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清風明月（二）
李清風何曾見過文若先生如此激動，不由得一陣訝然，連忙回道︰「先生！學生非是此意。」
「清風啊，人一旦知道的越多，就越發心憂啊。」文若長嘆一聲繼續說，「只恨歲月不饒人，若老夫年輕二十歲，必要進京重塑朝綱。哎，可惜如今卻是力有不及了。」
「先生何出此言。」
「在京師的時候，太子殿下幾次召見于我，談及國情，殿下無有不垂淚的，可恨那些個朝中大臣竟一直瞞騙殿下。」
文若去年冬季回京師述職，在京師滯留了四個月有余，期間大周太子殿下多有召見。文若性子剛烈，于國情民事多將實情稟告。太子雖知道大周有內憂外患，但朝中大臣向來報喜不報憂，因此听文若說起，當真是驚嚇不已，他本性仁慈，念及民生凋敝，嘆息淚流不止。
李清風眉頭微皺，不由心道︰太子殿下又哭了，怎麼性子還沒改。
「如今南中已成即倒之勢，西川又有累卵之危。」文若無奈的說道。
文若指的是，去年南中都督陳震死後，左相舉薦門生牛邙接任，造成南中大亂的事。這牛邙本是個十足的紈褲，靠著家族花錢攀上了左相，才混進了官場，這種人根本不懂地方治理。結果他到任後不思安民施政，一味橫征暴斂，導致南中民生凋敝。治下民送他稱號「流氓」。
尤其是在對待邊緣地區的苗人上，牛邙更是采取高壓政策。苗人本來窮困，大多無力支付稅款，歷任南中都督也大多不會追究。但他卻不管不顧，凡是限期內沒有上繳稅款的，動輒就殺人屠村。苗人不堪忍受，在去年底終于起義反抗暴政。
苗人首舉反抗大旗，南中治下其它各族紛紛響應。數月之間，反抗旗幟便席卷了大半個南疆。
這牛邙仍不思安撫，一味派軍強力鎮壓，兩邊對峙已有半年矣。朝廷大軍進，苗人便隱入山林，朝廷大軍撤，苗人又襲擊城池、糧道，如此反復，朝廷大軍的局面卻越來越危險。到現在，南中治下十州已去其七。
南中未定，西川禍事又起。去年秋天，蜀中大營四十萬大軍的軍餉在巴山峽道被劫。
西川都督親自帶人赴巴州追查，卻被人刺殺于驛館之中。如今四十萬川軍已是半年未領過餉銀，軍心已然不穩，不少校官已帶隊強搶民居了，若朝廷再無應變之法，嘩變不遠矣。
「先生，清風這兩年在關外各國游歷，不想大周卻發生了這許多事情。」
「何止于此，關外諸侯國也不太平了。」
「哦？」
「在我離開京師的前一周，恰逢晉候國入京朝貢。晉候國使者向朝廷稟報了一件事，說是今年二月晉候國大將軍葉鎮山在絳都舉兵造反，攻擊晉國侯府，欲自立為王。」
「不對啊，三年前我在晉候國游歷的時候，多有听聞葉大將軍以忠義著稱，晉國侯引之為臂膀，怎會出此事。」
「我亦覺得蹊蹺，但晉候國遠在千里之外，太子殿下與朝中大臣又怎能知道其中原委，也只有听使者述說。另外，清風啊，這個世上眼見也不一定為真，何況耳聞呢。」
「先生說的是，學生只是心有猜疑罷了，不知後來怎樣？」
「後來，說是晉國候的弟弟戾鄉侯起兵誅殺了葉鎮山，只是晉國候卻被葉鎮山殺了，他們此行便是請求朝廷冊封晉國候的弟弟為新任晉國候。」
「戾鄉侯？他的名聲在晉侯國可不好。」李清風在晉侯國游歷的時候，多有听說此人性格暴戾，視人命如草芥，為禍一方。百姓的眼楮是雪亮的，很難讓人相信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成為評定叛亂的功臣，而素有忠義之稱的葉鎮山卻成了叛賊，看來這之中大有隱情啊。
「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如此一來，葉鎮山殺害晉國候，少不了會被定為‘奸賊’‘惡徒’了。哎，多事之秋啊。」
「胡說，你們胡說，我爹爹沒有造反，爹爹是這個世上最忠最忠的將軍，他們才是奸賊惡徒，他們才是殺害國候的凶手。」一個嬌小身影從後院的榕樹後轉了出來。
李清風與文若大感詫異，連忙轉頭看了過去。夜色朦朧，月光不明，但從這個嬌小熟悉的身影，李清風已經認出他正是葉明，只見她的雙眸之中淚珠連連，淚水灑滿臉頰。
「葉兄，你的聲音？」李清風疑惑的問道，他剛才分明听見的是女聲。
卻見葉明一把將自己頭上的青巾扯下，束著的秀發立時飄落，不是一個女人又是什麼。這一下，直把李清風看的目瞪口呆，她不只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美的讓人窒息的女人。
「你、你、你，你是女的？」
李清風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問她，他震驚了，與自己結伴半個月的葉明葉公子竟然是個女人，而他竟絲毫沒有懷疑。果然眼見也不一定為真，文若先生的話沒想到這麼快就被葉明驗證了。
是啊，她身材嬌小，容貌秀麗，聲音靈動，沒有喉結，本來就應該是個女人啊。這一切，自己早該有所懷疑才對。只是那一天，在蘭山關外古道上，自己將她扶起來的那一剎那，怎麼就覺得她是前生見過一般，陌生的熟悉感，卻讓自己感到親近，不願去懷疑。
「公子。」葉明也不在掩飾，她這一聲已完全是女聲了，真是悅耳之至。這是她本來的聲音，這十幾天中，她害怕李清風他們懷疑，不得不學著男人的聲氣說話，實在難受。
「你、你到底是何人？」
「我本來叫葉明月，是晉候國大將軍葉鎮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