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山是盤桓在明德中學附近的一座小山,棲霞公園依山而建,主干路是由山下到山頂,由青石砌成的幾百層石階。石階兩旁樹木林立,盞盞白熾燈沿階掩映在縱橫交錯的樹枝間。山頂是一個小廣場,青色石板鋪地,花崗岩砌欄。廣場正中間是一個石砌的四方高台,廣場周圍環繞著郁郁蔥蔥的松柏竹林,夾雜著幾棵樹葉凋敝的桃樹和櫻花樹。廣場的另一面,青石板小道繞著山勢鋪成,繞繞轉轉,直到山下,與石階相接。
亦辰在山下面對著石階猶豫了會兒,選擇了那條沒有路燈指路的青石小道。
錦陌坐在石階的最高處,面對著整個城市的燈火霓虹,似乎離得很近,卻隔絕了喧囂。整座城市的繁華與風光,就像是一幅無聲的畫面,平靜的鋪陳在眼底,仿佛觸手可及,卻又隔著那麼一段遙遠的距離。
夜風從山下襲來,帶著寒意,撩起襯衫上的黑色領結與耳邊的發絲。錦陌攏了攏衣領,抱緊了自己的雙臂。
急促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錦陌警覺側過頭,借著廣場上的白熾燈光,看到亦辰身上斜挎著一只書包,手里拎著她的書包站在廣場中央的石台上四下張望,校服的前襟大開,里面的襯衫領口松垮垮的敞開著,略顯凌亂,領結也是松松垮垮的斜在一邊。他用袖子從額頭擦過,額前的頭發順著手臂抽回的方向凌亂的支楞起來。
「我在這里。」錦陌輕輕出聲。
亦辰看到了錦陌,快步走下石台就向她這邊跑來。
亦辰一屁、股坐在石階上,將書包丟到一邊,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提著襯衫的領口散熱。
「你來找我的?」錦陌歪著頭看向亦辰,拉過自己的書包掏出紙巾遞給他。
「嗯。」亦辰接過,修長的手指捏著紙巾在臉上翻飛著。
「你怎麼會找到這里來?」
亦辰將沾滿汗水的紙巾揉成一團,長臂一揮丟進旁邊的垃圾桶中。
「你心情不好的時候除了來這里,我不知道你還能去哪?」
錦陌雙手環在膝蓋上,向山下看去︰「放著大路不走,繞那麼大個圈走那條黑漆漆的小道,就不怕把你翻山溝里去。」
「你個白痴!」亦辰嗔道,笑意卻從眼角漾開︰「一整天都不理我,現在終于忍不住和我說話了。」
錦陌白了亦辰一眼︰「誰要你昨晚突然莫名其妙凶我那樣說我,我哪里像是花痴?」
亦辰無奈︰「我不過說說而已,你不還說我是招蜂引蝶被別人甩了幾百次的公用物品!說我不如陳曉宇,我哪里不如他了?!我長得不比他差,學習不比他差!我比他強多了,至少我知道你不開心的時候會去哪里,至少我會來找你,他來找你了嗎?他知道你不開心要去哪里找你嗎?」
亦辰說得興起,又拿手指戳錦陌的肩膀。
「別戳了,疼。」錦陌斜眼瞅著亦辰戳在她肩頭的手指,一臉郁悶。
亦辰適時住手,悻悻的把自己的手收回。
錦陌揉著被戳疼的肩膀,低頭輕聲說︰「我第一次見陳曉宇是在我媽葬禮那天,在公墓里。他在祭奠他媽媽,我當時看到他眼里隱忍的悲傷,我感覺我好像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想到那雙清然沉靜的眼楮,錦陌扯了下唇角。他比以前懂得掩藏自己的悲傷了,學會了掩藏,是不是也就意味著虛偽?她不希望他那樣。然後,又想起那天在學生會辦公室的事,她的心又突突的跳得亂了節奏,手指不自覺的撫上自己的唇。
嘴唇上的傷已經愈合,心里卻豎起了一堵牆。那堵牆阻隔了她想要走近他的腳步。
如果不去煩他,也許他會過得好一點吧。錦陌想著,勾了下唇角,垂下眼眸。
亦辰側頭看著錦陌低垂的側臉,拉過書包,抽出一本書卷成話筒狀放到嘴邊,微笑著看向錦陌。
「這里是998音樂廣播電台,現在是點歌台欄目,展亦辰點歌給蘇錦陌,現在獻上一曲由當紅歌手展亦辰演唱的《兩只老虎》,望蘇錦陌同學喜歡。」
見錦陌向自己看來,亦辰清了清嗓子,開口唱道︰「兩只老虎,兩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直沒有嘴巴,一直沒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錦陌微笑︰「上次不是一只沒有前爪一只沒有後爪嗎?怎麼又成沒有嘴巴沒有耳朵了?」
「上次沒有前爪沒有後爪是因為大家彼此彼此,誰也跑不過誰,現在是一只沒有嘴巴,有些話死也沒法說,一只沒有耳朵,即使對方說了什麼也听不到,真是天大的悲劇!」
亦辰雙手支撐著身體仰天長嘆,斜眼看著錦陌的側影,勾了下唇角。有些話,怎麼也無法對你說出來,心里卻在一遍遍的喊著。錦陌,我的心,你可否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