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揚手正要朝西門書頭上拍下去,一旁的葉蓉朵像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脖,低道︰「夠了。」罷了,把格格手一甩,不顧她咬牙切齒猙獰可怖的表情,徑自走到西門書跟前,冷道︰「把衣袖拉起來。」
西門書唯唯諾諾,一邊怕格格再打過來,一邊籌撤著把衣袖卷起一些,不愧格格說她白,不點燈都能那種人的寡白,只是過于偏瘦,露在外面的手脖,近乎皮包骨頭。
葉蓉朵往她手脖上淡淡瞟了一眼,抬眼淡道︰「恢復的不錯,近幾天少沾生冷,七日之後,便可痊愈。」
西門書看似高興,卻又好像不敢過于表達,語氣略帶激動道︰「多,多謝女俠救命之恩。」說著,轉臉噙淚對我接道︰「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我點點頭,欣慰一笑,道︰「你身子虛的很,還是少說幾句恢復下元氣罷。」
這時,林煙雲走到我們跟前,朝西門書臉上看了一眼,轉眼對葉蓉朵道︰「她……」
葉蓉朵輕輕點下頭,朝屋里睨了一眼,簡短道︰「和屋里的病者一樣,幸虧發現的早,救治及時,她目前已無大礙。」很奇怪,林煙雲都沒說完,葉蓉朵怎麼就知道她要說甚麼。
格格冷著臉走過來,先不耐煩地用胳膊肘把西門書撞到一邊,一幅神秘兮兮的模樣,小聲道︰「你們不用著急,我把良方給你們帶來了。」
「甚麼良方?」我道。
格格翹起大拇指往後指著西門書,神秘低道︰「就是他。」
听著格格不著五六的話,我和葉蓉朵倒也見慣不怪,倒是初次見面的林煙雲,卻被她弄得一頭霧水,略加茫然道︰「姑娘,何以見得?」她是醫生,可能對這些比較敏感。
格格張開雙臂,一邊擁著我,正要去擁另一邊,見站的是葉蓉朵,小嘴立刻抽抽幾下,直接把她撇到圈外,擁著隔壁的林煙雲,湊近神秘道︰「我曾經在藥膳坊听人說過,如果得了瘟疫被救治康復後,就可以用她的血去救治其他患了瘟疫的人,而且救治好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再染上瘟疫了。」說到這里,扭頭朝西門書低低看了一眼,回頭接道︰「那王八蛋不是患了瘟疫被絆腳石救活了麼?所以我就把他綁來,你們快去抽他的血,拿去給病者服下。」
我當是甚麼天大秘密,被她搞得疑神疑鬼,原來是這樣,正想給她說說其中的道理,卻听到葉蓉朵不緊不慢道︰「那是犬類,人非如此。」
葉蓉朵說的沒錯,犬科動物得了瘟疫,若是被救治好後,就可以用它們的血,去救治其他患了瘟疫的同類,書名「血清」。人類並非如此,這個連我都知道的醫學常識,被稱名神醫的林煙雲,又怎會不知?
格格見葉蓉朵潑她冷水,立刻松開我和林煙雲,張牙舞爪要去和葉蓉朵算賬,林煙雲卻是拂袖掩唇,略略把臉偏到一邊,想必定是被格格的「方子」逗樂了。
我也覺得好笑,卻又不能任她在外人眼前撒野,忙拉住她的手,低聲勸道︰「剛自由不久,你就消停會兒嘛。」
「我……」格格滿臉不服,掙扎不依,卻見葉蓉朵亮出兩根修長玉指,遞至薄唇邊輕輕一吹,煙眉微揚,對我們端倪過來,格格當下老實了。
「哼~仗著自己會點穴,有啥了不起,有本事把指頭剁了與我來戰。」格格嘟嘟囔囔道。
西門書雙手插著衣袖,在一旁不知死活小聲跟道︰「把會點穴的指頭剁了,就為跟你戰,誰的腦子都不是用來吃飯的,真是可笑,嘖……」
「嘖你個死豬頭」格格霍地揚手,西門書身子一趔,轉臉走到葉蓉朵跟前,若無其事道︰「能不能問您個事兒?」
「說?」葉蓉朵冷道。
「我究竟得了甚麼怪病?」西門書道。
葉蓉朵低了她一眼,也不避諱,直言道︰「瘟疫。」
「瘟……疫」西門書驚得嘴巴都能塞個梨。
葉蓉朵點頭以示回答,格格在這邊活動著揚起的拳頭,陰陽怪氣挖苦道︰「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萬年精,所以說蒼天無眼吶,什麼世道。」
她們幾個來來回回相互敵對,而且穿衣打扮和普通百姓明顯有著巨大懸殊,再加上我這個身著官服的縣令在此,村民們走也不是,留也不得,只能站在暗處,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包括村長在內都一頭霧水。
這時,屋里傳出一聲微弱的咳嗽,我忙抬頭去看,卻見葉蓉朵和林煙雲二人對視一眼,同時朝屋里走去,村長隨後跟了進去。
見「大勢」已過,後來的幾位村民急忙過來,齊齊跪在地上向我叩拜︰「草民見過大人,不知大人遠道而來,草民有失遠迎,望大人贖罪。」
對著面前下跪且年紀都比我長出許多的村民,一時間,我腦子有點兒暈,緊接著俯身想要去扶她們起來,卻被格格暗中在我背上戳了一下,並發出一聲輕咳,我立刻領悟她意,伸手對百姓們輕輕揚了揚,道︰「不知者無罪,鄉親們,都快起來吧。」
村民們起身後,雙雙對視後,看著我一味地干笑,兩只手別扭地拍打著膝蓋的灰土,一時間像是不知對我說甚麼好。
她們淳樸憨厚的笑容,卻有著強烈的感染力,令我不由得發自內心漾出笑顏,輕語道︰「這麼晚來馬家村,多有打擾,還望鄉親們多多見諒。
村民們開始一愣,相互對視片刻,激動地又是搖頭,又是擺手,連聲道︰「不打擾,不打擾,大人快別這麼說,草民們會折壽的。」
我微笑道︰「怎會,官民一家親,以後……」話沒說完,胳膊被格格暗中擰了一下,我側臉瞪她一眼,她卻瞪得比我還圓,還用手擋住嘴在我耳邊道︰「別和她們太近乎,都是些給了梯子想登天的賤民。」
話是難听了些,但她是為我好,肯定是怕我把持不住和百姓交流之間那個「度」。自古官民有別,各持各道,這個道理,我又怎會不知。只是,我一向討厭說官話,玩官腔的官僚主義。
于是,我接著後半句道︰「以後鄉親們若是有冤情,可隨時到衙門去,只要本官坐任一天,就一定為鄉親們做主。」
「真是好官吶,好官……」村民們一片稱贊。
我伸手把掌心往下輕輕一下,道︰「多謝鄉親們夸贊,本官不敢保證能做好官,但一定會盡力,不會讓大家失望。」說著,側身指了指屋里,接著道︰「里面的病者,有林神醫和葉護衛為她們救治,大家不用太過擔心,等她們醒來,我便讓村長去通知各位。忙碌一天,想必乏憊的很,鄉親們,早些回去歇著吧。」
「謝大人,謝大人……」村民們再次跪謝完後,才一一離去。
我正要進去看個情況,卻被格格拉住了︰「竹雨妻主,你別進去了,有她們兩個呢。」
「那怎麼行,人家是幫衙門做事,又不是義務,我作為縣令,怎麼能袖手旁觀。」我說著,朝一邊的西門書看了一眼,道︰「西門書,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西門書想過來,可能怕格格,怯步道︰「多謝大人關心,我除了有點點兒口干,還有點點兒餓。」
「渴就渴,餓就餓,還點點兒你個頭,渴渴渴,渴死你,那水都是毒,你去多喝點直接死了算了,死變態,淨耽誤大家時間,去死!」格格罵罵咧咧嚇的西門書趔過身,再也不敢吭聲。
「你怎麼見誰跟誰凶,就不能留點兒口德麼?」听到她咋呼,我耳朵就疼,掰開她的手,道︰「里面那些病者情況比較嚴重,你在院子里等著,一會兒事完了,咱們一起回去。」
听我這麼說,格格不情願哦了一聲,道︰「好吧,那你去吧,我等你……」
我又走到西門書跟前,見她文文弱弱的模樣,真是讓人放心不下,我四處搜索一圈,見院邊兒架著一座磨盤,便指給她︰「你身體尚弱,且到那邊好生歇著,我們沒出來,你哪兒都別去,知道麼?」
西門書倒是很乖很听話,趕緊點點頭,道︰「好的,那我去那邊兒等您。」經過格格身邊時,被格格冷不防朝腿彎踢了一腳︰「爬開,你個死瘟疫。」
我輕輕一嘆,對格格冷道︰「我進去了,你不許再欺負她,不然我不理你了。」
格格眉喜眼笑︰「好好好,我听你的。」說著對我擺擺手︰「進去吧。」
我暗松一口氣,將官服稍作整理,大步向屋內走去,屋里點著四盞燈,橘黃色的光速照亮著屋內一切,這時,葉蓉朵和林煙雲以及村長三人蹲在最里邊的患者面前,見我進來,林煙雲抬頭微微一笑道︰「外面都安妥了麼?」
我苦笑點頭︰「妥了。」跟著走到她們跟前,見被她們圍著的患者,已經能掙開眼了,我心里很是高興,卻又不解︰「兩個時辰沒到,她怎麼就……」
話沒說完,葉蓉朵抬眼看我一下,淡淡道︰「她底子硬,身子素質好,提早醒來不奇怪。」
太好了,不知其他四位情況如何,思及此,我便端起一盞油燈,想去看看其他人情況如何,走到正中時,腳被一個硬硬物事絆了一下,我下意識低燈去看,是一只布滿暗斑的腳,那只腳,正是氣絕那位。
雖然知道有個氣絕的,卻還是令我頭皮轟一下,跟炸了似的,不過,很快我便冷靜下來,盯著那密密麻麻的暗斑,我心深深一酸,她,得是受了多大的折磨,我慢慢蹲子,輕輕拉過她粗衣衫擺,幫她把腳往里面掩了掩,無意間看到她腳踝處,有一片比暗斑還要深的印跡。
我心存好奇,把油燈往她腳邊近了近,卻看到那個印跡,其實是一個瓶蓋大小類似刺青的圖案,看圓不圓,說方不似方,毫無規則,卻又很規則,很像是漫畫雲朵。
「大人,你在作甚麼?」村長問。
我一抬頭,見她們三人齊齊看著我,我略微慌亂,忙把死者衫擺稍作整理,直起身來,磕巴道︰「額,額沒甚麼……我想看看她怎麼樣了。」
林煙雲道︰「她已氣絕,大人忘了吧」
我忙點頭︰「呵呵,我,我可能……」緊張中,朝葉蓉朵瞥了一眼,見她雙眸正瞬也不瞬的睨著我,深邃里兩個橘黃色的光點兒,像黑夜燃起的火苗兒,微弱卻又令人無法忽視。
「我,我去看看其他病者怎麼樣……」我明明只是無意看到死者的刺青而已,卻莫名其妙感覺像偷窺了不該看的東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