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的缺水事件在五日後告結。
這一日,一大早,春泉就叩開了沈扶風與愛姐的門,吩咐她倆把安園的花木給提水澆一遍。
鳳儀宮是皇後宮殿,鳳儀宮中侍候的宮人人數在皇宮里也僅次于皇帝。安園幾乎集合了所有鳳儀宮的宮女,佔地面積頗大,處處花木扶疏。一連干旱這麼久,缺水如此厲害,皇後縱然有心想盡著花木用水,卻到底礙于身份做不出來,怕壞了名聲,因了除了皇後主殿的花木每日依舊灑水施肥外。其他配殿的花木均在烈日下枯萎著。
沈扶風與愛姐看了看滿園幾近枯萎的花木,不覺有些唏噓。適才,愛姐問了春泉待會幫她們提水的小太監會是誰。
春泉冷著臉並沒有應愛姐,沉著聲又一次重申︰「什麼時候將這花木全部澆透了,才能去吃飯!」
愛姐就又多嘴問一句︰「萬一等澆好,飯點卻過了怎麼辦?」宮里的廚房針對宮女是有定時定例的,過了點還沒去領飯的宮女,就只能挨餓。
沈扶風就听見春泉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愛姐就問沈扶風︰「扶風,我們怎麼辦?」
沈扶風抬頭望望太陽已經升上來的熱天,微微嘆口氣。春泉與桂嬤嬤這幾日的冷淡甚至為難沈扶風不是看不出來,私下里她也想了,或許這和自己容貌有關。入宮眼看就要近一月,皇後從起初和顏悅色的召見她,宣了太醫為她把脈診治,雖然河生說那藥有問題,除此桂嬤嬤于春泉也不時來串門與她閑話一會兒,沈扶風不是傻子,她知道以前的自己在皇後眼里還有價值,或者至少是可開發價值。
眼看,一月要過去了。程太醫從最初每隔三四天來一趟到後來每隔一周來一趟,這一次已經十天沒來了。而皇後更是再沒有召見過沈扶風。
沈扶風猜測。自己應該淪為皇後的棄子了。
對于這樣的情況,沈扶風卻感到一絲心安。哪怕是再華麗的棋子,也少不了受擺布。依著沈扶風的想法,皇後倒不如將她扔到某個荒涼的宮里安安靜靜的做著苦活,吃著力氣飯,順順利利熬到天下大赦放她出宮就是最美的結局。
沈扶風瞥了一眼愛姐,這幾日愛姐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常常看著來來往往衣著華麗的宮人目露羨慕,更多的時候是長吁短嘆。
沈扶風曾問過愛姐的打算。
愛姐說想在宮里做個威風八面的嬤嬤,像桂嬤嬤那樣。穿著錦衣。吃著山珍。人人見了都要像她行禮,道一聲嬤嬤好。
熱天里就是起了風也是撲臉的熱,沈扶風與愛姐簡單洗漱吃飯後,就開始結伴去提水。安園最後一進的院子里就有井。
提水是力氣活。因了沈扶風瘦弱真實年紀又小,愛姐只讓沈扶風陪著提了一桶水,就自己去打水。
沈扶風想著輪流提水也好。這樣,每回愛姐將水提過來,她就接了水桶去,拿著水瓢舀了水挨次澆在花木根部,灑在花木枝葉上。愛姐蹲在一旁先歇著。
等沈扶風將一桶水用完,愛姐再提著空桶去提水。
如此幾回,沈扶風與愛姐很快都大汗淋灕。衣服打濕貼在身上。愛姐看了看這麼久才澆了一小部分,不由扶著腰唉聲嘆氣起來,又忍不住嘟噥沈扶風澆水澆的多了。
沈扶風也有些擔心︰按這速度,等將安園的花木全部澆完,怕是先頭澆的又該被烈日曬干了……
偏春泉走時還交代說等澆完了。她是要來驗收的,要看看是不是花木澆的不夠透。
沈扶風與愛姐苦著臉對望一眼,倆人連抱怨的時間都不敢浪費,就加快速度,這次沈扶風與愛姐一道去提水,倆人提水總比一人走的快點。
等水提來了,再一起澆水,速度是快了下來。等大汗淋灕的忙碌一陣,眼看著日頭越來越毒,中午的飯點就快到了。
卻還有大半沒有澆。
愛姐耷拉著一張臉呆站了一會兒。
沈扶風正低頭澆花,抬頭舀水時瞥了愛姐一眼,不由輕聲道︰「愛姐,你先去歇著吧!」
愛姐卻忽然跟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聲音有些尖利︰「都說了讓你喊我愛蓮愛蓮,還非得一口一口一個愛姐……」
沈扶風直起身子,看了愛姐兩眼,張口想說什麼猶豫了一下,又繼續低頭澆花。
愛姐靜靜的看了沈扶風一會兒,有些不好意思,也起身去舀水。
倆人之間就有些沉默。
有時兩個人勾著頭舀水的時候難免會有眼神踫到,彼此都躲開了。
一直都在一起處著,倆人就不由有些不自在。
所以當又一次眼神又撞見時,愛姐就悠悠的說道︰「才將是我不對,說話語氣不對……」舌忝了舌忝發干的嘴唇,「我又渴又餓……」
沈扶風正在澆花的動作就有些遲疑,停頓了一會兒,沈扶風認真的望著愛姐嘆一口氣︰「愛……愛蓮,我知道是我拖累了你,我這幾天會找個機會讓春泉給皇後娘娘那邊帶個話,求著她們,給你尋個好差事,不用跟著我受累……」
沈扶風說這話是真心的,並不是試探。她這幾日眼看著愛姐一日比一日容易脾氣暴躁,心里明白愛姐是急了。人各有志,愛姐也確實沒必要非得跟自己綁在一起。最近,春泉時不時不是扔一堆要縫補的衣服給沈扶風與愛姐讓她們整治,就或者去捉院子里的蟬,還有其他的活……
愛姐有次幽幽的說︰「扶風,咱們現在比粗使的宮女還不如……」
既如此,自己一個受苦就行了,何必還得拉個伴。
更何況,兩世為人,沈扶風最怕的就是欠人人情。對于愛姐受自己連累,沈扶風心里很過不去。
愛姐卻頭搖的跟撥浪鼓一般,口里一個勁的說著不,見沈扶風不改口,又紅了眼圈,質問︰「扶風,你是不是嫌我跟著你礙事了?扶風,我不想跟你分開,分開我怕……」頓了頓,又低聲哽咽道,「她們壞……」
沈扶風就不再好說什麼,從袖子里拿了一張素帕子遞給愛姐讓她擦擦臉。
見愛姐不再哽咽了,沈扶風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愛姐,這已經一個月了,我的臉與手還沒有恢復,我總覺得怕是永遠不會好了。想來,皇後娘娘也是這麼認為的,眼下,春泉姐姐與桂嬤嬤還只是簡單地為難我們,以後會怎麼樣,我心里是真的沒底。這皇宮就跟金字塔一般,最頂尖的是皇上皇後,依次往下排,最下方的則是我們。我們在金字塔底部,任是誰都能欺負我們一把。」
愛姐驚愕的點點頭,默不作聲。
沈扶風又道︰「倘若我們謹慎努力的求生存,還好;稍微不留心就容易惹了金字塔上頭的人,咱們就別談以後了,只怕長歸巷那里就等著我們了……到底,上頭的人想整治我們,就跟踩螞蟻一樣輕松……」
愛姐瞪著兩只眼楮望著沈扶風,良久嘆一口氣,將身子更靠近沈扶風︰「扶風,我怕!」
長歸巷,愛姐是知道的,長歸巷在皇宮北宮外門處的一條長長的巷子里。宮里頭死去的宮女都破席一卷就胡亂葬在長歸巷子盡頭處。
沈扶風望著愛姐的眼楮︰「我們無權無勢,即便你想攀上一步那也是一步一個腳印的踏上去,而不是每日里唉聲嘆氣,羨慕他人。愛蓮,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及愛蓮反應,沈扶風又嘆口氣︰「其實,活在金字塔底層的指不定更能長久些……」
安園的各個甬道上,不時有換差歸來的宮女,這些宮女平素也只是遠遠的望著沈扶風與愛姐,但並不說話,眼下領著提盒回各自屋里時,瞧見了沈扶風與愛姐,更是目不直視,只裝作沒有看見。
因為有宮女陸續提著飯菜而過,安園的院子里就飄蕩著飯菜的香味。
愛蓮使勁的吸了兩口,忍住餓繼續與沈扶風一道提水舀水。
豆大的汗珠從頭上滾落下來,沈扶風也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她也餓了。
可還有一半沒有澆完。
後面速度快的話,怕是到晚飯前能夠澆完,還來得及吃晚飯,當然這得馬不停蹄。
毒日頭烤著,肚子餓著。
沈扶風只覺得頭腦昏沉的厲害,提著桶去打水的路上平白無故的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不想,倒是一人扶起了她。
扶她的人,沈扶風認識,是燕王世子身邊的小順子。
小順子自那次放下藥膏走後,後來,倒是又來過一趟,交代了沈扶風那藥膏有白肌去黑之功效。
愛姐與沈扶風都拿著用了用,那藥膏確實是好東西,愛姐用了一段時間面皮確實就白了起來。
只是藥膏用在沈扶風臉上效果就一般,她臉上的肌膚依舊黃中透著黑色,又泛著灰。不過若說一點效也沒有,也不是,至少沈扶風模著臉上肌膚的手感明顯比以往女敕多光滑多。
那藥膏算得上是好化妝品了。
小順伸手拿了沈扶風手里的木桶,想了想又從愛姐手中也奪過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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