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阿陌的大伯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兒,兩人相愛不久便打算結婚。可是,那女孩的爸媽卻不同意,強迫她嫁給了紀家長子,當時的紀家在a城有頭有臉,為了讓女孩死心,居然派了江湖上的人把阿陌的大伯打成了植物人。」她淚盈于睫,用暗淡悲切的目光看著虛空的某處,「等我們知道阿陌的大伯出事的時候,他已經腦死亡,找到他沒多久就去世了。那孩子是紀家的孩子,我們怎麼可能去收養一個仇人家的孩子?就算小印是寧小暖的孩子,寧洛企業當年對赫連家有恩,我們也不會答應。」
楊惠宜擦干了臉上的淚水,聲音依舊哽咽,「因為這件事,赫連家和紀家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赫連家的長老是絕不會同意阿陌收養小印的,否則阿陌就會被長老剔除族譜,再也不是赫連家的人。」
「媽媽,小印是誰的孩子?」夏以魅渾身顫抖著,听到自己的呼吸聲,微顫。
「他是寧小暖和紀昀朝的孩子。」楊惠宜一邊搖頭一邊嘆氣,「寧小暖那孩子也真是命苦,這麼好的女孩兒居然就這麼毀在了紀昀朝的手里。這次你爺爺回來,也是因為寧小暖這件事,畢竟當年若不是寧洛企業幫助赫連家,紀家當時也不會一夕之間垮了。」
夏以魅大腦一片空白,客廳里所有東西在她眼前動蕩得如同風吹過的湖面,虛幻而扭曲,她身子瑟瑟發抖著,感覺自己呼吸的空氣都變得稀薄。
小印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
難怪她第一眼見到小印的時候會覺得熟悉……
當年她滿懷絕望地奔向醫院看哥哥最後一眼,那時候她只感覺月復中劇痛,粘膩的液體從下面流下來,之後就漸漸失去了知覺,醒來的時候就成了夏以魅。
三年前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以魅,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那麼難看?」楊惠宜眉色擔憂,模了模她的額頭,感覺有些發涼,「呀,怎麼那麼涼!張媽!張媽!」
她急得大聲喚人,張媽立刻從樓下匆匆趕下來︰「夫人有什麼吩咐?」
「快去給小姐煮碗姜湯!」
「不用了!」夏以魅忽然站起,神色有些恍惚,「我……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我上樓休息了。」
赫連正夫婦對望一眼,不明所以-
經過小印房間的時候,她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門虛掩著,門縫里露出了粉藍色的牆壁,以及坐在床沿的男孩,他正低著頭,兩只手無措地扭著。
「爹地,他們是不是不喜歡我?」小印垂著頭,語氣沮喪而傷心。
「沒有,爺爺女乃女乃都很喜歡小印,小印這麼乖,他們怎麼會不喜歡,只是今天他們踫到了不開心的事。」溫柔的聲音響起,赫連陌盡力安慰著,然後微笑問,「爹地給你準備的房間你喜歡嗎?」
「喜歡。」小印點點頭,情緒依舊低落。
「喜歡就好,等爹地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小印就可以和爹地住一起了。」赫連陌揉了揉他的頭,「我們下去吧,爹地帶你到附近走走,熟悉下新環境。」
說著,牽著他的小手走出房間,夏以魅立刻躲到了轉彎口的隱蔽處,小心翼翼地張望著,看著赫連陌帶著小印下了樓,直至走出大門。
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她的背靠著牆壁一下子軟倒下來,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她的孩子沒有死,然而她心中卻悲喜交加,她如今是夏以魅,她以什麼身份去認他?赫連陌總有一天會結婚,小印也會喊別人媽媽,而她,用何種立場去面對小印?
一顆被仇恨腐蝕的心,那什麼給小印幸福?
夏以魅跌落在角落里無聲地哭泣著,直到樓下傳來一陣喧鬧聲,張媽似乎在喊著︰「小印失蹤了。」
她悚然一驚,從地上爬起,迅速沖下樓,一把扯住同樣焦急中的赫連陌︰「怎麼回事?你和他不是在一起嗎?」
赫連陌有些懊惱︰「小印說要喝水,我就去給他倒水,回來的時候,小印卻不在花園里了。」
其余人雖然不歡迎小印,但他的失蹤也引起了他們的驚惶。
「立刻派人去找,孩子那麼小,應該是躲起來了,要離開的話,也走不了多遠,鳳明山來回就這麼一條路。」爺爺立刻吩咐家里所有的保鏢去尋找。
時間過去了好幾個小時,中午已經過了,那些保鏢還沒有回來。
夏以魅坐立難安,又驚又急,臉色慘白一片,心中的恐懼鋪天蓋地而來,瞬間席卷了她的全身。
過了許久,她終于無法忍受這種等待的煎熬和痛苦,瘋了一樣往外面跑。
「以魅!」赫連陌也跟著跑了出去,一路尾隨在她的後面,怕她出事,「以魅,你去哪里!回來!」
她卻仿若未聞,鳳明山只有這一條路,她邊走邊喊︰「小印!你在哪里!」
那條盤山公路靜悄悄的,沒有回應,夏以魅急得哭出來。
「小印!小印!」媽媽在這里!
「以魅!回去,保鏢會找到小印的!」跟上來的赫連陌拉住她的手,夏以魅踉蹌著轉過身,他詫異。這張臉滿臉淚痕,痛苦、絕望、恐懼……所有復雜的情緒盡顯在她那雙淚光閃閃的雙眸里。
「以魅,你……」他大概沒有料到小印的失蹤居然引起她那麼大的情緒反應,甚至感覺到她的手在發抖,「別怕,他們會找到小印的,我們先回去。」
「不,我要自己去找,小印一定在附近。」夏以魅的情緒有些失控,因為恐懼,她嘴唇微微顫抖著。
赫連陌略微皺起眉,凝視著她的眼神有些深意。然而此時此刻,她已經不想偽裝什麼,只甩開他的手繼續往前走。
他又拉住她,看了下手表,說︰「我們分頭找,不管有沒有找到,下午3點在公園里回合。」
她胡亂地點點頭。
兩人朝各自的反方向尋找小印的身影。
夏日的天氣陰晴不定,毒辣的太陽漸漸隱退在烏沉沉的雲層里,灰蒙蒙的天空壓頂而來,悶而低的雷聲時不時地響了起來。
夏以魅抬頭望了望天,不由更加焦急,快要下雨了。
鳳明山的附近,所有能去和可以隱藏的地方她都找過了,沒有小印的影子。
又一聲低低的悶雷響起,伴隨著一道閃電撕裂天空。
她漫無目的地尋找著,咽喉仿佛被人狠狠扼住,窒息得無法呼吸。
小印怕不怕打雷?他是不是躲在某個角落里很委屈地哭著?他那麼小,萬一被人販子抓走了怎麼辦?
終于克制不住心中滅頂而來的驚懼,夏以魅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小印!你在哪里……我是媽媽……我是媽媽……」
回應她的是一聲響徹天地的巨雷,轟隆隆地滾滾而下,仿佛叫囂著要把整個天地都撕裂開。
「小印!」
盤山公路旁是一片樹林,她轉頭看了一眼,小印會不會往樹林里走了?
豆大的雨珠撲簌簌地砸下來,砸在她的背上微微地疼痛,她站起來,那些從天空里像珠子一樣砸落下來的雨落在地上 啪啪作響。
她看著彈跳在地上的雨珠,才看清,原來不是雨,是冰雹。
下冰雹了。
夏以魅立刻奔向樹林,樹枝勾住了她的裙擺,她用力一扯,哧啦一聲,裙擺被勾破了一片角掛在了樹枝上面。她顧不得這些,奮力向前走,一邊嘶聲喊著小印的名字,一邊穿過層層樹林狂奔著。
雨珠夾雜著冰雹穿過樹林毫不留情地砸著,長長的雜草割傷了她的腿,劃開了一道道細線一樣的血痕,她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小印!」她一邊小跑著,一邊大聲哭喊,「小印!小印!我是媽媽!」
轟隆的巨雷掃向大地,有幾棵樹被閃電劈倒。大雨磅礡,仿佛整個天地都在絕望地嘶吼。
夏以魅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個磅礡夜雨,絕望而深重的悲傷。隨著時間的流逝,她感覺整個世界在慢慢崩塌、碎裂。
體力已經透支,她快要支撐不下去,腳下忽然一個踉蹌踩了空,整個人滾落滑坡,重重撞上了一棵樹。
她低低一聲哀叫,腰間傳來的劇烈刺痛讓她幾乎站不住腳,她扶著樹枝慢慢爬起來,卻在前方不遠處看到了一個小小的人影躺在地上。
「小印!」夏以魅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慌亂地抱起地上的人,「小印!醒醒!醒醒!媽媽來了……媽媽來接你!你不要嚇媽媽!」
她顫抖著手指探向小印的鼻息,有氣息,不由松了一口氣。她拍了拍男孩的臉,試圖叫醒他。
懷中小小的身子微微動了一動,那雙明亮的大眼楮漸漸睜開。
「阿姨……」小印微弱地叫著,「我的腿好痛……」
「小印!不痛不痛,媽媽在!」她抱緊了他小小的身體,眼淚不停地流下來,「小印,我是媽媽……媽媽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嗯,媽媽……」小印低低地叫了一聲,在她懷中昏了過去。
「小印!不要睡!」她一把抱起他,腰部瞬間傳來劇痛,痛得她幾乎抱不住懷中的孩子。她狠狠一咬牙,牢牢抱住小印,步履艱難地往樹林的出口走。
雨越下越大,她和小印早已被淋得濕透,在樹林里走了許久,夏以魅終于發現,她在樹林里迷路了。
她恐慌起來,又驚又急,在樹林里漫無目的地淋雨,她怕小印感冒,在林子里轉了一圈,發現前面有一個半人高的山洞,她連忙抱著小印進了山洞躲雨,決定等雨停了再出去。
然而,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雨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越來越大,伴隨著巨雷的響聲,仿佛要將這片樹林震碎。
夏以魅焦急難安,當時出來得太急,根本沒把手機帶出來。她下意識摟緊了小印,卻感覺他渾身上下一片滾燙。
她模了模他的額頭,手掌下傳來的熾熱令她的手微微一顫。
小印發燒了!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她頓時慌亂無助,只是抱著他,無法抑制地哭喊出來︰「小印,小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