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不會想得到,李震民听了皮磊志的這麼一段廢話以後,竟然很有興趣地表揚說︰「嗯,不錯,不錯,小皮不錯。領導那兒的事好辦,由我去做。說說看,你有什麼好辦法能讓那個羅大鵬閉嘴?」
李區長這話的口氣好大,听得那麼一幫干兒子、干女兒,個個都是目瞪口呆。能把孫部長、周廳長給擺平的人,那是多大的牛逼才能做得到!大家對自己干爹的能量,又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皮磊志本來只是隨口一說,表示自己的忠心就行。沒有想得到李震民會真的有了興趣,還真的能解決自己以為是無解的難題。這下子,他當然不能再隨口跑火車,而是認真的思索起了解決方案。
「我了解了一下,那個羅大鵬的祖父是個歸國華僑,參加過打小鬼子的戰爭,後來犧牲在戰場。他的父母都是下崗工人,目前在街頭擺了個小百貨攤子。我只要讓人給他家送上一筆錢,算是打上一個招呼。這一次抓捕‘白眉’,姓羅的不是立了功嗎?我就找人給他提拔一級。有了這麼雙管齊下,應該能擺平得了這件事情。」
在李震民不耐煩之前,皮磊志終于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當然是得到了干爹的歡心,也讓其他的兄弟姐妹感覺到忌妒。怎麼這樣一件簡單的事情,會落到了這個‘皮老虎’的身上哩!
接下來的事情,皮磊志使出了全身的力氣。這家伙的動作,算得上是很快的了。從李震民那兒出來以後,立即展開了各種各樣的攻關活動。
皮磊志通過各種關系,讓人找羅大鵬的父母施加壓力。他自己哩,則是親自出面與交警支隊和市局政治部打招呼,負責落實羅大鵬的提拔問題。
本來嘛,羅大鵬做出了這麼大的成績,立功受獎,提拔晉升,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有了皮磊志這麼一活動,更是讓他提拔為副隊長的事情,連夜變成了白紙黑字,印成了紅頭文件。
皮磊志的其他攻關活動,也產生了明顯效應。當羅大鵬配合刑警調查結束,拖著疲倦的身體從局里回到家中的時候,發現平時從來沒有客人光臨的屋子里,已經是高朋滿座。
「大鵬,你出了什麼事情嗎?家里來了好多人,都是來找你的。」羅大鵬還沒有進屋,就被膽小的爸爸羅守義給攔在了屋外。
在家的父母,不知兒子出了什麼樣的事,竟然會引來了這麼多的客人。
羅大鵬詫異地回答說︰「沒有出什麼事呀,就是在街上值勤,協助抓獲那個‘白眉’,才拖到這麼晚。」
他當然不好意思說自己被人打嘴巴的事。堂堂六尺男兒,被一個女人給打了,怎麼能說得出口。就是說了,也只能引起父母的傷心和難受。
羅大鵬剛一進屋,屋子里的人就七嘴八舌的開了腔。
「大鵬呵,沈科長的事,就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不要計較了吧。」
「小羅,我們都是相處了好多年的街坊鄰居,這個面子,你不會不給吧!」
「大鵬,你也知道的,那個沈科長是一個有背景的人。如果你要真的得罪了她,你的飯碗也保不牢的。」
來的人,都是為了打自己的那個賤女人來說情的。街坊鄰居中有人來幫著打招呼,親戚朋友中也有人登門來幫助做說客。說來說去,只有一個話題,那就是讓羅家不要再追究沈新梅打人這件事。
平時難得一見的丁大隊長,也親自跑到了羅大鵬的家中,丟下了五千元錢,勸解說︰「這是沈科長為了賠禮道歉,給你送來的經濟補償。人家當領導的已經明確表了態,說是只要你羅大鵬肯放那個女人一把,明天就能看到被提拔為副中隊長的紅頭文件。」
這麼多年來,羅家父母已經被那一波又一波的****給嚇破了膽。自家是屬于有海外關系的人,每次運動都是被整的對象。就連下崗失業的事情,也要比人家快上一拍。
兒子能進警察局,也只是政策放寬的原因,還有那不知名的貴人幫忙的結果。
客人一走,媽媽冉翠翠就趕緊抓著羅大鵬,仔細地察看起了臉上的傷痕。
看到沒有破相,她就開始嘮叨說︰「大鵬呵,你被區長的女人打了,又能怎麼樣!雞蛋能跟石頭踫嗎?全當作是被狗咬了一口吧。」
「狗咬了也不行,也要把狗腿給打斷才行。」爸爸羅守義有點不服氣,氣憤的說。
冉翠翠抓著手中的錢,數了一遍,又數了一遍。數著數著,她的兩眼都在放光。整個人,頓時之間也象年輕了好幾歲。
听到老公如此說話,她不以為然的說︰「你不服氣,又能怎麼樣?好歹人家還送了五千元錢。這麼一大筆錢,要多久才能賺得到手哇。」
「照你這麼一說,難道我家大鵬就被人家白打了嗎?錢、錢、錢,你就是錢傷心!錢要緊!錢瘋子」羅守義在家中是‘氣管炎’,難得的發起了火。
冉翠翠听羅守義這麼一說,眼楮一瞪道︰「你懂個屁!我要錢怎麼啦?你們羅家是什麼大富翁!沒有錢,還裝什麼闊!錢倒還好說一點,我到你們羅家來了這麼多年,還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吧!可是兒子的前途呢?你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到手的官帽子不要吧。」
平時在家,就是冉翠翠說了算。此時,羅守義被老婆這麼一吼,也只得是耷拉著個腦袋,坐到一邊抽香煙去了。
冉翠翠看到羅守義不再開口說話,稍許放緩語氣說︰「再說,還有那麼多的街坊鄰居、親戚朋友,你們能不給面子嗎?別看這些人,在我們家中有難時,從來不肯伸一下手。真的要是駁了他們的面子,那是什麼樣的難過話都能說得出來,就好象我們老羅家犯下了什麼逆天大罪一般。」
看到父母相互斗嘴的情景,羅大鵬也感覺到一陣心煩。自己堂堂正正的一個男子漢,在大街上被一個女人打了,還不能理直氣壯的討回公道,心中能不憋氣嗎?
只是想到父母親不容易,想到父母承擔著來自各個方面的壓力,羅大鵬也就泄了氣。就因為爺爺是海外華人,是從海外回來參加抗戰的軍人,父母親就當上了那麼多年的五類分子。
想到這件往事,羅大鵬就要發怒。那些狗日的,只知道說我家有海外關系,就沒有想到我的爺爺是犧牲在打小鬼子的戰場嗎!長期的壓抑,讓未滿50歲的父母親,腰板已經有點彎曲,臉龐上也爬滿了皺褶。
本來打算寧死也不肯低頭的羅大鵬,看到父母這個樣子,只得嘆了一口氣,跑到醫院去找大哥任笑天,看看平時總是自稱為‘科學家’的任笑天,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听到三弟羅大鵬把家中的情況如此一介紹,任笑天就知道事情很麻煩。麻煩歸麻煩,但絕對不能無動于衷。
自己是大哥,事情也是自己惹起來的,害得三弟遭遇了被女人打的無妄之災。無論是從哪一個角度來說,自己都要幫兄弟討回一個公道。
如果不能討回公道,讓三弟日後如何做人?只是如果硬要逆流而上的話,又怎麼才能讓羅叔叔一家安心?進也難,退也難,怎麼就沒有一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呢?
放在過去,任笑天也許會嘆息一聲,會用‘退一步海闊天空’這種人生格言,來勸說自己和羅大鵬。
只是現在有點不同了,任笑天想到了玄玄道人的話,想到了周廳長對自己說的話。他的內心之中感覺到不忿,感覺到有一股火苗在‘突、突’的往上直竄。
「與世無爭,事事回避,就能改變你的命運嗎?當你放棄抗爭的時候,也就意味著你只能是一個失敗者,已經失去了所有成功的希望。你不抗爭,屠刀還是照樣殺了過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不想參加官場爭斗,不想爭奪各種利益,那你學陶淵明去,找你的桃花源去。告訴你,只要你還在地球上生活,就避免不了這些東西。你想活得輕松自在,想當逍遙警察,就要有自己的實力才行。否則,你只能成為‘杯具先生’。這個綽號,夠光宗耀祖的啦,小天。」
「小天,無悲無喜,無求無欲,你以為自己是很逍遙嗎?不,你這是頹廢!」
不知是什麼原因,在任笑天不長的一生中,听過許許多多的人說話,唯獨周廳長的話讓他感覺到難以忘懷。
只要一停下來,他就會想到廳長那雙銳利而又帶有慈祥的眼楮,就會檢討自己過去的行為,檢討自己的得失。
任笑天感覺得到,周廳長說得十分在理。而爺爺說的那句‘活著就好’的話,似乎不怎麼靠譜。一個人連基本的人格尊嚴都沒有了,那和行尸走肉又有什麼區別?
任笑天本來還能用自己在養傷的理由,來為自己推托,讓自己暫時不要直接與現實發生踫撞,讓自己能有一個緩沖的時間。卻沒有想得到,自己不找事,事情就已經找上了門。
雖說是打的小兄弟,也和打的自己是一個樣耶。更何況,事情是自己挑起的。如果沒有自己讓羅大鵬去攔車檢查,也就不會有羅大鵬的被打事件發生。
我已經很是頹廢了,難道也要讓弟兄們和我一個樣嗎?真的是要放棄抗爭,去當一個讓人嘲笑的失敗者嗎?任笑天在內心深處,一遍遍地反問著自己。
他想放聲一吼,他想放手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