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趙老板頭疼的人,必定不簡單。」姥爹說道。他的眼楮還流連在「亞魁」二字上。他記得哥哥當時是鄉試的經魁,具體第幾名已經不知道。哥哥常說自己更勝于他,不知道倘若自己有機會參加鄉試的話,能否考中解元或者亞元。
趙雲鶴邀請姥爹在他的照片旁坐下,說道︰「能對付這個人的人,必定更不簡單。我女兒給我寫信介紹過你,似乎對你有必勝的信心。」
「不敢,不敢。」姥爹謙虛道。
趙雲鶴話鋒一轉,說道︰「我在商界和仕途都闖蕩過許多年,見過不少不學無術卻夸夸其談的人,他們也能獲得一些人的認可,可是真正遇到事情的時候卻束手束腳不知所措。馬秀才,別怪我直言直語,你能否展示一下你的能耐,讓我覺得對你的信任不會落空呢?」
姥爹微笑道︰「請問趙老板想要我展示什麼樣的能耐?」
趙雲鶴道︰「在接到女兒的信後,我托人去打听過你的事情。據說你曾跟人比試掐算,能算到黃狗黑狗哪條先起來。不知道是否屬實?」
姥爹點頭道︰「有這麼一回事。」
趙雲鶴在屋里環顧一周,突然指著一只躲在房梁上的老鼠,說道︰「我不會玄黃之術,不能跟你比試。你只要掐算一下,那個梁上君子待會兒是向左走,還是向右走。如何?」
姥爹順著趙雲鶴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團抖抖瑟瑟的老鼠毛。
姥爹笑道︰「這無須我動手來算就可以直接說出它接下來的動作。」
趙雲鶴瞪眼道︰「哦?不用掐算就能預測到它接下來要干什麼?」
姥爹點頭道︰「它接下來會順著房梁往右邊走,爬到中間的玄關交結處,然後順著小房梁爬到最高處。中間的小房梁有三根,它不會爬中間向上的,也不會爬傾斜朝北的,而會爬那根傾斜朝南的。」
趙雲鶴眼珠子瞪得更大,驚訝道︰「向左向右猜對了也可以算作踫運氣。爬哪根小房梁你也能算到?」不過旋即他恢復平靜,說道︰「算得對不對準不準,還要等那梁上君子來揭曉。」說完,他便將目光對準那只梁上君子。
姥爹知道趙雲鶴在官商兩界浮沉多年,警惕性必定非常高,若不是這樣細心謹慎,他也到不了現在的地位。因此姥爹並不因為他的考驗而心生罅隙。
姥爹雖然以前從來沒有算得這麼仔細過,但這次他有十足的信心。
果不其然,那只毛茸茸的東西先順著房梁往右爬,爬到中間的時候,一雙爪子搭在了朝南的小房梁上,然後順著那根小房梁爬到了頂。
「真是太神奇了!」趙雲鶴仰頭對著房梁感嘆道,「我听人說起你算到黃狗黑狗哪只先起來的時候,已經覺得不可思議了,沒想到你還能算到這個程度!剛才我還對你心存懷疑,現在已經完全相信你了!」
「多謝趙老板信任。不過……」
趙老板擺手道︰「信任是不用謝的,信任都是有能耐的人應得的。你不用謝我。我以前就覺得世間萬物都有它自己的規律。江水東逝,樹葉秋落,黑發變白,四季輪換等等,包括每個人每天會做什麼都有看不見的規律。你說這句話,遇到這個人,皺一下眉頭,跺一跺腳,打個噴嚏,都是規律中早已確定的,而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
姥爹拱手道︰「趙老板的思維果然不同凡響。但是今天我不是算到的,而是那只老鼠听了我的話,按照我說的去做的。」
趙老板急忙收住滔滔不絕的話,愣了愣,側頭斜睨道︰「你不是算到的?是你指使它這麼做的?」
姥爹點頭道︰「不瞞告訴你,這是跟了我很多年的竹溜子,是從四川那邊帶過來的。你看,其實它比我們這邊正常的家鼠要胖一些。」
「你能跟老鼠溝通?」趙老板表情驚訝,似乎能跟動物溝通比能掐會算還要讓他欽佩。
姥爹搖頭道︰「不。它能听懂我的話,我听不懂它的話。」
「原來它先听你說了它接下來會怎麼做,然後按照你說的去做了。」趙老板笑道。
「對不起,或許我的掐算讓你失望了。」
「但你的誠實讓我更加信任你。」趙老板露出滿意的表情。「就算把我女兒交由你照顧,我也十分放心。」
姥爹一愣。
趙老板叫人端來一壺熱茶,他倒上一杯,邊倒邊說道︰「那個老頭我已經派人查過。沒人知道他來自哪里,但知道他是個斗鬼的高手。」倒滿之後,他將茶杯小心翼翼地遞給姥爹。
趙老板繼續道︰「為此,我特意了解了一下斗鬼。以前我知道趕尸,知道苗蠱,但不知道還有專門從事這種事情的。這斗鬼以凶鬼,猛鬼,惡鬼為最佳。這世上最凶的鬼是什麼鬼?枉死鬼,紅衣女鬼,還有那種剛出生不久就夭折的鬼。他們怨氣最重。要想控制這些鬼,就要找到他們的尸體,只有這樣才能養龜和控制鬼。」
姥爹道︰「這跟暹羅的養小鬼非常類似啊。」那時候的泰國不叫泰國,叫暹羅。
趙老板嘆氣道︰「我剛了解斗鬼的時候,也想到了暹羅的養小鬼。後來我了解到,暹羅的養小鬼是為了達到自己的一些目的,而斗鬼僅僅是為了賭博取樂,跟斗雞斗狗*斗蛐蛐一樣,他們不但有玩家,還有莊家。這斗鬼還分門別類的,大致可以分為南北兩派,南方主要是雲南一帶,他們那邊養鬼相對凶殘。他們找到尸體之後,會將尸體化成尸油,骨骼藏在壇子里,埋在石灰底下,這樣可以終身操縱鬼。北方的斗鬼玩家則偏溫和一些,他們找到尸體之後,會將尸體保存在枯井中。他們講究風水。所謂風水,指的是‘風’和‘水’。這里的風和水都是廣義的,比如水,只要是以前有過水,比如干涸的河道,枯井,都算是水。有風有水,尸體得以**,消失,靈魂得以超月兌,蔭蔽後人。而有水無風,最適合養陰。尸體的擺放也是有講究的,尸體必須倒立,蜻蜓點水,尸頭點地,這樣的鬼可以陰氣長存。」
「倒立?蜻蜓點水?尸頭點地?」姥爹想象著枯井中尸體的姿勢。姥爹記得有一種懲治惡鬼的方法便是將尸體挖出,打破其頭顱,然後頭朝下,腳朝天地埋入土中。這是萬不得已不能用的惡毒方法。因為這會讓尸體的魂魄萬劫不復。
「是啊。他們養鬼有嚴格的規矩︰不問前生,不提金錢,不養血親。因為斗鬼的人一般是男性,極少有女性。而且男性只能養女鬼,男人天生陽氣重,也可以鎮住鬼。這是規矩。不問前生,是怕人和鬼發生感情。不提金錢,因為這是一種鬼契,一旦有了契約,會危機養鬼人的壽命。不養血親,是因為難免會產生依賴,下不去手。養鬼有年限,一只鬼最多是兩年,時間太長,鬼氣消失,靈魂消失,就是所謂灰飛煙滅,這種是造大孽。」看來趙老板對斗鬼研究了不少。
「莫非那個斗鬼高手其實是想把趙小姐弄去做女鬼養?」姥爹驚訝道。
趙雲鶴道︰「這應該不至于。這斗鬼的人一般都會斷子絕孫,而且終身貧困潦倒,所以長期斗鬼的人生活比較慘,他們一般只圖自己一輩子快活。女鬼給不了他在某方面的快活,所以他們便會去找其他女人。不然的話,他們就免不了會跟女鬼發生感情。」
「他來逼迫您將女兒嫁給他,是為了避免跟他養的女鬼發生感情?」
「我想是這樣的。」趙雲鶴說道。
「那更不能讓他得逞了。」姥爹憤懣道。
趙雲鶴將求救的目光投向姥爹,說道︰「我找過不少高人,都沒能趕走他。現在我只能寄希望于你了。」
姥爹道︰「我還想听听他是怎麼找到你家里來,怎麼逼迫你的。你剛才說的是斗鬼的常規方式。我需要了解他個人用鬼的手段和方式。」
趙雲鶴兩眼一眯,仿佛外面的陽光直射進來,照在他的眼楮上。
他說,那個斗鬼老頭來找他的時候,是兩年前夏季一個太陽毒辣的中午。他就坐在現在的位置上,也是正在喝茶。那時候雖然院子里沒有這麼多護衛的士兵,但普通人要進門至少要經過門丁的通報,一般人如果不是有什麼特殊原因是進不來的。那時候他家門口養了兩條狼狗,見到陌生人就會拼命吠叫。可是那天,那兩條狼狗仿佛睡死了一般,悄無聲息。
當那個斗鬼老頭走進客廳的時候,趙雲鶴一驚。
「你是誰?怎麼進來的?」趙雲鶴警惕地問道。
老頭隨便選了張椅子坐下,抹了抹嘴角的飯粒,不以為意道︰「我就是我。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用得著你管?」
趙雲鶴站了起來,對著外面喊道︰「來人哪!給我把這個要飯的趕出去!」
那個老頭確實像個要飯的,逢頭垢面,衣衫襤褸,腳下趿拉著一雙滿是黑泥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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