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在這假惺惺裝可憐。」
岳家二少爺走過來拉走岳書瑤,基本無視了楊威,顯然對這個殺害他們全家的凶手沒什麼好感。可岳書瑤這時頭疼又發作,似乎比前幾次都要嚴重,明明就一副魂魄之體,卻還能感受到刻骨的痛。
楊威站起身急忙上前詢問,無奈人鬼殊途,他觸踫不到只能站在一旁干著急。二少爺倒是能踫得到,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只一個勁扶著她的肩膀問著怎麼了。
岳書瑤雙手抱著頭,腦海一片混亂。當年之事,她很少回憶,甚至根本不願意去想。可有些記憶總是時不時竄出來,就好比現在,她忽然想起當年闖進她屋子里的黑衣人,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斷斷續續的片段,記得不是很清楚。依稀辨別出,那人似乎在喊她的名。阿瑤,阿瑤,一聲聲,急迫而慌張。
岳書瑤頭疼欲裂,她從來沒去想過,當年盡管受到了驚嚇,但為何記憶會混亂?現在她像是有些明白了,那是因為害怕,害怕突然闖入的黑衣人,害怕那個喚她名字的聲音。
為什麼會忘記當初那人說了些什麼?直到現在,她才明白,原來是那個聲音,太過熟悉。熟悉到讓她惶恐,熟悉到她根本不願意去猜測和相信。
「都是你!都是你干的好事!」
岳家二少爺見妹妹如此痛苦,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全部發泄到了某個殺人凶手的身上。
「盡管我們岳家確實對不起你姐姐,可你們就如此趕盡殺絕?妞妞才那麼小的孩子,你們也不放過。還有書瑤,她有什麼錯?她正值妙齡,有大把的時光沒有去過,就死在了你這個狼心狗肺之人的手上!」
「我沒有殺她!」
幾乎是用吼的,楊威終于忍不住出聲反駁。「當年姐姐發了瘋,一心要把你們岳家趕盡殺絕。她是我的親姐!我阻止不了,只能跟著她一起行動。其實早在我詐死離開之際,就已經偷偷警告過書瑤。我故意給她看那個紋身圖案,並且告訴她,我若是沒能回來,那就多半被山賊殺了。也就說明青城不安全,最好一家子離開一段時日。」
眾人聞言,皆是錯愕不已。岳書瑤愣愣的看著楊威,他當年的確是說過這番話,可她只當是開玩笑,並且根本沒想到楊威當真就再也沒有回來。那時候,她悲傷過度,終日以淚洗面,壓根就忘了當初楊威曾提醒她的那些話了。
「後來阿姐離開岳家回到山寨後,心知我與岳家有些牽扯,所以從不向我透露任何情況,就是為了怕我會給你們通風報信。然後就是那個夜晚,我是突然接到的命令,阿姐帶人偷偷潛入岳府。當年寨子里留下沒走的那些人,都是心狠手辣之輩,他們以前就做過山匪,隱秘埋伏之事最是擅長,所以基本沒弄出什麼動靜,就清理了守門外加巡夜的幾個下人。」
楊威回憶起往事,整個身子都有些顫抖。他所說出口的,都是隱藏在心里三十多年的秘密。就像是一根肉刺,動一動都疼,更別說要把它連根拔起。
「阿姐下了命令,不留一個活口。我最擔心書瑤的安危,便顧不得那麼多,直接闖進了她的屋子。可是……」
*
「啊!你是誰!?」
突然闖進的黑衣人讓岳書瑤嚇的丟掉了手中的茶杯。
「阿瑤,別怕,這里危險,快跟我走。」
熟悉的聲音,不熟悉的人。岳書瑤看著眼前的蒙面男子,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黑衣人見她不動,便干脆抓住了她的手臂,硬拖著想把她帶走。
于是她害怕極了,忘了去思考,只顧著拼命掙扎。她咬傷了那人的手,看見了他手腕上的紋身,頓時嚇得臉色蒼白。
是山賊!楊大哥曾經告訴過她的,她認得的。可山賊怎麼會跑到她家來?爹娘怎麼樣了?大哥二哥在哪里?為什麼屋外那麼安靜,都沒有什麼動靜?
「阿瑤,快跟我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不知道事情發生的這麼突然,日後你恨我怨我都好,這會兒你必須先跟我走。」
說完,黑衣人就拖著她往門外走去。可這時門外傳來動靜,黑衣人一愣,當下又把她拖到了床上。一邊拽過被子一邊急切道︰「阿瑤,你別出聲,乖乖听話,躲過了就沒事了,」
岳書瑤縮著身子淚眼朦朧。為什麼喊她阿瑤?為什麼一直喊她阿瑤?這世上能喊她阿遙的,就只有爹娘大哥二哥以及那個人了。可那個人已經死了,死在了山賊的手里。可為什麼……為什麼這個聲音會這麼熟悉?為什麼這人會知道她的名字?
有時候結果太過殘酷,讓人不敢去想,更不願意去承認。岳書瑤顯然就是選擇了逃避,她寧願相信眼前的黑衣人就是個窮凶極惡的山賊,也不願意去相信他是那個讓她日思夜想,曾為之哭的肝腸寸斷的人。
于是,她沒有听話,她趁著那人沒注意,一用力把他絆倒在了床上。然後剛起身準備逃離,胸口就傳來了鑽心刺骨的痛。一把刀從後背刺入,鮮血濺到了那黑衣人的身上。
意識迷茫之際,她能清楚的看見,對方那雙驚訝的雙眼。她默默地想,為何要驚訝?我們不過是互不相識的陌路人啊。可是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到底為何要殺我?
*
記憶如潮水般,全部涌入腦海,霎時間彌補了所有的空白。岳書瑤捂住雙眼,無力的癱坐在地。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是她不願意去相信,才會選擇了遺忘,造成了記憶紊亂。原來那個人到底是愛著自己的,他是去救她的,而不是去害她……
想通了一切,岳書瑤的身體竟漸漸變的透明起來。楊威見狀,當即撲到她的身邊,滿是驚慌失措。
「阿瑤,阿瑤你怎麼了?」
岳書瑤抬頭對他笑了笑,如當年微笑著目送他去剿匪一樣。好在內心的痛苦沒人能看見,只要不讓對方擔心,那就笑吧。
至少這樣,當初那人就會走的坦然些。至少這樣,如今那人的愧疚感就會少一些。
她不恨了,現在想想,何苦執著來著?她其實早該釋懷,把記憶留在最美好的時光里,不用看見他如此蒼老悲傷的模樣。她笑著,所以沒人知道,她其實心很疼。
「要保重啊,楊大哥。」
下輩子太過虛幻,所以她不說再見。逝者已矣,活著的人,便好好活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