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打了個酒嗝,酒勁一股一股的往上涌,有點迷迷糊糊的。我撓了撓頭,心說,咦?我明明記得小狐跟著我出來了,我還抱了它的,難道是幻覺?…我往回走了幾步,只見不遠處有一排腳印,看起來像是狐狸的,往西邊一條路上去了。
「小狐…」
我一邊叫著,一邊順著腳印來到這條路上。沒走幾步,就听前方傳來小狐的聲音。上前一看,只見一戶宅院靠牆的草垛旁邊趴著一個人,身上落滿了雪,一動不動的,小狐正在拉扯他的衣服。
我讓小狐閃在一旁,扳住這人的肩膀,將他翻了過來。只見這是一個老頭兒,大約六十多歲年紀,臉上胡子拉碴的,緊閉著眼楮,頭戴狗皮帽子,穿著件髒兮兮的大衣。我伸手試了試,發現這老頭兒還有氣息。
「喂,大爺,醒醒!」
我湊在他耳邊喊道,一點反應也沒有。看向四周,只見眼前這戶宅院大門緊鎖著,家里沒人。心道,如果任由這老頭兒躺在這里,晚上一降溫,他肯定會被凍死。
「小狐,你在這里等著,好麼?」
小狐‘哼哼’兩聲,拱了拱這老頭兒的臉,像個衛兵一樣趴在了他旁邊。
我一路飛跑,來到鎮北的小店,買了兩瓶酒,然後便跑回老頭兒躺的那地方。我顧不得喘粗氣,迅速擰開一瓶酒,倒了些酒水在手上,搓了搓,抹向老頭兒的太陽穴以及手心,就這樣揉抹了一會兒,我又幫他推拿胸口。終于,老頭兒緩緩的蘇醒了過來。
「大爺,你是哪兒人吶?怎麼躺在這里?…」
無論我怎麼詢問,老頭兒一聲也不發,目光渙散無神,也不知看向哪里。
「大爺,走,去我家暖和暖和,吃點東西,到時候我送你回家,好麼?」
老頭兒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我喂他喝了一口酒,讓小狐頂著他後背,免得他倒下,轉身往地上一蹲,一咬牙將他背了起來。
遠遠的,就看見楊書軍正站在師父家門口。
「小冷啊,你再不回來,大叔我就把你的星妹妹釀酒喝了…」楊書軍喊道,隨後‘咦’的一聲,「你怎麼背了個人回來?」
「這大爺不知是從哪里流浪過來了,倒在雪地里,快凍死了…」
「快快,背家里去!」
來到家里,師父二話沒說,協助我幫這老頭兒把大衣月兌下來,將他扶坐在椅子上,並且拿了床被子蓋在他身上。晨星盛了半碗菜肉,夾起一塊豆腐,吹涼以後,喂到他嘴里。老頭兒咀嚼幾下,咽了下去,眼楮里泛起亮色,‘啊啊’的張著嘴,示意還要。他這副樣子,令人覺得十分可憐。
吃了些菜肉,喝了半碗湯,老頭兒氣色看起來好多了,沉沉的睡了過去。
「怎麼有股臭味兒啊?」楊書軍抽著鼻子說。
我使勁嗅了嗅,確實有股臭味兒,看向這老頭兒,目光落在他腳上。老頭兒穿著雙破靴子,我費了好大勁才幫他月兌下來,只見他腳上全是凍瘡,都已經潰爛流膿了,觸目驚心的。
師父打了盆熱水,加入消毒水幫老頭兒泡洗過腳,然後敷了些治凍瘡的藥膏在他腳上,用繃帶纏住。到了傍晚時,老頭兒醒了過來。問他是哪里人,只會沖我們‘啊啊’的叫,像個啞巴,翻遍他渾身上下的口袋,沒找到任何一樣可以證明他身份的物件。
吃過晚飯,外面雪還在下著,‘撲簌簌’作響。
「看來這大爺智力有問題,應該跑出來有些天了,他家里人肯定急死了。」我說道。
師父一言不發,靜靜的喝著茶水。晨星偎靠在我旁邊,挽著我的胳膊。
「小張啊,你有沒有辦法知道他是哪里人?」楊書軍問。
由于不知道這老頭兒的年命,所以沒法通過奇門局來斷他家在何處。
「我試試吧。」師父說。
說完以後,師父起身站了起來,從老頭兒大衣上摳下一枚紐扣,「冷兒,走,帶我去發現這老人家的那地方。」
由于到處是雪,一片亮白,黑夜看起來就像昏昏的清晨。來到那院牆邊的那草垛旁,我指了指地上,「就是這里。」
師父向我問明那老頭兒具體所趴的姿勢,抽出一把香,點燃以後,每根香釘一道符紙,一根根往地上插去,直至插出一個人形,師父將一道符紙放在這‘香人’的頭部,將那枚紐扣用兩根手指捏著,豎立在符紙正中。
我不知師父這是要做什麼,瞪大眼楮看著,只見師父深吸一口氣,盯著那紐扣,緩緩松開手指。手指剛一松開,那紐扣便倒了,一次,兩次…到了第六次的時候,紐扣終于穩穩的立在了符紙上。我連大氣都不敢出,輕輕一點震動,那紐扣就會倒,師父便前功盡棄了。
師父蹲在地上,緩緩捏了個訣,沉聲念了一遍咒語,對著那紐扣猛然一指,喝了聲,「去!」
那紐扣便骨碌碌離開符紙,穿過兩根燃香中間的空隙,一直滾出好遠,才倒在雪地里。
「那老人家的家在東南方位,離這里大概…」師父站起身,數著步子走到那紐扣跟前,掐指算了算,「離這里大概七八十里的地方…」
師父連叫我兩聲,我才回過神。
「冷兒。」
「嗯?」
「你明天開車,和星兒一起,把那老人家送回他家里去。」
「行,沒問題。」
第二天一大早起來,只見外面的雪已經停了,北風呼嘯,天陰沉沉的。楊書軍一邊用凍的變調的聲音唱著歌,一邊在房頂上除雪。
晨星早已先我起來,從早市上買來羊肉餡,包好了餃子。餃子下熟以後,當先盛了一碗給我。
「慢點兒吃,沒人跟你搶,小孩兒似的。」晨星嗔道。
我一邊哈著熱氣,一邊沖她壞笑。吃完餃子,來碗熱乎乎的餃子湯,這叫原湯化原食兒,心舒胃爽。我一邊打著嗝,一邊幫晨星喂那大爺,老頭兒胃口不錯,一口氣吃了十幾個餃子。師父將自己的大衣給了他,楊書軍則給了他一頂棉帽。
「大爺。」
「啊啊…」
「等下送你回家,好不好?」
「啊啊…」
把老頭兒背到車里,由晨星照看著。師父說了句,‘一路小心’。我沖他和楊書軍揮了揮手,便發動車出發了。
路上積雪沒人清理,被車輛碾軋出一條條的溝,天陰沉的厲害,冷風不時刮起雪沫,打在擋風玻璃上。前方望去,路旁的樹,遠看就像是一只只碩大的搖搖晃晃的白蘑菇。
往東行駛了七八里路,來到一個路口,折而往南是條土路,十分難走。搖搖晃晃行駛到將近中午,來到一個往東下坡的三岔路口。順著這條下坡路朝東望去,只見遠遠的有一個村子。從距離上推算,老爺子的家可能就在這個村子上。
村前是條河,河床里積著厚厚的雪,像是鋪了一層蜿蜒寬闊的白色帶子。河對岸的大喇叭,正在‘哇啦啦’的播放龐龍的《兩只蝴蝶》。
過了橋,我們來到村里,由于正逢飯時,村路上空無一人,家家戶戶的煙囪都噴吐著炊煙,被風吹的飄來蕩去的。在村子里轉了一大圈,終于看到一個站在房頂上掃雪的漢子。
「大哥,向你打听個事兒。」從車上下來,我掏出一根煙,順著風朝那漢子丟去。
他伸手把煙接住,看了看,夾在了耳朵上,「啥事兒?」
這時候,晨星已經扶著那老頭兒從車上走了下來。
「這大爺是你們村上的嗎?」我指著老頭兒問。
那漢子盯著老頭兒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兒,撓頭說,「好像是吧,我們村兒太大了,應該是東頭的,你去東邊問問看…」
回到車上,沿著磕磕絆絆的村路往東,行駛了好一會兒,來到一座大門敞開的宅院前,我把車停了下來。這座宅院比附近的其它建築要氣派很多,高牆紅門,里面望去,院里的雪打掃的干干淨淨,迎面是一座迎門牆。牆邊停著輛農用車,車里鼓鼓的,也不知什麼東西,用帆布蓋著。吆五喝六的猜拳聲,混合著酒香,一陣陣飄出來。
「讓這大爺在車上吧,咱倆先進去問問。」我對晨星說。
來到院中,我挽著晨星正準備繞過那農用車時,‘呼’的一下子從車底下躥出一只凶惡的肥狗。
我嚇了一跳,一閃身,擋在了晨星前面。那狗呲著牙趴在地上,‘嗚嗚’低吼,我一邊弓腰和它對峙,一邊沉聲寬慰晨星道,「別怕。」
話剛落音,那狗便‘嗚’一下子朝我撲過來。我照準狗的脖子,猛力一腳踢了過去。那狗挨我這麼一腳,摔出去足有四五米遠,‘砰’一下撞在了牆上,‘嗷嗷’怪叫。
隨著‘咚咚’的踏地上,一個五大三粗,滿臉疙瘩的中年人,叼著根牙簽走了出來。
「你打的狗?」
「對。」
「誰讓你打的?」
我笑了笑,「大哥,狗這麼凶,應該把它拴起來…」
「我問你誰讓你打的?!」
晨星輕輕拉了我一下,笑了笑說,「教訓一下沒素質的狗也就算了,沒必要再教訓人如其狗的主人,阿冷我們走。」
我點點頭,這時候,一陣風卷進院子,吹得農用車里的帆布‘呼啦’往上一鼓,我終于看清那底下蓋的東西了,居然是一口棺材!
那中年人正要發作,不知怎地突然愣住了,瞪大眼楮盯著我身後。我回頭一看,只見那老頭兒不知什麼時候從車上走了下來,此刻正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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