上了。可是,就這麼說的話,感覺像是火上澆油啊,怎麼听,都不太對的樣子……
思來想去好半天,即墨無心終于是悲催地現,在百里琉笙那樣明顯不快的狀態之下,她連說話的能力都喪失了!于是,干脆就直接閉了嘴,不解釋也不多言。本來嘛,一切也都不是她的錯,她干嘛非得在這兒糾結著要怎麼開口啊。幾乎是不由自主的,她立時就怪起了炎烙。那個家伙,沒事兒瞎激動瞎反應個什麼勁兒啊,現在倒好,要她來面對著某位少君愈來愈強大的氣場!她招誰惹誰了啊,一路忙著奔逃不說,臨了臨了還得承擔這種莫名其妙的壓力,簡直是比白紙還要無辜啊。
「其實什麼?」等了半天也不見她有把話繼續說完的意思,百里琉笙面帶問詢地轉過頭來,卻剛好對上了身邊小女子那無比哀怨的眼神,不由地就有些呆住︰「怎麼了?」他有哪里說錯了麼?又或者是,他剛剛的舉動惹惱了她?可是也不對啊,他記得,她對炎烙並沒有那種意思的。那這到底是……
「沒什麼了。」難得小孩子脾氣地扁了扁嘴,即墨無心卻是不想就這個話題再繼續討論下去了︰「我們還是快點趕去師兄那里吧,不然的話,怕是他們要擔心了。」既然說多錯多,那她直接回避了總可以了吧?她還就不信了,自己還能一直在這種問題上夾纏不清了不成。
「好。」大概也覺得自己之前的舉動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一些,百里琉笙倒也沒有再堅持下去,很爽快地應了聲就加快了腳下的速度。
反正要面對炎烙那個牛皮糖一樣家伙的人並不是只有他一個,而且,他可是已經把一個最大的難題都拋給那兄弟倆了,估計接下來的日子,他們應該會自顧不暇。而到時候,就是他佔據即墨無心身邊有利地形的最佳時機了。
不得不說,百里琉笙的算盤是打得極準的。因為此時此刻,已經進入宮中的炎烙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炎烈,心中所想的,並不是要怎樣將此行的來龍去脈給說個清楚,而是有關那晚百里琉笙于客棧之中告訴他的那個秘密,也就是,傳說中他那已經不在人世多年的大哥炎燼。
他並不敢全然相信百里琉笙所說,因為這一切實在是太過機緣巧合,甚至于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然而,細細思量,他卻是不得不承認,百里琉笙的話幾乎字字句句都經得起推敲,怎麼听都不像是騙人的,更何況,他也完全沒有要欺騙自己的必要。所以,他才更加地為難,既怕這一切都是真的,又唯恐到頭來只是空歡喜一場。種種情緒糅雜到一起,這一瞬間,他竟像是被人用棉花堵住了嗓子眼,無論如何都不知道該怎樣向自己的父皇開口了。
「怎麼了?烙兒的臉色看起來不大好,可是因為一路上過于勞累了?」許是已經把所有的心血都傾注在了炎烙一人身上,此時此刻,見他一回來便面有異色,炎烈縱然再急于想了解在裂金國生的事情,也還是努力耐住了性子,只微笑著示意他先下去歇著︰「反正回都回來了,也就不急在這一時了。好在此次海神之殿作亂的重點並沒有放在我們赤火,因此眼下倒也沒有什麼太過要緊的事務,你自去休息一段時間便是,身體要緊,說什麼也耽擱不得。」
經過這一次和海神之殿的小規模踫撞,他總算是了解到了這個大陸真正的頂尖勢力,也很是無奈地從中感受到了自己的力不從心。不管他有多麼地不願意承認,他終究也還是老了,終究,再也不復年少輕狂時的鼎盛之姿。他有著無比深刻的預感,或許從現在起,這片天下,就已經不再屬于他們這一代人了。所以,他才更要炎烙這唯一的一個兒子好好保重著,只要他還好好地存在著,那赤火,就總也不會消亡。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如今的炎烙,可是比他自己這個一國之君都還要重要得多。
「父皇,兒臣沒事兒。兒臣只是……」看著眼前自從上次中毒之後就已經開始逐漸顯出蒼老之態的炎烈,炎烙咬了咬牙,雙手抱拳,一撩長袍便是徑直跪在了地上︰「兒臣只是,有一事相詢,還望父皇能夠如實告知。」
「哦?」從未見過自己的這個兒子表現出如此鄭重的模樣,炎烈不禁微微動容︰「什麼事?」如果他知道的話,他想,他應該是不會特意隱瞞的。
「兒臣的大哥炎燼,」一字一句地緩緩出聲,這一聲看似簡單無比的問詢,卻好似是用盡了炎烙通身的力氣︰「是不是依然還存活于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