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警察局政治部向主任的辦公室,盡管已經過了吃晚飯的時間,屋里依然是燈火通明。年方四十的向主任,一聲不吭的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默默地轉動著手中的鋼筆。
坐在沙發上的那個胖胖的中年男人,一看就知道是皮磊志。他那細小的眼楮,此時正在極力地睜大。雖然效果不是很好,也能充分表明他已經到了怒不可遏的時刻。
唯一站在屋子里的人,是干部科的吉科長。他一會兒給雙方斟茶,一會兒又給皮局長發煙,忙得是鼻子尖兒上都在冒汗。好不容易又在中間插科打諢了一陣,這才坐下抹了一把汗水。
照理說,這個時間段應該是領導人迎來送往最煩忙的時間。象在場的這麼三個人,肯定都少不了各種各樣的應酬。為什麼會坐在這兒,還顯得是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呢?
事情還是出在任笑天的身上。自從前天局里召開踫頭會以後,向主任就按照薛局長的指示,認真落實起任笑天提拔的事宜。這事情也不算大,履行一下相關手續就可以了。只是事情弄到皮磊志那兒以後,這才出現了麻煩。
警察系統的干部任命,存在著多種管理模式。下面縣里的警察提拔調動,只要當地警察局黨委會通過,然後再按照級別報縣委組織部批準就行。到了副科級以上的干部,弄到縣委常委會上審議一下也就萬事大吉。
到了市區這一塊,就不同了。市警察局不僅管理機關里的干部,城區和郊區的警察任命,也必須通過市局發文才行。根據這樣的模式,任笑天的提拔,也需要由政治部直接發文才行。
副所長,只是一個副股級而已。在干部序列上,也只是叨陪末座的最小干部,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
只是事情扯到了任笑天,立即就成了大事。皮磊志得知消息後,立即就在電話中亮起了黃牌。只是效果不佳,向主任一點也不給面子,當場就把他給擋了回來。
到了傍晚,皮磊志得知干部科的人已經到派出所進行了考察。這下子,他算是知道向主任是真的不給自己面子了。為了這事,他連本來就約好的酒宴都顧不上去,立即趕到了市局政治部。
向主任問道︰「皮局長,你不同意提拔任笑天,這我能理解,但你總該要說出個什麼理由來吧。我總不能就為了你說的‘不同意’這三個字,就否定局領導的決定吧。」
皮磊志當然說不出理由,想了半天,才回答說︰「其他倒也沒有什麼,我只是感覺到這個年輕人還不夠成熟。」
‘不成熟’這三個字,是干部管理工作中的托詞。不想用某個人,就用‘不成熟’來加以推托。什麼是成熟呢?不想用的干部,也許到了退休那一天也不會成熟。
看到皮磊志在自己面前,和自己玩這種文字游戲,向主任也有點不耐煩地說︰「老皮呀,提拔任笑天的事,李區長不是也在醫院里有過明確指示嗎?據我所知道,你皮大局長也當場公開表過態,說是當天就會提拔。怎麼我幫你做了事,你到反而不領情哩。總不至于才過了這麼幾天,任笑天就變得不成熟了嗎?」
看到向主任戳破自己說過的謊言,皮磊志也感覺到有點難以回答。不過,他這人是草莽出身,不但沒有羞恥的反應,反而將脖子一硬,不講理的說道︰「說了又能怎麼樣?情況是在不斷的變化嘛。」
向主任和吉科長對視了一眼,有點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踫到這種無賴式的人物,說什麼都是白搭。
既然是這樣,向主任也就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皮局長,你請回吧。這個事情就這麼定,我們明天早晨就發文。你有什麼意見,請直接找薛局長去反應。」
「向主任,你不要總是用薛局長來壓我。任笑天是我們分局的人,提拔他的事情,說什麼也應該是由我們分局來拿主導意見。為什麼你們市局要亂插一杠子?」皮磊志在沙發的扶手柄上一拍,小眼楮中也冒出了怒火。
「哦,皮局長,你的意思是說分局不管提拔什麼干部,都必須先要得到你同意才行。」向主任用嘲諷的語氣,戲弄了皮磊志一句。
「你別諷刺我。」皮磊志也不笨,立即听出了向主任的話音。他瞪大眼楮反駁說︰「不管你們怎麼弄,我們分局的干部,就必須由我們自己來決定。」
「那行,我把任笑天提拔到治安支隊,或者是刑警支隊,這總行了吧。」向主任也有點煩了起來。提拔一個科員級別的干部,放到那兒還不是一樣提拔。這一點,皮磊志根本難不到向主任。
「那更不行。不管你怎麼弄,就是不準把人調離。任笑天必須留要我們分局,這一點是我最後的底線。」到了這時,皮磊志不得不退了一步。他也知道,如果把任笑天給放離了自己的手掌心,干爹那邊的氣可不好受。
說完話後,皮磊志還是心有不甘。姓向的竟然逼得自己同意提拔任笑天,這不是天大的恥辱嗎?他氣呼呼的站了起來,‘砰’的一腳將面前的茶幾給踢到了一邊。
皮磊志有心大鬧一場,卻又感覺到中氣不足。別說自己還沒有當上市局副局長,就是當上了,也只是和人家同一層次的干部,根本沒有資本沖著人家甩脾氣。
想到最後,他還是將門一腳踢開後自行離去,去找自己的干爹想辦法。看看他老人家有沒有什麼好辦法,能把任笑天提拔的事情給攔得下來。
任姐的慶祝酒宴,還在繼續進行著。軸承廠的文科長自從得知任笑天和程學進,都是文萊派出所的警察以後,眼楮就一直在閃爍個不停。
雖然是不同的省分,各地的行情基本還是差不多的。能幫助解決‘農轉非’戶口指標的警察,活動能量肯定不會小。找到這個任笑天,應該是能幫助解決問題的。這麼一想,他就把希望寄托到了老阮的身上。
「老阮,你們家這個小天,還是很有辦法的嘛。一下子能解決兩個‘農轉非’指標,嘖嘖,本領不小,本領不小。」文科長贊不絕口。
阮棟翰知道老文說話的意圖,有點愛莫能助的搖搖頭,說︰「老兄,不是我不想幫你的忙,實在是那個姓季的所長確實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你不知道,就為了這戶口指標的事,我們家小天不知受了多少氣。如果不是他人緣好,哪兒會有這種好事跑到我家門上來。」
听完阮棟翰的介紹,本來還充滿信心的文科長,立即就涼了半截。只是做供銷員出身的他,靠的就是一副厚臉皮,靠的就是一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心勁。
如果不是這樣,到了外面拉業務的時候,被人家一拒絕那就打道回府,那是一筆生意也做不成的。要想做得成生意,拉得到訂單,那就非得要死乞白賴的才行。
文科長听了阮棟翰的話後,依然含笑地說︰「老阮,你別擔心。我的要求也不算高,只是想與你們家小天,還有那個程干事好好交談一下,听听他們的意見。幫不了忙不要緊,幫助出個主意,這總行了吧!」
阮棟翰听文科長這麼一說,也覺得在理,就借著敬酒的機會,把文科長的這個要求轉達給了任笑天。
听到是這件事,任笑天也感覺到有點詫異。這不算是什麼麻煩事呀,罪犯已經帶走了,案件也移交給了人家當地的警方,贓物當然也應該退還給人家廠方呵。
這兩天,自己還在為這事煩著哩。總不能為了自己辦案件,老是佔住人家的倉庫不放手耶。如果不是為了陪老特務逛街,自己本來還要打電話給軸承廠,催促對方趕快來人。怎麼人家來領東西,季勝利反而倒是打起了官腔來呢?
程學進到底是比任笑天在警察局多干幾年的人,當然會對其中的骯髒事兒多明白幾分。此時,他看到任笑天的神情,就知道自己這個這個小兄弟是個‘空子’,搞不懂這中間的鬼把戲。
他用手拉了下小天的衣角,低聲說道︰「小天,想要撈好處的人,好辦的事也會找出不少的困難。不想撈的人,難辦的事也能辦得痛痛快快。這是有人在玩水,想要從中撈好處哩。」
听到程學進的解釋之後,任笑天方才明白了這是這麼一回事。他輕聲‘噢’了一下,就皺起眉頭思索了起來。並非是他想要多事,只是想到那些軸承總是放在那兒,也不是一個長久之計。
想到最後,任笑天舉杯朝文科長示意踫杯。文科長是久走江湖的人,哪兒會有不明白之理。知道這是答應自己等一會兒見面再談事情,連忙舉起杯來表示響應。
酒席結束之後,阮棟翰就將文科長、任笑天、程學進幾個人,請到了一家茶樓去喝茶。說是要去散一散酒氣,拉一拉家常。任姐她們幾個人當然看得出,這幾個男人還有事要談,打了一聲招呼也就先行告辭而去。
看到自己的設想能夠得到實施,文科長是樂得兩眼合成了一道縫。有了美好的開端,事情也就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