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晨風縷縷,輕挑紗簾,車窗外的景象,是一片忙碌。
南城門外,行人漸稠,出城,進城,你來我往。
有的推著二輪小車,有的挑著沉甸甸的擔子,還有的,在城門附近搭著攤位,形色各異,忙忙碌碌,辛勤的人們,都在為一天的生機做準備。
馬車噠噠駛過,很快把一切忙碌拋于身後。
再往前,是一條很長很長的馬路,低矮的民房,縱橫成排,雖是破舊,卻是十分的整齊,一排兩行,把中間的道路,擠出一條延伸遠處的直線。
我記得這條路,到百花縣第一天傍晚,我和劉三姐幾人一同走過,正是連著城門的「五里川」。
自打上了馬車,我便側身看著窗外,寧願脖子扭的酸痛,也不想和坐在我對面的尚三谷對臉。不過,我用余光瞥見她,一手搖著扇子,一手垂在膝蓋上,雙眼微眯,好像也沒有想跟我說話的樣子。
雖然我不怕她,可也不能由著她隨便把我往哪拉,萬一把我弄到深山老林,喊天叫地不靈的地方,可能真的玩完了,我可不想在她手里歇菜。
思及此,我正身冷道︰「你要帶我到什麼地方?」
她勾唇一笑,睜眼道︰「怎麼,邵大人就這點膽識?難不成,怕老婦把你拉去賣了?」
這只老狐狸,膽大包天到什麼程度了,我要是不把她拿下,腦袋倒過來走路。
我冷哧一聲,道︰「若是怕,本官就不會上你的馬車。不過,本官只答應去你府上,這條路,如果不是通往你家的方向,就讓馬夫停車,本官不會陪你瘋下去。」
「哈哈哈∼老婦還以為你和以往那些縣太師有所不同呢,原來也是跟她們一樣這麼沉不住氣。」
尚三谷說著,合起扇子,用扇柄挑起門簾,指著前方接道︰「老婦的家,就在前面那條巷子內。凡事有幸被老婦請進去得人,很少有人想再出來。」
口氣不小,把我跟其他人想成一路貨色,那她真是看走眼了,想用銅臭引誘我,她做夢。
既然前面就是她家,那我就跟她去看看,難不成,還能把我一個大活人軟禁起來?
我沖她不屑一瞥,冷哼一聲,便不再理她。
幾分鐘後,馬車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透過車窗,看到馬路左邊的路口,立著一塊刻著「尚府」兩個的大紅字石碑,石碑竟有四五米高,一米多寬,真夠奢侈。
馬車左轉進入巷內,說是巷子,卻能行駛一輛馬車,而且,路面比外面大路平坦的多,坐在馬車內,感覺不到顛簸。整條巷子,是有白石切成,把旁邊民居,高高隔在三米之外。
馬車在巷子行駛幾分鐘後,速度漸漸慢了下來,車剛挺穩,便有人過來掀車簾。
前來替掀車簾的,是一名黑衣打扮的青年女子,陰著臉,是那種,你用手在她眼前晃晃,她也不會眨眼楮表情。給人的印象,是夾雜在保鏢和武士之間的感覺。
尚三谷和我前後腳下車,我兩腳剛站穩,便听尚三□︰「青兒,還不快拜見縣太師邵縣令。」
青兒就是為我們掀簾的女子,她原本面無表情如鐵,听到尚三谷的話後,緊繃的嘴角微微一顫,跟我差不多高的身子,向前略傾一下,微頓片刻,單膝跪地,抱拳高過頭頂,道︰「見過邵大人。」
老實說,看到這個人第一眼,我就對她沒什麼好感,就像常說的,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但是,剛才她對我跪拜之前,那雙緊致的丹鳳眼里,閃過一滑奇怪的意味,與她對視的片瞬,有一種被什麼莫名其妙的情感觸到心房的悸動。
我略頓,伸手淡道︰「起來吧,不用多禮。」
進了大門,眼前的景物,比不上「故宮」氣派,卻是要比李祿府邸闊氣許多,花魚草香,湖光石色,亭台樓閣,懸梁雕柱,連每座建築的屋頂,用的全是鎏金瓦片。
放眼望去,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除了「豪華輝煌」,找不出其他詞匯去形容的它的奢華。
走到一座兩層閣樓前,尚三谷停下來,轉身道︰「青兒,你先帶邵大人進去招呼大人用茶,我去廚房看看她們準備怎樣了。」
「是」青兒欠腰應完,對我伸手做請︰「邵大人,里面請。」
這個老狐狸,都到自己家里了,還要搞什麼。許是看到我的疑慮,尚三谷馬上笑道︰「邵大人大駕光臨,是府上的榮幸。瞧瞧,這院子里,因您的到來,簡直是蓬蓽生輝。您貴賓中的貴賓,有些事情,老婦不親自打點,實在不放心。大人且到里屋歇息片刻,老婦去去就來。」
尚三谷講完,笑著向另一條小徑走去。虛偽的嘴臉,華麗的裝束,實在讓人反感。就如這座豪宅,雖然壯觀磅礡,因住著她這樣的人,讓人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踏入房門,給人的感覺除了奢侈,就是眼花繚亂,頭上頂的,腳下踩的,除了星辰日月,便是山川河流。暗雕掛飾,形態各異,質材是上等的天然琥珀,桌椅板凳,我看不出是用哪種木材,但光從那別出心裁的設計,就知道樣樣價值不菲。
真不明白,待客廳,至于搞得這麼奢侈嗎?
「大人,這邊請……」青兒對我伸手請道。
「謝謝」
我剛隨她到桌前坐下,見她拿起茶壺要為我斟茶,我道︰「不用了,謝謝,我不渴。」有毒怎麼辦?
「這是上等野山菊,能解乏消暑,您顛簸一路,就算不渴,身體也累了,您要是不喝,尚大娘會怪青兒招呼不周。」她說著,自顧為我倒了一杯。
這個小丫頭,看似年紀沒我大,卻有著與年齡不匹配的沉穩。而且,只有我跟她的現在,似乎她沒有方才那般僵硬。正常神情下她的模樣,好似有幾分眼熟,卻根本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許是這個原因,我對她有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不再擔心茶水有毒,便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道︰「你多大了?」
「回大人,再過幾天,小的就滿十九歲了。」她站在一邊,禮貌回道。
見她跟尚三谷面前判若兩人,讓我不由得懷疑,那老家伙是不是虐待她,如果真是這樣,我一會兒就把她帶走。
這是我單方面的猜想,尚三谷是她主子,再不好,總比跟我這個陌生人近的多,我不能太直接去問。
「你在這兒干多久了?平時工作累不累?」我就像一般拉家常的語氣問道。
她的樣子,好像不大適應這樣的聊天,先是別扭了一下,接著竟然呈出很羞澀的微笑,道︰「好幾年了,倒不覺得累,挺,挺好的。」
許是覺得我善談,還是跟我一樣對她有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她還主動問起我。
「大人,您年紀輕輕,就這麼有出息,看您的樣子,年紀應該比青兒大不了幾歲吧?」她這是在間接性問我年齡呢吧。
我微微一笑,如是回答︰「我二十一,大你兩歲。青兒你也不錯嘛,我像你的年紀,還被家人供著吃白飯呢。你看你,都自立多年了。」
她的表情特別奇怪,總之在听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神色青白無常,說不清是激動,還是羨慕,或者……應該不會是嫉妒吧?!
她不自然的樣子,令我不由得好奇︰「青兒,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說哪句話傷害到你了?若有冒犯之處,我收回那些話,給你賠不是。」我說著,想站起來給她道歉。
她馬上欠身退後一步,低頭惶恐道︰「不是不是,大人您沒有說錯什麼,要賠不是,也是青兒向您賠不是才對……」
我一下子怔住了,她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跟我以前有過什麼過節麼?如果是,我也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不能讓她看出我不是以前那個人。
我微微一頓,笑道︰「沒有就好……」接著,話鋒一轉,道︰「你去看看你家主子,這麼久還不來,如果她有事要忙的話,麻煩你替我轉個話,衙門該當班了,我改日再來拜訪……」
我的話剛說完,就听到門外傳來尚三谷的聲音。
「不好意思,讓大人久等了。」說著,撩衫走了進來,跟在她身後的,還有兩名跟青兒一樣黑衣打扮的跟班,抬著一只紅色木箱子。
待兩名跟隨把箱子放在桌面上,尚三谷對她們三個擺擺手︰「你們下去吧,沒我命令,不許讓任何人進來打攪。」
「是」三人領命退身,臨走時,我看到青兒眼中劃過異樣,就像我來時,看我那種眼神一樣。奇怪,她到底想跟我暗示什麼?如果有,早該在剛才沒人的時候告訴我才是。
如果是我錯覺看走了眼,不可能兩次都看錯。
三人剛退身出去,尚三谷直接把箱子蓋掀開。
如來!金燦燦一箱子全是明晃晃的金元寶,數不清的金子,金光四射,一下子閃的我眼疼耳鳴,急忙把臉扭到一邊,移開視線,才將將清靈過來。
「哈哈哈∼這麼多金子,任誰一下子都很難接受,合起來就好了。」尚三谷笑得囂張,一邊把蓋子合上,走到桌子對面,伸手做請︰「來來來,咱們坐著聊,聊的投緣……」故意頓下,伸手拍著蓋子,接道︰「這里面裝的全歸大人你。除了這些,我還為大人準備了百畝田地契,請……」
哼,想收買我,用金元寶和百畝地契?想的美,就算給我一座金山,我也得……考慮考慮!
話說一箱子金元寶,任誰看了都腦筋發昏,何況,我是個正常的女人,天底下,有哪個女人能抗拒黃金和美食的誘惑?
我……盡……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