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亞，這都是你做的嗎？」盡管事情已經擺在了眼前，但是烏麗葉仍然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她臉色發白，用顫抖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在她旁邊的米迦勒用憐憫的眼神看著她，他原本遮擋住芙姬雅的手抬了起來，輕輕地撫觸在烏麗葉單薄消瘦的後背之上。
芙姬雅睜開眼楮，眸光奕奕地看過來，令費利亞感到安心的是，小女孩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絲與以往不同的陌生感，反而似乎因為看到費利亞安然無恙而感到喜悅而欣慰，她的目光巧妙地避開了地上那一灘惡心的血肉定定地落在費利亞身上，里面沒有嫌惡，沒有陌生，只有淡淡的喜悅和心安。
費利亞朝芙姬雅遞過去一個暖暖的笑容便時收回了目光，朝著自己的母親用力地點點頭。
他當然不需要撒謊，更加沒有必要撒謊，因為費利亞感到自己根本就沒有做錯過什麼，只是母親流露出來的眼神讓他感到不安。
費利亞的點頭讓烏麗葉的臉色再度發白了幾分，她感到自己的太陽穴似乎都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定了定神，烏麗葉用干澀的聲音開口道︰「你為什麼要做麼做，為什麼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殺死這個人？」
「因為他該死。」
費利亞簡單平靜地回答道。
烏麗葉對這句話的反應到不是很大，但是一旁的米迦勒卻雙眉往中間一蹙，望向費利亞的目光中再度增加一抹隱晦的厭惡。
見到沒有人提問，于是費利亞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這個黑袍人是一個法師，而且是那種的褻瀆尸體、侮辱死者尊嚴的死靈系法師，更加可惡的是，他放縱他的學徒來原木村殺人，他的學徒至少殺了十個人，這些人中有小懷特，有米昂大叔，還有許多母親和我都認識的人，他們都是一些善良和藹的好人，但是被這個人的學徒殺了，把尸體做成傀儡。所以我殺了他的學徒，然後追到這里，將他也殺了。」
「是的，小亞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和姐姐都可以證明，那兩個黑袍人確實都是壞得不能夠再壞的壞蛋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芙姬朵已經把他哥哥遮住她眼楮的那只手用雙手給掰了下來，睜大明亮漂亮的大眼楮，跳出來為費利亞作證。
費利亞的目光落在芙姬朵的臉上，後者立刻敏感地覺察到了，兩個小孩子的目光中空氣交織在一起，不約而同地極有默契地微笑，將安心、信任、謝意通過眼神交會互相傳遞給彼此。
「咳咳」
這次兩個小孩子間的‘眉來眼去’終于被米迦勒發現了，他用刻意得不能再刻意的聲音干咳了兩下，芙姬朵俏皮地吐了吐小舌頭，低下了頭看著自己擦得亮亮的看不到一絲灰塵的小靴子。
「是的，小朵說得一點也沒錯。」比起有些跳月兌，不然就是在陌生人面前過于害羞，或者在喜歡的人面前喜歡撒嬌的妹妹，芙姬雅相當有作為姐姐的樣子和自覺，她用沉靜認真地語氣來確認妹妹的證言，給人一種更加有說服力的感覺。
費利亞的解釋和兩個小姐妹的作證讓烏麗葉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不過她仍然沒有因此而完全原諒費利亞的所作所為，她刻意地板著臉，生硬冷淡地質問道︰「即使是這樣，小亞你為什麼要用這樣殘忍的方式殺人，你看看這一地的血肉，只有真正的惡魔才會使用這樣的殘忍血腥的手段來對付它的敵人。」
這個語氣和指責對于費利亞來說就相當嚴重了，惡魔？他完全沒有想到會被母親用這樣的詞來形容自己，在費利亞的印象中，惡魔是這個世界最為污穢邪惡的生物，而且同樣也是母親最為痛恨的生物，耳濡目染之下，費利亞自然也愛屋及烏地恨上了這個傳說中生活在地獄界的生物。
「我……」費利亞用牙齒咬緊下巴，此刻心中極其委屈和痛苦︰「我只是用魔法殺了他們而已，方式有那麼重要嗎？」
其實在費利亞的潛意識中，根本就沒有殘忍這個概念，他並不清楚一個是直接把一個人粉碎成無數塊殘忍，還是直接用一把利劍捅進對方的心髒殘忍。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可以如此輕松自如地殺人，而且將一個人分尸成無數的血肉碎塊之後還能面不改色、輕松自然地從那些血肉碎塊中拿出那本古怪的黑皮書。
實際上，昨天白天所殺的那兩個人販子就是費利亞第一次殺人，不過他並沒有告訴他母親，因為在他眼里殺了兩個壞蛋就和村子中小孩子為了取樂用火烤、小木棍扎、扔到水中、用開水燙等等花樣翻新的方式弄死一只可憐的小青蟲沒有什麼區別，都是一樁雞毛蒜皮的小事。
看的費利亞臉上所流露出來的委屈，烏麗葉猛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教育上的失誤。
是的，從小到大烏麗葉都在用堪稱是道德標準的《聖典》來教育費利亞，每一條箴言、每一句典故都詳細地教導給費利亞，並要求能夠流利地背誦，時刻銘記在心以要求規範自己的言行舉止，費利亞也極為听話懂事地認真地做到了自己的要求。
這一次費利亞犯下了這麼大的錯，但是真的能說他錯了嗎？其實仔細想想費利亞這樣的行為可以說根本就沒有半點違背《聖典》的地方，反而符合《聖典》那句‘樹德務滋，除惡務本’的箴言。
錯的人或許自己。
烏麗葉突然感到心中明悟。
因為自己一直用聖典來教育他，《聖典》對于人類來說，堪稱是一本道德教育的經典，但是對于費利亞卻並不合適，因為費利亞並不是人類。
那些對于人類來說基本是不需要解釋便能夠理解的常識在費利亞這里卻並不能夠行得通，因為從血脈上，從骨子里來說費利亞跟人類根本就不是同一類生物，就像把一直老虎和一群小狗養在一起，不管你如何馴養老虎，讓它模仿小狗生活，同小狗玩耍、以為自己便是一條小狗，但是從骨子里它是一條老虎這一點卻是你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的，就算老虎一直以為自己就是一條普通的小狗，但是它強大的力量、龐大的身軀、鋒利的爪牙這一切都終究和小狗不同，也許在普通的小狗間的玩耍嬉鬧中，老虎一個不小心便會輕易地奪走其他小狗的生命，想必這個時候那個的老虎心中也滿是錯愕同不解。
想到這里，烏麗葉忽然覺得非常疲憊，她原本因為失望和生氣而睜大眼楮瞬間變得無精打采，她微微闔上了眼，用有氣無力的聲音說道︰「好吧，費利亞，這件事以後我再同你慢慢說，我們先回去吃午飯吧。」
說完這句話，烏麗葉轉身先走了。
烏麗葉態度的急轉直下讓站在她旁邊的米迦勒微微有些錯愕，不過他並沒有選擇在這個關節之上突兀地向她再詢問什麼，連忙匆匆跟了上去。
剛剛往前走了兩步，米迦勒才發現原來自己忘記拉住自己兩個妹妹的手，連忙停下來回頭招呼，但是一回頭竟然驚愕地看到芙姬雅和芙姬朵已經跑過去牽住費利亞的手了，甚至不再顧忌腳下那些流淌了一地的鮮血了。
芙姬雅和芙姬朵天真無邪的純美笑靨很快感染到了費利亞，他的嘴角也掛上一個淺淺的笑容。
米迦勒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格外不舒服的的感覺涌上心頭。
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費利亞都處在惴惴不安的情緒中，他擔心什麼時候母親再度找上自己，對自己興師問罪，畢竟那個時候母親看上去是那樣的失望和生氣，但是沒有想到過了一整天直到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睡覺的時候，預想中的責問終究還是沒有到來。
直到晚上已經躺倒了床上的時候費利亞還會是在想，自己到底是哪一點做錯了才會讓母親如此生氣，‘樹德務滋，除惡務本’明明就是聖典的箴言難道還會有錯嗎？不過母親說自己殺人的方式太過于殘忍，這點應該就是母親生氣最重要的原因，那麼到底怎樣才算是殘忍呢？
費利亞忽然覺得殘忍的概念竟然是如此的模糊不清，到底怎樣的事情才算是殘忍呢？村子里的小朋友說青蟲是害蟲要消滅它們，所以他們把青蟲抓過來，用針扎，用火燙，用開水澆，還把渾身都是青色血液的青蟲拿到螞蟻洞喂螞蟻，看著青蟲被密密麻麻的螞蟻爬滿了全身給咬得滿地打滾的時候，那些小朋友們拍這手歡呼，顯得格外的開心。他們在做那些事情的時候似乎從來就沒有人說他們殘忍，而自己所做的事情應該比他們所作所為更加的仁慈，對那些犯些那麼多罪惡的惡人來說，僅僅只是一眨眼，在沒有察覺到多少痛苦的情況下便結束了生命，為什麼還會被認為是殘忍呢？
費利亞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夜其實很深了，但是思慮重重的費利亞卻沒有多少困意，于是他從被子中鑽了出來，在床頭的小書架上取下今天殺了那名黑袍法師所得到的古怪的黑皮書，再重新鑽進了被子里，把那本書攤開放在枕頭上。
白天第一次翻閱這本書的時候，費利亞只看到了一段極為無趣的對話，這一次費利亞準備重新研究一下那些對話，看看是不是藏著什麼玄機。
重新翻開第一頁，剛剛開始閱讀費利亞立刻大吃一驚，雖然上午所看到的那一段對話除了無聊無趣之外再也沒有給他留下別的深刻印象了，但畢竟依稀還有點印象，而現在費利亞所看到的內容絕對和上午看到的內容已經沒有半點相同的地方了。
那麼也就是說，這本書的內容其實是在變化的？
這個推測讓費利亞興奮不已，內容能夠變化的書，不管它到底有什麼作用，至少也要比一本只是記錄著無聊對話的書要強上一百倍了，這樣才能對得起這本書所使用的神秘堅固的材料，而且不管怎麼想，一本內容能夠變化的書肯定隱藏著什麼重大秘密。
費利亞徹底興奮起來，他大半身體都鑽出了被子里撐起身體準備開始好好地研究這本書。
首先費利亞準備找出這本書內容變化的規律，究竟是時時刻刻都在變化，還是特定的情況下才會變化？引起變化的原因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