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驚天咆哮聲震蒼穹,大地一陣激烈顫抖。隨即,「轟隆隆」的巨大聲響急速臨近。正在默默打坐等待夜晚到來的王夢被此異變陡然驚醒,睜眼一看,引入眼簾的不是白雪皚皚的冬天,而是烈日炎炎的深夏。小溪被巨大的震動激起陣陣漣漪,魚兒不停的躍出水面。村子里更是雞飛狗跳,呼爹喚娘。叫嚷聲,哭泣聲亂作一團。
王夢吃驚的听著周遭的一切,回頭打量了一眼周圍。茶壺依舊,葡萄樹此時已結滿累累果實,藤條遮天蔽日,有蝴蝶棲息其上。
「不是冬天嗎?」王夢自言自語的看著周遭的一切,有點緩不過神來。
「王老爺子,快點走吧,那怪獸快要過來了」一個蒼老的老嫗聲音急促的傳來。隨即一個老的快要掉牙,滿頭白發,拄著拐杖顫顫巍巍的老夫人出現在籬笆門口,正焦急的催促王夢。
「你是?」
「王爺爺,我是月兒啊。趕緊走,再晚就走不了了」老夫人惶恐的看著後面拼命的催促王夢,讓他快點離開。
「月兒,月兒……你是天兒的那孫女?」王夢沉吟一刻頓時醒悟,吃驚的叫了出來。
「王老爺子,可不就是我呀。爺爺上次說全村人為你接風,沒想到你打坐怎麼叫也叫不醒。就沒在打擾你。現在都過了六十年了。如果不是你老突然醒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把你搬走。村民們都已逃走了」
王夢看著說話的婦女,那眼神雖然渾濁,依稀間還有那靈動少女的影子。不由的微微一怔。
「不好,怪獸快追上村民了」老嫗焦急的看了一眼。此時的外面已是慘叫聲不斷,好像進入了人寰地獄,恐怖絕地
「走,帶我去看看是什麼怪物。」修道之人,遇到怪物肆虐,但義不容辭去替天行道。
「忘了王爺爺是修仙之人,快點我們去救救村民,晚了就來不及了」月兒顫顫巍巍過來拉住了王夢的手,一臉祈求色。救人當義不容辭。王夢隨手準備祭出天竹笛,卻發覺不在懷里,只有一柄奇怪的小劍。愣了一會兒,王夢試著祭起小劍,幸喜的是小劍卻也听話,漸漸在空中變大不少。王夢驚喜之下拉起月兒踏上寶劍向慘叫之地飛馳而去。
當王夢帶著月兒飛近小村不遠處的山麓中時,頓時被眼前的慘況所激怒。不大的山麓中幾十具尸體橫陳,一只豬頭狗身,渾身長滿黑毛,硬刺,足有兩人高下,赤紅的雙目發出懾人的光芒。此獸好像很挑剔,只是趴在死者身體上刨食死者心髒。
王夢降落下來,頓時驚動了怪獸,一雙赤色的眼楮惡狠狠的瞪著王夢二人,好像隨時要沖過來。
王夢把月兒放到一邊,隨手幻化,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球憑空出現,伴隨著炎炎夏日,此地瞬時變的酷熱難當。所有被築元以上人物視作積累的法術中,王夢最喜歡用的還是凝火術。
「哼,一個小小的凝火術也在我著顯擺」一個不屑的聲音傳來。王夢吃了一驚,但凡能夠幻化人形,或者口中人言的妖獸肯定是靈智極高,修行極強之輩。
王夢沒有攻擊,凝神打量著豬妖,不由一愣,發現根本不是豬妖開口。
「老頭,老夫在豬妖上面,有眼無珠」
王夢順著聲音凝神望去,不由的驚奇萬分,只見在豬妖背上,一個不過三寸高下的小小小老頭,正吹胡子瞪眼看著王夢。如果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我知道你是老頭,還強調什麼。為什麼指示怪物殘害無辜百姓。不管你是什麼藥物,今天都難逃公道」王夢也不再多言,濃郁的火球朝豬妖疾射而去,豬妖兩眼圓睜,口里咆哮不斷,兩眼瞬間射出兩道赤紅的光芒擋住了激射而來的火球,瞬間火球裂開,兩條散發著濃郁火氣的小蛇躲過豬妖兩眼射出的紅芒,疾奔豬妖本體而去。「哼」一聲冷哼,豬妖背上的小人手一伸,原本微不可見的小手瞬間變大,一把攥住了火蛇,瞬間消失在天地中。而豬妖兩眼很擬人的流露出嘲諷的目光。
王夢大吃一驚,發覺雞肋就是雞肋,原來遇到修仙之人,一點用處都沒有。王夢凝重的拿出小劍,凝神陷訣,臉色肅穆。憑空畫了一個太極圖案。再看小人,眼中盡是不屑的嘲諷之意。好像與他打斗是很失面子的事。而豬妖更是不屑一顧的低頭繼續刨食心髒。王夢微微氣惱,不被人重視那是無奈,被敵人輕視那就是悲哀。果斷發狠咬破嘴唇一股鮮血噴在了小劍身上。有了上次和賤人兄弟打斗的經驗,王夢發覺自己的血是最好的殺招。鮮血踫過小劍劍身沒有任何變化。而濺在劍柄上的幾滴血液卻起了作用,一道黝黑的光芒在劍柄出現,隨即小劍不受王夢控制,在王夢錯愕之下,劍柄為尖,沖豬妖小人而去。小人看著飛來的小劍先是驚異,隨即臉色大變,怪叫一聲小手一拍豬妖腦袋「嗖」的一聲遠遠逃走。卻不曾想黑色劍柄神異異常,化作黑光急追而去。王夢愣愣的看著飛離而去的小劍,卻沒一點辦法召回……
「王爺爺,村里人都死了」月兒看到豬妖逃跑,走了前來淒涼的看著眼前的慘狀,原本衰老的軀體愈發搖搖晃晃,仿佛隨時倒下。王夢扶著月兒,打量了一下山谷慘狀,也是心有淒然。無用的的凝火術再次幻出,塵歸塵,土歸土。火球飛到尸體上,詭異的一幕出現︰原本到地的尸體全部消失不見,整座山谷光禿禿的,別說死尸,鮮血現在都看不到一滴。
「王爺爺,我們村的人死去,若流鮮血,會回到虛無中。世間是不會有痕跡的」月兒看到了王夢的疑慮,淒然而言。
王夢看著消失的人群則是微微發愣。這一切難道又是幻覺?
「人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有什麼區別嗎?月兒也要死了。去陪村里人。王爺爺,你也老了,你怕死嗎?」月兒站在王夢身邊喏喏自語。
「我老了?」王夢有點吃驚的看著月兒,不明白她所指為何。
「王爺爺,你打坐六十年,沒睜開過眼,其實現在比月兒還要蒼老」說著月兒從懷里拿出一面銅鏡遞給王夢。接過銅鏡看了一眼,王夢頓時嚇了一跳︰鏡子里面是一個滿臉瘦削,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只剩下皮包幾塊骨頭,兩個顴骨高高聳起。原本濃密的黑發,現在卻是只有稀稀疏疏的幾根點綴光禿禿的腦袋上。瘦削的臉頰上仿佛已經長不了胡須了,只有一小撮發白的沒有一絲光澤的胡須稀稀落落的長在嘴角。兩眼渾濁無神。的確這幅形象比月兒還要不止一點半點。
「這是我嗎?」王夢自語著把手放在嘴邊想再咬一口,卻發覺嘴里已經沒有了牙齒。茫然中王夢狠狠掐了胳膊一下,劇烈的疼痛傳來。眼前的景象沒有絲毫變化,月兒依舊在旁邊。
「王爺爺,這不是幻覺。你打坐甲子,月兒是親眼看著你一點點老去的」
「原來是真的啊,不到築元,修道之比凡人多活幾十年而已」劇烈的疼痛感讓王夢已開始相信眼前的一切為真實的。想到自己有兩甲子是在打坐中度過,不由的心生淒然,看著月兒唏噓不已。
「月兒馬上就要死了。王爺爺,你說人死了真的會做鬼嗎?會有來世嗎?人為什麼活著啊?人死了究竟會變成什麼?」月兒面色淒然,已站不穩緩緩坐倒在地,氣息漸漸變得微弱。
看著月兒,王夢一陣傷感。他知道月兒是壽元終結,生機已逝。世間已無物能續其命。
「人死後會成什麼?我也不知道。傳說中有地獄,有天堂。或許只有死了,才能夠明白死後有什麼。月兒,你怕嗎?」王夢看著氣息越來越微弱的月兒感覺自己的生機也已無多。
「月兒當然害怕。害怕一閉上眼再也醒不過來,再也看不到村子,看不到太陽」月兒喏喏著聲音越來越小。
「王爺爺,我死了你把我葬在那顆葡萄樹下。听說我們村子的所有人都是在那里出生的。我要去見爺爺了。可惜我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爹娘……」月兒的聲音越來越小,王夢把月兒抱在懷里,靜靜的傾听月兒呢呢自語。慢慢的,月兒頭一垂,沒有了一絲聲息。太陽還是那樣明亮,周圍卻沒有了一絲聲息。王夢抱著月兒痴痴的坐著,滿是傷感。不知道是為自己傷感,還是為月兒傷感。
「嘶嘶」破空聲傳來,原本追逐豬妖小人而去的小劍重新飛了回來,落在王夢身邊,王夢看了一眼發覺劍柄上多了一個很小很小的圖案。王夢此時已沒有精神去關注這些身外之事。把小劍裝進懷里抱起月兒一步一步的向天外村子走去……
烈日當空,正是一年內做熱的炎炎夏日。此時的王夢卻感覺冰冷異常。看著懷里逐漸冰冷的軀體,默默站立。
第一眼看到,是一個年約二八,青春活潑的豆蔻少女。再次睜眼卻已是垂垂老矣的老嫗。而現在已經成了他懷里的冰冷軀體。人世滄桑,生離死別。豈是說看穿就能看穿的?
王夢呆呆站在一個不大的墳頭旁邊。默默沉思,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王夢抬其了頭看了看,烈日當空,和先前沒有任何變化。
幾只蝴蝶飛落墳頭翩翩起舞。葡萄樹輕輕搖曳,累累果實如瑪瑙般碧綠誘人,估計過不了幾月就能熟透。
王夢感覺自己的氣息越來越弱,艱難的走到竹椅坐了下來默默的打量著這片天地。「死是什麼?我為什麼活著?」王夢自言自語,現在,他周圍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個村子還有其他人嗎?至始至終他也沒見到過其他村民。對一個將死的人,這一切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看著翩翩起舞歡快無限的蝴蝶,碩果累累隨時可以成熟采摘的葡萄,王夢心中忽然一陣清明,煥然大悟,隨即搖頭苦笑起來。
「蝴蝶艱難破繭,是為了這七天時間的歡愉。葡萄樹,進冬而枯,因春而發,入夏而長,遇秋而熟。一年輪回,遍歷滄桑。」
「原來我用自己的生命陪這棵葡萄樹度過了無數次輪回。兩甲子歲月,他們是無數次完整的一生。我的一生加起來卻不到一天,比起他們,我沒有任何意義罷了。」
「明白了。原來生就是死。活在當下,就是活著。輪回的只有事,沒有人。哈哈,枯坐百年,荒蕪了自己的歲月。還不如一只蝴蝶。月兒死了,我葬了她,我死了,只會變成這野獸蛆蟲的食物罷了,不過這有何妨?沒活過,何來死?哈哈」王夢瘋狂的大笑著,眼淚都笑著流了下來。隨著笑聲漸漸嘶啞,王夢頭一垂,沒有了聲息……
皓齒紅顏歲月老,白首相逢別離中。百年凡塵本非夢,生死因果始輪回。
蒼茫天地,有妖獸橫行世間。其中一獸,名曰赤眼豬妖。豬頭狗身,黑毛,硬刺,目射赤光。伴陰而生,喜食人心。更有傳聞其伴生陰體若幻化成形,可穿透虛無,夢境成真。因其不可立世間,故名曰︰虛。《天禧見聞錄——靈物異獸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