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與民族正在經歷的這一切苦難,彭德柱與全村的老少們一樣,只是從逃荒的人口中才知道一些,國家、民族被外族入侵到了何種程度,對于他們這些只想著過好日子,能夠一日三餐溫飽的小老百姓來說,似乎不應該是他們考慮的問題。
所以當听說,日本人在一天天的再向這里進攻,可在他們沒有見到小鬼子是如何的凶殘之前,他們依然只是考慮著每天的吃穿問題。
近些日子,村里再不斷過隊伍,所以彭德柱一直都躲著家里,從沒敢出門一步。村里的一些後生,有的是自己跟著隊伍走的,也有的被隊伍拉去打仗的。不過這些隊伍都是從北邊過來的,而且看起來除了部分較為整齊的隊伍,很多都比較狼狽的向南奔走。
這段時間,從這里過去的隊伍,很少有停留下來的,都是直接村旁過去。這也使彭德柱和媳婦,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因此彭德柱也跟同村大多數人一樣,來到村口看過兵。
一天村口又有隊伍經過,彭德柱還像這兩天一樣,跟隨著村里的老少爺們,帶著媳婦、兒子在村口看過兵。到了村口處,他們發現這次的兵跟以前的那些不一樣,大多數都是撒開腿從村口飛快的通過。
直到了快晌午的時候,過來大概有百十號大兵,他們沒有跟著大多數大兵一樣,通過村口向南跑。而是在村旁四處亂轉,隨後又有幾個大兵,簇擁著幾個似乎是當官的人向村里走來。
看到大兵向村里過來,驚慌失措的村民想跑不敢跑,局促的給這將近二十個當兵的讓開了一條路。這些官兵走到村口,向村里四處張望一下,又掃視了一下驚慌失措的村民。一個當官的對著村民問道︰「你們村誰主事啊?」
村民左右相互看了,沒有人敢回答他的問話。軍官又問了一次,見依然沒有人回答就說︰「小鬼子馬上就打過來了,除了年輕力壯的,其他的趕緊逃命去吧。」一听要讓年輕力壯的留下,這下村民可慌了,一陣騷動後就四下亂哄哄的向自己家逃去。
彭德柱與他媳婦看到當兵的走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想趕緊回家了,但又怕他們一走反而被當兵的發現,所以硬著頭皮在等著大家一起回去。當听到要留下年輕力壯的人時,彭德柱一家首先轉身就向家跑。
村里的人剛跑了沒幾步,就听到「啪啪!」兩聲槍響,這下人們更亂了,以為當兵的開槍殺人了,一個個鬼哭狼嚎的亂哄哄的四處逃。軍官沒想到會弄成這樣,眼見開槍也沒用,大手一揮,跟著他走過來的大兵,端著槍就沖進四散的人群,見到年輕男人就一槍托砸倒在地。
彭德柱因為開始就向回跑,所以逃過了大兵的攔截,回到家後將門反插上,靠在門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嚇得滿腦門的汗。等他喘足了氣,平靜下了忐忑的不安的心情,這才想起來自己的媳婦和兒子沒有回來。
彭德柱著急的在院子門口亂轉,想出去找媳婦和兒子,但又怕出去被當兵的逮著,幾次趴在門縫上向外看。村里已經漸漸的平靜下來,現在只能听到村口好像還有些亂,但剛跟著大家追過來的大兵似乎已經出村了。
彭德柱深呼了兩口氣,壯了壯膽子輕輕打開門,把頭探出去四處看了一下,果然沒有一個人。這樣的情況讓他放下心來,偷偷沿著牆角向村口走。剛走到鄰居家門口,就听到「咯吱!」一聲鄰居家的大門應聲而開,嚇得彭德柱差點沒尿褲子。
門開了後從里邊伸出一只手來,拉著他向門里拽,彭德柱這次發現自己媳婦和兒子都躲在了鄰居這,這下心完全放下了。媳婦不等他進門就著急的問他︰「你咋還敢往外走啊?當兵的抓人吶!」
「你們娘兒兩沒回去,俺出來找你們了。」
鄰居也是本家的彭姓人家,見彭德柱還站在門口就說︰「德柱,先進來再說,別讓當兵的看見了。」
彭德柱一只腳剛要跨進門去,就听到身後有人喊著說︰「那個人,站著別動!」彭德柱回頭一看,是剛才村口處的那個說話的軍官,身後跟著兩個兵。彭德柱心里「咯噠」一聲,想著「這下完了」。
轉身就想往鄰居家門里鑽,「嘩啦!」就听當兵的舉槍聲,然後哪個軍官又說道︰「站著別動!敢往里走一步,老子斃了你!」慌亂中的彭德柱突然想,這下不是連鄰居都連累了,回頭看當兵的還沒走過來,就對著門里低聲而急促的說︰「慶財叔!你趕緊去躲起來,別讓他們看到了。」
本家的听到彭德柱的警告,趕緊轉身向屋旁的柴禾堆跑去,一頭扎了進去藏了起來。彭德柱的媳婦與本家的嬸子,嚇得傻傻的瞪著眼看著彭德柱。本家慶財剛藏起來,軍官帶著兩個兵的就走到了門前。
彭德柱嚇得渾身篩糠似得,兩條腿都站不穩了,驚恐地低著頭。軍官上下打量了下彭德柱說︰「娘的!跑什麼跑!小鬼子都他娘的打到你家了,你還能跑那去!」軍官停頓了一下,向院里看了一眼說︰「里邊還有人啊?」
彭德柱兢兢戰戰的回答說︰「老……老總……,就……俺嬸……嬸子,跟媳……媳婦。求……求求老總,別難為他們。」說著可能是因為害怕的原因,彭德柱噗通一聲,跪下哭起來。
軍官見彭德柱這樣慫包,氣急而笑的說︰「他娘的!老子不是土匪,是國民革命軍!雖說老子沒婆娘,也他娘的不會欺負你的女人。」听到軍官說這樣說,彭德柱放心了不少,連連給軍官磕著頭說︰「謝謝老總,謝謝老總。」
軍官用將右手的馬鞭一揮說︰「行了,你起來跟老子走吧。」
听到這句話,彭德柱嚎著說︰「老總啊!求求你!放過俺吧,俺還有老婆孩子,俺不想打仗!俺爹就是被拉去打仗死的,求求老總!放過俺吧!嗚嗚……」
軍官說完話剛想轉身走,听到他這樣說抬腿把彭德柱踹倒說︰「他娘的!老子說過,讓你跟著老子打仗了嗎?就你這慫包樣,上了戰場也他娘的是個累贅。」
听說不讓打仗,彭德柱從地上爬了起來,但依然害怕的跪著,他怕軍官騙他。軍官接著說道︰「老子是讓你們村這些人,給老子修工事。趕緊跟老子走,惹毛老子直接斃了你。」說完大手一揮,兩個跟著他的兵,上前架起彭德柱就走。
眼看彭德柱要被拉走,彭德柱媳婦瘋了似得沖出來,拉著彭德柱嚎哭說︰「孩他爹!你可不敢走啊,你走了俺們娘兩咋過啊!」彭德柱的兒子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是跟著他娘抱著彭德柱的腿干嚎著。
看著彭德柱媳婦沖了出來,彭德柱本家的嬸子也大著膽子跟了出來,看著彭德柱一家撕心裂肺的嚎哭,也傷心的落著淚給彭德柱求情說︰「老總,你大人大量就放了他吧,他要是死了,他們家可就啥盼頭都沒有了。」
軍官沒想到兩個女人會出來,而且這麼大膽的阻礙他把彭德柱帶走。他也是窮苦人出身,讓他對這樣兩個農村女人動狠,還真下不去手。
看到這樣的情景,雖然心有不忍,但他卻只能無奈的狠心下來。突然爆發似的大吼道︰「都他娘的哭什麼?你們以為老子願意這樣做啊!老子八百多弟兄,打到現在就剩下這百十號人了。從天津一路過來連跑了幾天,小鬼子**後邊追著,上峰卻就知道他娘的讓撤退,一路上就沒見過一個敢停下來跟小鬼子干的!老子覺窩囊,跑了這麼遠,老子要在這跟小鬼子干一仗。一路上邊大邊撤,老子的弟兄們早就沒氣力了。老子這才到你們村來找人修工事,好讓弟兄們留著點氣力跟鬼子干!老子要是也跟其他人一樣,只是往南撤,你們就只能等著鬼子來禍害了。」
說到激動之處,軍官眼眶里含著淚水。彭德柱他們被軍官樣子給震住了,他們不知道什麼是修工事,修工事會不會打仗,會不會死人。但他們隱約的明白,軍官是沒辦法了才找他們村的人。
軍官說完後,兩眼通紅的抬頭仰天,似乎是怕在老百姓面前落下淚來,許久長長的出了一個氣說︰「行了,老子沒時間在這給你們費口舌,趕緊跟老子走!」
說完轉身向村口走去,兩個兵架著彭德柱就要走,彭德柱媳婦又嚎啕著拉著彭德柱的腿不放。兩個當兵的,似乎沒他們長官那麼沉得住氣,一個兵松開彭德柱,摘下挎在身後的槍,舉起來就要砸彭德柱媳婦。彭德柱一下撲上來抓住,急促的說︰「老總,老總,您別急,讓我咱跟媳婦說兩句話,行嗎?」
舉槍的兵看著彭德柱不是想逃的樣子,與另外一個兵對視一眼說︰「快點,老子可沒長官那樣的耐心!」彭德柱轉身把媳婦拉起來,拉著她跟兒子交給本家嬸子說︰「嬸子,麻煩你給俺看著她跟孩子。孩他娘,你也別想太多了,俺看這老總說的應該是真的,不會有啥危險的。俺去給他們修工事,完了就回來。你們娘兩在嬸子家等俺吧。」
彭德柱媳婦依然嚎著說︰「不成!俺不讓你去,萬一你去了回不來咋辦!」沒等彭德柱勸慰,旁邊一個兵不耐煩的說︰「娘的!挖個溝還能把人挖沒了啊!」
「挖溝?」彭德柱奇怪的問道,他媳婦听到是挖溝也不哭了,眼里含著淚看著說話的兵。「修工事不就是挖溝!」
听說就是去挖溝,彭德柱媳婦以及本家嬸子就沒有想太多,就是掏把子力氣的事,就讓彭德柱去了,可是他們誰也不會想到,彭德柱這一去還真是上了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