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說說話話,得知孩他娘叫劉三姐,名字挺大氣(不知道她會不會唱山歌),三個小丫頭的名字,分別是︰來福,來喜,來壽,均相差一歲。
走出廢果園,路寬了,漸漸有了樹蔭,行人不時過往。
大概又走了一里地,看見一座橋,橋頭立一塊石碑,刻著「金魚橋」三個紅字。碑旁偎個人,身上斜靠一面八卦圖旗子,臉上蓋本書,上身被旗布遮住,看不出性別,是個算卦的。
金魚橋是由石條砌成的拱橋,大概三米來寬,從南向北橫跨在一條十多米寬的河面上,時有殘缺的橋欄,印證著歲月剝蝕的痕跡。對岸綠意悠悠的河床邊,蹲著幾個花哨的男人,持著棒槌正在洗衣服。
劉三姐告訴我們,橋對面就是水門鎮,鎮子不算大,卻是龍魚混雜,再三囑咐我們一會兒留著點心,順道把自己肩上包裹換在懷里抱著。
看來是個是非之地,為了安全起見,我向劉三姐要了包裹,她和我客氣,被我硬拽過來。
雖只一橋之隔,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景象。橋那邊除了橋頭那個算卦的,也只遇到三五個行人。過了橋,雖稱不上人山人海,卻也是人聲沸騰,也是我到這里以後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人氣。
只是很多人腳步匆匆,朝著同一個方向一路小跑,像是有好事在前方催促她們一樣,個個面生笑意,卻又十分冷漠,老人摔倒不但沒人扶,而從她身上踩了過去。
我正想過去,卻被劉三姐拉住︰「太亂了,您別去,我讓來福去扶」說著朝來福仰仰頭,央道︰「老大,你快去把老太扶起來,快些回來。」
來福很听話,應了一聲撥著人群去扶起老太,好像和那老太說了些什麼,一臉高興跑到我們跟前。
「娘親,今個兒是六月十九,這麼好的日子給咱踫上啦。」說著對我笑道︰「一定是女俠您好福氣,才會把好運氣帶給俺們。」
其實我剛都想找人問發生了什麼事,顧慮到劉三姐娘們仨在,就沒有問,怕被她們說無知。來福的話令我很是好奇,可出于面子,我淡定道︰「小孩子,福氣要靠自己爭取,沒有誰能帶給你好運。」
來福還想說下去,被劉三姐嚴厲喝止︰「莫要多嘴。」而後對我歉意道︰「小孩子快嘴快舌,還請您莫放心里去,怪罪的話,就怪我教女無方吧。」
現在看她們娘幾個,真的很難把強盜聯系到一起。我一直堅信人性本善,也許她們真的有什麼難處,才對我使出那般毒手。這個來福,一路上都沒甚和我說話,想必再為拿匕首刺我的事懊惱。她能主動對我又笑又說,一定有什麼好事想與我分享。
我對劉三姐做了個止聲手勢,讓來福繼續說她想說的話,她抿抿嘴,看著我,又看看她娘,怯怯地挪到兩個妹妹身邊,不再吱聲。
可能怕我怪罪來福,劉三姐趕忙替她打圓場,道︰「這孩子因為嘴快沒少挨打,我知道她想說什麼。」說著看來福一眼,對我接道︰「水門鎮有個民間風俗,每逢十九,菩薩就會送銀子到南頭磨坊,還有布匹,吃的喝的。」
「有這種好事?」我信佛,卻不迷,一听都是假的。
「今天是六月十九,正好是觀音菩薩成道之日,分發銀子正好跟咱趕上了。您若不信,可跟俺們到磨坊一看,正好也能分上一些銀子。」劉三姐說。
「那磨坊離這里遠不遠?」那麼邪乎,我要去看看。
「不遠,從這條巷子穿過去,再過一條街就到了。」看樣子,來壽分過甜頭,跟兔子似的,鑽進巷子就沒影了。三姐妹中她最小,就屬她調皮搗蛋。
這條巷子彎曲狹窄,兩邊是破敗低矮的房屋,房屋之間間隔很小,牆根長滿了青苔,踩在潮濕的青石板上,就像進入另個世界,恍若隔世。
這麼長的巷子,竟然一個人影都沒有,實在詭異,如果沒有她們陪伴,我會覺得自己又穿越到另個地域去了。
穿越,是多少現代人的夢想,包括我。作為特警不該夢幻,可性格使然,我也沒辦法。我是女人,我有少女的粉紅心事。
在山上打開包裹時,我就意識到穿越的事實,能坦然接受直到現在,這份沉著,這般冷靜,不是誰都有。
也許,那邊的一切,讓我早已心死。既是沒有穿越,真正地死去,我也毫無眷戀。也許老天爺看不下去,才另有安排,讓我有另一種方式生活。那些人心里我已死絕,其實,我的人生才剛開始。斷了干系,我活的更好。
出來巷子,再穿過一條街,直接就是一塊籃球場那麼大的場地,人山人海,相互推擁,爭先恐後往前面擠,看樣子,磨坊就在附近。
我們來的晚,只能站在人群最後邊,我听到有人在前面喊︰「排隊,排隊,不排隊的人沒有銀子發。」
不是說觀音菩薩發銀子麼?可我明明听到是個女孩子聲音?她不可能是神仙派來的撒錢童女。奈何人太多,我又沒有劉三姐的身高,只能踮起腳尖伸著脖子看,而且站不穩,剛踮起來前面一陣涌動,多虧來福從後面扶住,我才沒有被撞倒。
「要排隊,難免擠擠踫踫,女俠您小心點兒,走,我們也去排隊吧。」來福要拉我到另一邊排隊,這才發現劉三姐和其他兩個女兒已經在排了,我都不知道她們什麼時候去的。
走了幾步,覺得不妥,年輕力壯有手有腳,怎麼能接嗟來之食。我心念微動,便停下對來福道︰「來福你去罷,姐姐有點兒累。」指了指不遠處大槐樹,接道︰「姐姐到那邊歇著等你們,一會兒去那兒找我,人多,來福你要照顧好兩個妹妹和你娘。」
她的雙眼劃過一絲驚異之色,像是不敢相信我讓她叫我姐姐,然後笑的很開心,抿抿干干的嘴唇,沖我乖順地點點頭,道︰「姐姐,來福很快去找您,您別亂走。」
劉三姐告訴我,再過半個月來福就十六歲了,後半年爭取攢點銀子,給她娶個夫郎,她成家了,也就不操她這份心了。在這里,女孩子十四五歲是正常結婚年齡,可在我眼里,來福還是個孩子,我喜歡她眼里的稚女敕,童真。
來到槐樹下,在一塊稍微干淨的石頭上坐下,這才看見,槐樹另一面有個人,貌似是個女人。我看見她的同時,她也歪著頭在看我。
我回頭看看,剛才擁擠的人群,現在整整齊齊排成兩對,所謂的磨坊,其實是一個類似戲台那樣的棚子,在這個位置看的清清楚楚,台上真有兩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一個發銀子,一個發糧食。
整個場子里,除了我和身後那個人,其余的都在排隊,分到好處的自然高興,沒排到的急的直跳腳。
回過頭來,就看見她那兩只腳伸老長,這人肯定很落魄,不然怎麼會連雙囫圇鞋都買不起,那個大個人,露著腳趾頭,不知道有沒有腳臭,心念微動,我不由得離她遠了遠。
她卻伸著脖子,眼楮攆著我,撇嘴道︰「姑娘生的清靈俊秀,細皮女敕肉,天生一副美人胚,怎麼也和那些俗人一樣,專干不勞而獲之事,嘖嘖,俗不可耐,悲哉,悲哉!」
我覺得她是在說我,又覺得不像是我,環視一圈,並無他人,她的眼楮像在我身上生了根,鄙夷的目光也太明顯了吧。
為了證實她不是說我,我用食指指了指自己,給她禮貌笑笑︰「你,不是對我說的吧?」
她那雙半睜半閉的眼楮忽閃了一下,腦袋點的很嚴肅︰「正是。」
這個人很奇怪,素不相識,她怎麼能這樣污蔑我,正要和她理論理論,又猛然想到,也許她和邵竹雨認識吧。心念一轉,覺得沒什麼,很大氣地回她一記無所謂的笑容,決計不再和她說話。
她卻上勁兒了,跟我有多好欺負似的,轉過來坐我身邊,我趕緊轉了轉身,用背對著她,她戳戳我背,把臉伸過來,嬉笑道︰「姑娘,從了我,你便不用再這般過活,吃香喝辣,想啥有啥。」
臭不要臉的,怎麼這麼無恥,不發脾氣是不行了。一扭頭,差點和她貼面,氣得我猛地站起來,一手叉腰,一手指她鼻子,怒羞成怒道︰「你還是先買雙鞋去吧!」
上輩子都沒發過這麼大脾氣,她卻一點兒都不怕,更無恥地握住我的手,無賴道︰「若是每晚都能握著這雙柔若無骨的小手入眠,讓我少活二十年都願意。」
「流氓,你再過分,我,我就……」遇到這樣的人,除了甩掉她的臭手,我竟然手足無措。
「美人兒,你就怎樣?」她懶懶地站起來,足足比我高一頭,想再次握我。
「我就咬你……」我語無倫次,好想咬舌自盡。
她步步緊逼,和我靠的無限近,指指自己的臉無恥道︰「來呀,朝這兒咬,我求之不得,多咬幾口。」
氣急之下,我屈膝一頂,因著她比我高太多,竟頂了個空。太丟人了,我的臉火辣辣的燙,又急又怒,一拳打在她胸口,那廝紋絲不動,一臉享受,而我的手脖子生生要斷掉,反倒像她用胸部打了我手脖。
如果不是劉三姐娘幾個及時替我趕到,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這個色兮兮的女流氓。
劉三姐不愧是混江湖的,過來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直至她從樹背後拿著旗子悻悻走開,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橋頭那個算卦的,我真想上去踹她一腳,被劉三姐攔了下來。
想著還有二十里路要趕,暫時先饒了過她,等我坐穩了,第一個抓那死色鬼。
此時下午,我們要在天黑之前趕到百花縣。
路上閑聊,聊起那個色鬼,原來她是個窮秀才,三歲背唐詩,五歲熟讀四書五經,都認為她一定能考上狀元,結果卻名落孫山,連考四年,連個舉人都沒中,爹娘為此勞心而終,雙重打擊讓她一振不起,後來消失匿跡,再出現,改行變成算卦的,好歹餓不死她。方圓百里,說起西門書,無人不知,其實她並不壞,就是那副痞相。
劉三姐把她的故事大致說完,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好像在等我說什麼,我不知道該怎麼接她的話,只是听她敘述而已,並沒有任何想法。
「一路走來,俺看您也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西門書那人其實不壞,您大人大量,別與她一般見識,行麼?」劉三姐和西門書不是很熟,她能為她求情,也許那家伙真的只是表面壞。
西門書的行為是令我很生氣,可是沒到要記仇的地,不記仇不代表原諒她,心里不氣,嘴上可不能饒了她︰「她怎麼不叫西門慶呢。」
「啊?什麼西門慶?」劉三姐一臉驚異和不解。
我微微一笑,把包裹丟給她,眼風掃向西邊,道︰「時辰不早了,我們要趕在天黑之前到達。」說著牽起來福,擁著來喜和來壽走在前面。
孩子們的笑語歡顏,令人心情舒暢,偶爾會為西門書的遭遇感到一些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