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王妃 066 相融

作者 ︰ 冰冰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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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霧散。

山崖之下卻是更加朦朧一片,雜生的叢林全在白霧之中若隱若現,一丈之外都難以辨別出是人影還是樹影。

四詔本就屬于林深葉茂之中逐漸開墾擴展出來的平原,所有的丘陵、草地都是後人一年年拓荒而成。

茶溪鎮一帶連著三詔之間的山脈,突然墜入這麼一片古樸的林子,一時難以讓人辨別方向。

殤烈握緊手中之劍,劍尖在堅硬的石壁上刻下了一道道痕跡,他不是想死,在確定藍兒還沒有生意外之前,他絕對不想死,也不能夠死。

她雪白的身子如棉絮般輕柔飄下的那一刻,他的心髒已經死過了一回。

那種剎那間讓人難以呼吸,甚至會停止心跳的傷痛至今還刻在他的心間。

他知道自己深愛的人如果「死」去,那剩下的那一個將如何獨活?

所以,除非他已經確定了藍兒真的遭遇了意外,而在那之前,他必須活著,活著才有希望找到她的蹤跡。

劍尖幫他減輕了下墜的重力,在墜入地面的那一瞬間,劍差點從手中飛了出去,而他正面躺在地上,只微微動了一下手指,似乎已經用完了僅有的力氣。

所幸,命不該絕。

地面很軟,他就地反手一探,抓到了幾片軟軟的枯葉。

枯葉上布結著薄薄的冰霜,大約是因為常年累積,枯葉竟有半尺來厚,隱隱散著冰霜與腐朽的氣味。

空氣好冷,崖上風大,這里氣溫較之卻給人冰寒的感覺。

「藍兒……」無意識地低喃,黑色的眸子里映著白霧那頭橘紅色的淡淡陽光。

「藍兒……」他做了個深呼吸,翻身坐起,心口一陣劇痛,殷紅的血絲又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手指一模,指間濡濕一片。

以劍支起身子,他盤腿而坐,吐吶調息。若非今日詛咒突然作,讓他瞬間氣血虛虧,否則有備之下墜此山崖應該不成問題。

藍兒……等我,老天保佑,你一定要沒事。

等我!

他心中默**,又是一陣氣血翻騰。

林間似竄過一只小鹿,遠遠地驚駭地看了他一眼之後,又拔腿而去。

片刻之後,他感覺已經恢復了少許力氣,當下絲毫沒有遲疑,飛快地起身,開始往四處打量起來。

密密的樹林。

已是冬天,樹林里全是光禿禿的枝椏。

「藍兒!」

「藍兒!」

「藍兒……」

沿著石壁,他一步一步小心地走著,步子有幾分沉重,他的呼吸也變得急促。

氣運丹田,他再次大呼——

「藍兒,你在哪?!」

聲音傳得很遠,可以听到林子里小動物被驚嚇的聲音。

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寂靜,寂靜地如幽暗的湖底,听不見半點人聲。

心口一熱,似有一股血腥再次涌了出來。

藍兒……你在哪里?你可听到我這呼喚你?

藍兒。

你不能有事!

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黑眸堅定而幽遠,打量茫茫地四周,他自次順了一下胸口的氣息,一步又一步地往前走。

我這是在哪里?

水一般迷蒙的眼楮睜了開來,緩緩地眨動了幾下,看到了只剩下光禿禿枝椏的大樹,大樹在頭頂旋轉了幾圈,才漸漸靜止了下來。

藍倪沒死!

她這樣的命格哪會那麼輕易死去?

「烈……」腦海里飛快地閃過一張俊挺的臉龐,她不由自主地月兌口而出。

那個名字,至死不忘!

刻入腦海,深入骨髓,即便她就這樣死了,她的記憶里也已經刻下了那個男人的名字,恐怕連孟婆湯也難以讓她消除。

「烈!」意識逐漸清醒,她翻身坐了起來,抬頭望望崖頂,幾乎看不到天空,眼前雲霧一片,陽光都難以透進來。

她不是在做夢,她是真的看到烈來了,他抱著她,懷抱那麼溫暖,氣息那麼熟悉,手臂那麼有力……

他保護著她,以他強健的軀體、矯健的身手幫她擋過一招又一招,這一切不是幻覺,她分明還記得腰間被他緊箍的感覺。可是他人呢?

晃晃腦袋,她想起了黑衣人陰冷的笑——神秘的黑衣人欲至自己于死地,左一劍又一掌非得殺了她,然後……

「啊!」藍倪才剛想起身,手臂傳來一陣痛楚,低頭一看,幾層素白的衣裳都已經裂開,紅色的血已經染濕大半個手臂,而自己的左手上還緊抓著一根腕口粗的樹枝。

這里好冷,牙齒不由控制地咯咯作響,身子畏縮地簌簌抖。

她再次抬頭看了看,記憶全部回到腦海中。

強大的掌風,她無力抗拒,墜崖的瞬間所有感覺似乎都消失了,腦海中全化為一個刻骨銘心的名字,她緊咬著那個名字卻卡在喉間,連最後的呼喊都未曾出口。

下墜,不斷地下墜。

有著面臨死亡的恐懼,她是慌張的,害怕的,甚至帶著一股怨恨的。老天爺怎麼可以讓她在與烈剛剛打開心結再度重逢之時,又這麼殘忍地讓他們面臨死亡?

不能死!

死了烈會痛不欲生。

下墜的度很快,所有的**頭只是瞬間如閃電般劃過,來不及捕捉,求生的**那麼強烈,她不顧一切地揮著雙手,企圖抓住一點東西……

望著手中緊握的樹枝,藍倪感激地握在胸前,終究,上天是憐憫她的。

受傷了。

手臂異常火熱,又似被這里的冰冷凍到麻木。受傷了,比死去要好得多,她該感謝上蒼,咬咬牙穩住自己的呼吸,她拉起衣角撕了塊白綢,小心地將她纏上自己的胳膊。

站起身,烈——她要去找他!

他們在崖上,被那麼多黑衣人包圍,他們到底怎麼樣了?

一種恐懼,比自己墜崖時更加令人緊窒,心髒緊緊地抽痛,縮在一起。

小小的臉龐毫無血氣,只剩下雙唇上兩片被凍的青紫。

一步一步,小心地走著,以手中的樹枝拔開雜叢,她不禁暗暗慶幸自己自小是在樹林里長大,深不見人的林子,無論是在哪個山頭,她都會覺得一種莫名的熟悉。

「藍……兒……」

白霧打濕梢,耳邊是誰在呼喊?

可是幻覺?

「藍……兒……」

聲音很弱,卻真真實實地再次傳來。讓她如何相信,在這里會听到與他極為相似的聲音,可是那個聲音如此相似,相似得讓她幾乎忍不住掐住自己的手指。

「藍兒……你……在哪……?」

指尖很痛,切切實實,呼喊的聲音也一聲比一聲清楚。

沙啞,疲累,虛弱,卻是他的聲音。

眼眶一下子濕潤了,霧氣從自到外沖上了水晶般的眼瞳。

「烈!烈……」

「烈……是你嗎?」

她張嘴大喊,幾乎是哭了出來!烈,是他,是他!她開始加快了腳步,尋著聲音的方向,她的身影更加匆忙。

寒冷,痛楚全部都忘記了。

所有的意識里只有一個聲音,夢里千轉百回的聲音。

生死只是剎那,一線之隔,再次見面卻宛若歷經千年。

幽幽白霧飄繞的樹林里,他們終于看到了對方。

走近,緩緩走近。

越走近越是害怕,怕是幻影,怕是一探出手指所有的影象都會消失。

直到對方的體溫溫暖了彼此的身軀,直到對方的呼吸就在唇齒之間,直到心跳的聲音清晰可聞,他們不顧一切地擁抱著彼此。

高大的身軀不住地輕顫,他還在恐懼與欣喜中徘徊,她早已淚眼朦朧,無法言語。

然後,他吻住了她。

深深地,炙烈地,仿佛世界末日又仿佛獲得重生般渴求地吻著她……

舌尖竄進芬芳的唇瓣里,與如蜜一樣香甜的丁香緊緊糾纏。

他深深地嵌著柔軟的嬌軀,如饑似渴,唇舌相交。

如酒,如花,如蜜,如天堂。

寒冷逐漸遠離,氣息逐漸灼熱,他靠在她的肩窩喘氣。

「感謝老天……你還活著……我不敢相信……我好怕……」聲音嘎啞,說不出地低沉,听在耳里比醇酒更令人沉醉,她閉上晶眸,漆黑微濕的睫毛像蝴蝶般不停地輕顫。

不敢相信的是她!

無需多問,此刻的他會出現在這里,她幾乎已經想到了當時的情景。

顫抖地伸出雙手,她環抱住他厚實的肩頭,輕輕地拍著。

「我們都活著……」無法抑制的哽咽,熱淚滾進他的衣襟。

小臉埋進他的胸膛,那般溫暖,對她而言這里就是世界上最堅固的城堡,即使是地獄之門,她也完全相信,會有他的陪伴!

……

林子里霧氣繚繞,瘴氣彌漫。

二人均已受傷,體力不足。半日過去,盡管自某洞中抓了只野兔填月復提神,一時也難以順利走出這座林子。于是憑借著長期生活在林間的本能,沒過多久,他們就找到了一處山洞。

山洞在距地面丈余高的地方,攀著崎嶇不平的山石,他們爬了上去。

洞里比較寬敞,有點陰冷,但已經比他們想象得要干淨,溫暖。

朝外看去,洞口上方突起的岩石正好能將外面的冷氣隔絕開來。藍倪看了看四周,露出滿足的笑意︰「烈,看來這里以前還住過人。」

殤烈將她拉在身側,謹慎地打量了一番,才放心地點點頭︰「或許曾有獵戶將這里當成天然的獵屋,你看那壁上還有一把弓。」

「那可好,我們終于可以放心地休息了!」藍倪拉著他往里面走去。

殤烈擁住她,笑了笑。雖然他體內的氣血已逐漸平息下來,但是適當的休息必不可少,他想,巴都他們應該很快就會往這里找來了,自己和藍兒就算在此等候也無妨。

愛,已經歷了生死,在什麼地方呆著又有什麼不同?

……

火光燃起,照亮了四壁。

已經過了一日,他們就呆在洞中修養,白天殤烈會出去挖一只小山雞或野兔回來,晚上,他們彼此照料著,心疼地為對方包裹傷口。深夜,他們彼此相畏,靜靜聆听著對方的呼吸和心跳。

突然現,有時候僅僅是那種塌實的感覺,也會遠比任何事情都要來得幸福。

此時,火紅的亮光照映著她秀美的臉孔,半透明的肌膚潤如溫玉散著動人的光澤,臉頰的線條與尖俏的下巴形成一條完美的弧度。

她的嘴角微微揚起,突然轉臉對他笑了一下。

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美麗的笑容,看不到淡漠,沒有了疏離,更不見冰冷飄忽,連憂愁也一並遠去。

僅僅是一笑而已,最平常最淡然的一笑……

偏偏這一笑,讓那個側坐在旁邊的男人覺得比天上皎潔的明月還要動人,比璀璨的星光更加美麗。

幽黑的瞳眸閃爍著,眸子在火光下閃閃亮。

身體的某個部位在急地蘇醒。

殤烈的喉頭無意識地滾動了一下,修長的手指咻地一聲收緊了起來。

該死的!

他渴望她!全身都該死地渴望著她……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每一顆細胞,都在渴望著她。

曾經遙遠的記憶像美麗的珍珠,一顆一顆滾了回來。

金色的床幔,美麗的流蘇;美麗的夕陽,芬芳的草地……甜蜜而令人心醉的相融。

可是,他也曾經那樣無情地傷害過她,她會連那個一並忘記了嗎?

一滴隱忍的汗水帶著燙人的溫度自額頭流下。

「烈,你怎麼了?」關心的話語就在耳邊,不知什麼時候藍倪已經湊近他的身旁,看到他額頭的汗珠,不禁擔憂起來。

剛才他還好好的,怎麼這會連俊挺的臉龐也感覺有點不對勁了?

「別踫我……」望見她剛要探過來的小手,他突然頭一側,阻止道。那小手在他的眼里,瞬間變得比天山雪蓮的花瓣還要晶瑩,他的呼吸不覺粗重起來。

「烈,你怎麼了?」

不會是詛咒作了吧?從昨天見面,她就刻意沒有問起詛咒之事,在二人剛剛經歷了生死線之後,她實在不願意再提及那樣殘酷的問題,可是眼前的烈如此難受,該不會是……

她簡直無法置信!

聲音帶著慌張,驚恐——「烈……」

殤烈突然抬頭,看到她眼中濃烈的情緒,驀然明白她一定是想錯了。

該死的!

「我……」黑眸定定的注視著她,黑眸灼熱亮,「我……」他突然偏過頭,一想到自己曾經粗暴的行為,他就覺得自己難以面對那雙清澈純真的眼楮。

「烈。」仿佛在他隱忍著巨大痛苦的瞳眸里看到了什麼,那種眼光……她突然明白了,聲音極其溫柔,帶著一絲他沒有察覺的堅定。

湊上前去,縴柔的手指緩緩捧著他的臉,他如中了魔法般無法動彈,她凝視著他,水光蕩漾的眸子里有著堅定不悔的柔情。

輕輕地,閉上眼楮,她將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曾經——他以為她背叛了自己而傷害了她,最終,他也沒有逼問她原因而選擇相信了她,那麼,她為什麼不能就此拋卻曾經的痛苦記憶,選擇重新開始呢?

痛苦著的,該用甜蜜來覆蓋,不是更好嗎?

「烈……我有沒有告訴你……」

「恩?」這聲悶問尚在喉間,他竟然破天荒地感覺到一絲緊張涌過,嬌艷的芳唇,就在毫厘之間,這絕對是他人生中所面臨的最大的一次考驗。

一滴汗再次從額際滾落了下來。

潔白如藕的手腕似乎不經意地露了出來,她晶燦的眼眸里跳躍著他沒見過的火花,她的唇更加靠近,幾乎已經踫著了他的唇。

她聞著他的氣息,感覺到了那具蓄滿力量又繃得直的身軀是多麼地辛苦,皖爾一笑,她低低道︰「我有沒有告訴你……我很愛你……」

該死的!

「我也愛你,藍兒!」

再也無法忍耐半分,她根本就是在蓄意挑戰他的定力,老天爺,她一定是故意的!面前這個女子真的是她?

「藍兒……」

「藍兒……我愛你……」

璀璨的星光再現,她緊緊閉上眼楮,一滴比露珠更加純淨透明的淚珠帶著火花的美麗,自眼角溢出。

這次,如永世珍寶般代表的是她最激動人心的幸福。

火光照耀著兩具相纏的身軀,深沉的律動,急促的呼吸,輾轉的**……他們彼此給予,彼此奉獻,心與心的契合,從來沒有如何接近,仿佛已是一體,再也無法分開。

所有的呼吸,所有的真心,所有的深情,全部融入到了火熱的空氣之中……

夜很長,都是屬于有情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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