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歌一想起當年吃過的虧,就忍不住想要捏爆這顆鈴鐺。
她知道銀霄就在自己附近。
因為它是無法離開七曜太遠的,但蘇慕歌無法感應到它,更無法命令它。得到七曜,並不代表自己就能成為魂獸的主人,魂獸本身還是自由的,不過七曜在手,便如同踩住了它們的尾巴。
想逃,沒那麼容易。
她可不是白梅。
蘇慕歌又有些憂心的望向裴翊。
此刻裴翊正在閉目打坐,瞧上去一派祥和,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過,但蘇慕歌知道,他的神識一定散進了海船每一寸,只要銀霄再敢有所動作,必定會被他抓個現行。
好在那頭yin狼還算有點兒腦子,始終不曾露面。
五更天,眼看日出將至,昆侖十三島近在咫尺。蘇慕歌終于暗暗松了口氣,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正打算歪倒小憩時,耳畔驟然傳來一聲淒厲狼嘯,立刻將她的瞌睡蟲一掃而空!
沒有靈力都能听得清楚,更何況船上的昆侖弟子。
眾修士紛紛起身,拔劍以待!
須臾,只听一聲脆響,甲板「 」地便被什麼撞破一個大洞!木屑紛飛中,從艙底猛地竄出來一只銀色惡狼,一躍十尺高,放佛扎了翅膀,直沖蘇慕歌的方向沖去!
秦崢唰的拔出含光,卻被蘇慕歌按住手臂︰「莫要出手,它是我養的!」
不只秦崢,甲板上的昆侖弟子大都愕然。
一時間出劍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雖不知為何無人提前探知此獸妖息,但毫無疑問,它僅為一階小獸。
眼見此獸一個猛子就要將蘇慕歌撲倒在地,卻在靠近慕歌之時,倏忽化為一道銀光鑽進她的袖內。蘇慕歌只覺手臂一重,耳畔恍惚听見有個飄渺的男聲道︰「白梅來了。」
蘇慕歌脊背一僵。
之前曾在城中打听過聚窟洲的形勢,七星宮突襲靈獸宗的計劃雖然失敗,但白梅深受重創乃是不爭的事實。她如今正值散功期,通常情況下必定是要立即閉關的,她竟冒著境界大跌的危險橫渡西海,究竟為了奪回七曜還是搶走秦崢?
恐怕那妖婦更想殺掉自己吧?
一出手就搶了她兩樣至寶。
還沒等她理順頭緒,突听裴翊冷冷道︰「御劍!」
北昆侖眾弟子不明所以,但整齊劃一的掐起手決,御劍飛入半空。
秦崢注視著他們的動作,眼眸微微一亮︰「原來修劍還有這個用途!」
蘇慕歌潑他冷水︰「御劍術是要修行的,而且至少擁有練氣四層以上修為才可能御劍而飛,再者,不摔個兩三百回,不可能像他們一樣。」
「休拿他們與我相提並論!他們三年,我只需三天!」秦崢不屑的嗤了口氣,正打算嘗試驅使含光時,卻被一道靈氣擒住了肩胛骨,將他拉上一名男修士的飛劍。
而蘇慕歌,則被梁蓁蓁拉上飛劍。
下一刻,海船便劇烈搖晃起來,像是被一只手掌從正中掰開,瞬間碎成兩半!
又听「 」一聲爆響!
一頭長約十丈的褐色巨鯊從海底一躍而出,張口便向半空中御劍而立的昆侖修士噴出一道寒光水柱。裴翊控劍畫出一副太極圖,在眾人下方結成一層禁制,將水柱擋了回去。
隨著水幕緩緩落下,巨鯊再一次躍起,一頭撞向裴翊設下的禁制!
蘇慕歌心頭的大石瞬間卸下去一半。
這只飛天鯊可能是白梅座下一只契約獸,如此看來,白梅當真傷的極重,無法出海,只能遠遠操控自己的契約獸作戰。散功期加上療傷恢復期,沒有二三十年,那妖婦是不可能出來禍害秦崢了。
不過飛天鯊的品質可是天階中等靈獸,修為又已近金丹中期,對付它並不容易。
至少蘇慕歌眼下束手無策。
在場能和飛天鯊斗上一斗的,只有裴翊一個。
其他弟子雖多,修為最高的也不過練氣大圓滿,根本扛不住金丹妖獸的力量。
海上風卷浪涌,一時天地變色,眾修士被妖獸之力和劍氣沖撞的東倒西歪,有些御劍術修煉不到家的,直接就跌落進海里去。
且說梁蓁蓁自己保命還行,一道巨浪打來,她無力控劍,蘇慕歌便被甩了出去。眼看就要像其他修士一樣掉入海中,只見秦崢腳踏含光,疾如一道閃電,彎腰拽住她的一條腿,順勢一帶將她從海面撈了起來,直接扛在肩上!
就听秦崢不屑道︰「原來三天都不必,分分鐘搞定。」
蘇慕歌腦袋朝下,好一會兒反應不過來。
待回過神,她難以置信。
需知道御劍術她當初學了整整一年!
而且秦崢控劍控的極穩,在劍氣和妖氣之間穿梭自如,只是他丹田靈力不足,不一會兒就大汗淋灕,有些體力不支。恰在此時,從遠處極速馳來一團閃瞎眾人神識的金光!臨近時,金光化劍,帶著極強的壓迫感,一劍刺在飛天鯊的左眼珠子,登時血噴如注!
蘇慕歌心口一滯!
這是元嬰期修士的力量!
這是她師父金光道君的誅天滅地金碧輝煌劍!
「慕歌,你怎麼了?」秦崢察覺不對,將她從肩頭放下來。
「我沒事。」蘇慕歌搖搖頭,心下百感交集。
其實金光道君座下共有五名入室弟子,他最疼愛的是裴翊,最偏心是梁蓁蓁,對蘇慕歌不好不壞,就如同對待另外兩名弟子。對此,蘇慕歌並不在乎,她之所以擠破頭的拜師金光,只因家族看中了金光道君的地位和聲譽,僅此而已。
她私心以為,有痕這位無所不知的大能在側,她根本不需要師父。
痕就是她的師父。
直到她被奪舍,從痕口中始知世間最關心自己的,不是一貫寵愛器重自己的養父,更不是攜手百年歷經磨難的道侶,而是待她不冷不熱的師父。
何其諷刺。
……
海船以毀,萬幸以近昆侖,眾修士御劍而回。
一踏上昆侖地界,秦崢恍然大悟昆侖並非一座巍峨高山,而是十洲三島中的「島」,但遠遠望去,分明就是一座座山巒,星羅密布的懸浮在西海之上。
時至清晨,薄霧似帶,穿山而繞,更兼海天之間鳥鳴風浮,令人心曠神怡。
慕歌和秦崢落在一座矮山頭上,那里排著長長一條隊伍。
根據昆侖的規矩,每每在收徒比試之前,是得報名測靈根的,倘若身懷單靈根或者雙靈根,就可以免試入門。倘若沒有靈根或者身懷五系雜靈根,便無法取得報名資格,等待他的只有兩條路,要麼離開,要麼前往外門做雜役。
排了大約一個時辰,總算快要輪到他們。
但蘇慕歌發覺哪里不對勁兒。
從半個時辰之前,兩邊山頭陸陸續續的來了不少精英堂弟子,有北昆侖的,也有南昆侖的,有裝作練劍的,也有裝作遛狗的。看似晨練,但他們的眼神兒時不時就往秦崢身上瞟。
終于輪到秦崢了。
兩邊山頭的修士齊刷刷的跳了下來。
做記錄的執事頭也不抬︰「將左手放在測靈石上。」
秦崢伸出手,「啪」一聲拍在面前一人多高的翠色玉石上。少時,玉石內的紋路便漸漸泛紅,最後凝成一股小指粗的紅繩。
那執事漫不經心的抬起頭,一看測靈石眼珠子差點掉下來︰「精純無比的單系火靈根!」
周遭頓時一陣抽氣聲,各種羨慕的目光紛紛投向秦崢。
這結果頗有些出乎蘇慕歌意料,她知道秦崢必定根骨不凡,但沒料到竟會好到這種程度,雖比不上裴翊的變異天靈根,但莫要忘記,他可是身懷純陽之體……
果然,那執事的驚喜還未曾散去,整塊玉石像是被烈火焚燒,變的通紅發亮!
執事只有築基初期修為,從來不曾見過這種現象,愕愣片刻之後,扔下靈筆便匆匆折回身後的大殿之中。不一會兒,就見一名白胡子老頭箭步如飛沖了出來︰「人呢人呢!再測一次給老夫看看!」
這幾日餐風露宿的,秦崢原本就窩了一肚子火氣,這會兒又被幾個老不死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實在心煩,「干嘛?你們還有完沒完了!」
「好好說話。」
蘇慕歌在身後推他一把,眼前可是北昆侖執事堂長老慎言真人。
秦崢沉著臉,再次將左手拍上測靈石。
「純陽……!!」
慎言真人鑒定三次,終于得出結論,兩道眉毛起起伏伏,咧開嘴,不停拍著秦崢的肩膀,「好小子!好小子!看來我昆侖又要再出一位少年天才啦!看來我昆侖超越蓬萊指日可待呀!」
秦崢理都不理他,回頭努努嘴︰「慕歌,該你了。」
蘇慕歌點點頭,上前抬手放在測靈石上。
她的心情略有一絲忐忑。
重生以來,她閑暇時曾嘗試過導氣入體,自我感覺非常糟糕。
萬一只是雜靈根,那該怎麼辦?
慕歌斂聲摒氣,注視著測靈石的變化,只見通透的翠色玉石漸漸現出一些透明紋路,最後凝結成一根冰柱……
變異冰靈根!
她忍不住睜大雙眼,這是她上輩子淬煉根骨之後才得到的資質!
慎言真人雙眼都看直了,一個純陽之體,一個變異天靈根,這這這!
「怎麼樣?」秦崢完全看不懂,見他們表情詭異,忙問。
「是……」
蘇慕歌正想解釋給她听,神色突然一變,因為測靈石內的冰柱,竟然一層層碎了!
她迷茫著收回手,然後再覆上,結果還是一樣。
「可惜啊!」慎言真人扼腕嘆息,望向蘇慕歌的眼神中帶有幾分憐憫,「身懷如此逆天的變異靈根,本該是塊兒上等美玉,精心雕琢,他日必成大器,可惜經脈逆沖無法凝氣,無法修我劍道一門。」
「什麼叫經脈逆沖?」秦崢攏眉。
「如果靈根是一方容器,那經脈好比導體,我靈根極好,但是經脈逆沖,導致丹田之內無法儲存過多靈氣,」蘇慕歌收回擱在測靈石上的右手,淡淡解釋給他听。
「那豈不是個廢人?」秦崢難得肅容。
「呵呵,只是不適宜修煉太過強勁的道術罷了,除此之外,還可以煉丹、制符、馭獸。」蘇慕歌拍拍他的肩膀,雲淡風輕地道,「你可知白梅真人為何每一次進階都要散功麼,就是因為她經脈逆沖,我同她的情況基本差不多,靈根資質甚至比她還好要,她能修煉到元……金丹,我怎就不行?」
秦崢不太相信的樣子,轉頭去看慎言真人︰「老頭,她說的是真是假?」
慎言真人再看蘇慕歌一眼,神情中少了些許憐憫,多出幾分贊賞。
單是這份隨遇而安的心性,這小姑娘大有前途啊!
于是微微頷首︰「此言不假,只是進階較為困難,須耐得住寒苦……」
蘇慕歌揚眉一笑︰「求仙問道原本便是逆天之舉,未必誰就比誰輕松。有時候起點太高,諸事太過順遂,未必就是什麼好事,不如穩扎穩打,慢中求穩,穩中求勝。」
慎言真人捋著短須,連連點頭。
少頃,側目道︰「淮離,這小姑娘有點兒意思,天分不錯,悟性也不錯,不如由你帶回南昆侖好生雕琢雕琢,沒準兒真能雕琢出第二個白梅,也給咱們昆侖馭獸一脈長長臉面?」
眾人這才注意到,大殿門外竟站著一名青衣修士。
說來奇怪,淮離明明相貌清雋,身姿挺拔,往那一站卻絲毫沒有存在感。幸好慕歌眼楮尖,方才那番大道理,正是說給這位南昆侖精英堂首席大弟子听的。
她自知進入北昆侖已經無望,唯有南昆侖一條路可走。
其實以她天靈根的資質,哪怕經脈逆沖,也比一些四靈根雜靈根強太多,南昆侖人才凋敝,是不會拒絕收她入門的。但她不願意從最底層爬起,心性她有,道心她有,目標她也有,根本無需再經歷過多磨練。
有什麼比從鬼門關轉一圈回來更磨練人的?
「看來我這一趟沒白走,下棋還下出一個師妹來。」淮離微微笑著,略帶考究的視線落在蘇慕歌身上,「你既清楚你的情況,可願隨我前往南昆侖,我會為你引薦靈獸閣長老,再引你入精英堂修行。」
「多謝淮師兄。」一切都和蘇慕歌預料的一模一樣。
「那我也要去南昆侖!」秦崢抱著含光劍,突然插嘴,「我和慕歌一同來的,自然要一同去,斷不要分開。」
蘇慕歌額角青筋倏然一跳。
慎言真人厲聲喝道︰「不行!你必須留下!」
秦崢瞪他︰「我賣給你了?」
「你!」慎言真人氣的吹胡子瞪眼,虛空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你小子找死!」
「你敢打我?!」秦崢不可置信的捂住後腦勺,他自小養尊處優慣了,並沒有修仙界的等級觀念,何曾受過這等侮辱!
「打你如何!」慎言真人又是虛空一巴掌。
「看我不……」秦崢拔出含光就要砍他,但被慎言真人雙眼一瞪,雙手瞬間僵住,竟然絲毫不受自己控制,遂大罵,「臭老頭!有種放開吾!吾要誅你九族!」
蘇慕歌搖搖頭,如果可能,她倒是真希望能將秦崢帶去南昆侖。
他這臭脾氣不改,進入北昆侖精英堂後不知會得罪多少人,最後說不定會和自己一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但她同樣清楚,以秦崢逆天的資質,出眾的相貌,北昆侖絕不可能放手,師父一定會收他為入室弟子。
自己那個名額,這一世,就這樣讓給了秦崢。
蘇慕歌心里酸酸的,有些妒忌。
隨後又有些懷疑,自己究竟是改變了他的命運,還是將他從一個火坑送進了另一個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