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子良的態度很明確,那就是拒絕與李震民進行談判,根本不給李震民有任何補救的機會。他在站起的時候,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鏡,用手中的絨布擦拭了一下,很快就又重新戴了起來。只是他在摘下眼鏡的同時,眼光也在坐在對面的李震民等人身上掃視了一下。
「好銳利的目光,好濃烈的殺氣。」這是宋鳴達的評價。從進入會場之後,他就一直在注意觀察著對面這位莫測高深的老人。當向子良目光掃過的時候,宋鳴達明顯看得到李震民打了一個寒戰。
就連自己這麼一個局外人,也在老爺子的目光下,有了一種說不出的寒意。可想李震民這個當事人的感覺是如何的不好受了。要知道,這不是數九寒冬,而是盛夏酷暑的天氣耶。
李震民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紫,顏色變幻個不停,最後又漲得通紅通紅。看得出,他的火氣也已經到了一觸即發的狀態。宋鳴達為其悲哀,這種情況下,你能發火嗎?發了火,你又怎麼樣來收場?
可是,不發火也不好收場喲。還好,李震民天人交戰了一會之後,終于穩住了自己的心神。在最後那一刻,終于剎住了已經到了口邊的訓斥與怒罵。
他知道,自己和父親昨晚研究的這麼一招反敗為勝,算是被對面那個老特務給識破了。不是計策不高明,而是人家根本不和自己談。失去了談判的平台,再好的方法,也沒有用武之地。
看到老爺子動了步,任玉蘭和李瘸子當然也是緊緊跟隨。盡管他們不知道原因,不懂得為什麼不乘李震民願意讓步的時候,好好提高一點要價的原因,但他們還是選擇了服從。
在李瘸子的心目中,能抽‘牡丹‘香煙的人,都是大有來頭的人,都是大有學問的人。既然老爺子讓走,那就錯不了。任玉蘭倒是無所謂,反正是任笑天讓自己听向老爺子的指揮,照著做就行。
當然,向老爺子一行還是沒有走得成。他們剛跑到會議室門口,就被假作是匆匆趕到的金書記、陸市長給攔回了屋內。看到緊隨兩個領導後面進入會議室的人,都是市直各個大局的主要領導,李震民哪兒會不知道,自己是給市里的領導‘涮’了。
哪兒會有這麼巧的事,自己這邊剛被人拒絕談判,你們這一大幫子的人就從外邊闖了進來。這不是明擺著想出我的洋相,又是什麼?形勢比人強。李震民再怎麼強勢,到了這個時候,他也只好帶著自己的人,灰溜溜的離開了會場。
當然,原來參加談判的人,也有人留了下來。昨天晚上的事,基本上是屬于治安案件的範疇,作為主管部門的治安支隊長宋鳴達,當然要留下來。要在薛局長進行表態時,提供法律和程序上的建議。況且,剛才出去的那一會兒功夫,他也對下面的進程有了清晰的了解。
正式談判之前,出現了這麼一段插曲,本來是應該讓政府領導感覺到很丟面子,有所不開心的事。在場的屬下們卻發現,兩個領導的臉上都是笑容,而且笑得都很燦爛。就連對面那個老頭子的臉上,也呈現出一種淡淡的微笑。
這是一個好兆頭,起碼不會象剛才那樣劍拔弩張的了。接下來的事,就看這個難纏的老頭子是否會識相,會不會給兩個領導的台階下?
因為開頭的不順利,特別是向子良那種咄咄逼人的樣子,大家對談判的進展都不持樂觀態度。本來大家都以為,談判不會順利進行。最起碼的來說,總要經過一番唇槍舌劍的較量,才會達成協議。
出乎大家的意料,接下來的談判十分順利。根本就沒有發生糾纏與沖突,很快就進入了正式談判。
這種情況的出現,應該歸功于金書記和陸市長的事前準備工作。早晨踫頭之後,他們就準備了應急方案。剛才從電話中獲悉省委許書記的態度之後,更是立即召集了有關職能部門的領導,認真討論談判桌上可能會提出的問題和相應的答復。總的就是一條原則︰讓老百姓滿意。
不管處理什麼事,如果上峰提出了這樣的原則,那就沒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問題。作為職能部門的領導,也會感覺到輕松,當然也能提出不少建設性的建議。接下來的事,就看雙方出價與要價的差距有多大了。
會議室的談判,還在繼續進行的時候,廣場上也發生了一件與之相關的小事。
昨天晚上,那個在飯店表現得十分搶眼的袁枚,在陸市長到場之後不久,就被紀委的干部請回辦公室喝了一個晚上的茶。
從紀委那兒談完話回到家以後,袁枚就始終是處于喪魂落魄之中。老婆問他是怎麼回事,也不肯說。只是坐在家中悶頭抽煙。抽到最後,竟然流下了眼淚。
看到這個樣子,老婆當然是有點不放心。本來在家有點強勢的老婆,到了這時也只好把住在東房間的公婆喊起了床。幾個人輪番上場勸說,問到最後,袁枚才不得不說出了事情的起末。
得知袁枚也是把趙長思逼瘋的幫凶之一,他的媽媽用手指頭頂著他的額頭罵道︰「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你怎麼能做得出來呀!難道,你不知道長思那孩子有多苦,怎麼你也做這種畜生才會做的事。」
老婆開始還只以為就是利用權力吃吃喝喝的事,也沒有往心中去。大官大吃,小官小吃,只是吃的官就是好官了。就是處理,也只是毛毛雨,大家灑一灑就是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問題。
只是當她听到是為了‘風味飯店’的事,就知道麻煩鬧大了。她雖然沒有到現場,但也听說把人家店老板給逼瘋的事。
袁枚的爸爸,本來還想抄起板凳來好好收拾一下兒子。听到媳婦解說其中的厲害關系以後,也一下子軟了腿。十個指頭朝里彎。再怎麼說,到底是自己的親兒子呀。
要想讓兒子得到寬恕,唯一的辦法,就是能夠求得受害者這一方的理解與原諒。找誰哩?趙長思在醫院里,還處于昏迷不醒的狀態。找向子良?誰也不知道那個老頭子是從哪里鑽出來的,當然也就說不上話。
到了第二天早晨,袁家的人好不容易才通過朋友的介紹,找到了在市政府門前值勤的羅大鵬。
得知來意之後,羅大鵬心中暗想,昨天逼瘋我四弟的時候,怎麼沒有想到今日呢?想讓我放手,呸,沒門。心中這麼想,嘴上他可不會這樣說。那樣做的話,朋友也沒有法子下台呀。
當警察的人,這麼一點急智還是會有的。他也不正面拒絕朋友的說情,而是用手指著廣場上的人,苦笑一聲說︰「你們看看眼前這麼多人,這麼大的聲勢,現在這事情的處理,誰能控制得住局勢哩?」
這話是大實話,此時此刻,即使趙長思這一方的代表想退縮,也無法退卻。群情振奮的現實,只能是向前再向前。袁家的人,看到廣場上的情景,也知道羅大鵬說的是實話。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誰也無法左右那會議室里的談判。唯一的辦法,就是希望皮家的人有大的能量,希望李區長能把事情能控制在自己家能夠承受得起的地步吧。
袁枚的家人怎麼能想得到,李區長連談判代表的位子都沒有坐得長。剛剛進場一會兒,就被向子良趕出了場。至于想要依靠李區長幫助袁枚減輕處罰的希望,當然也就隨之落空。
談判桌子上,向子良只是提出了三項請求,一是懲辦尋釁滋事的有關當事人。至于哪些人屬于是當事人的範疇,應該怎麼樣懲辦,他都沒有說,一切都由你們當官的看著辦。二是賠償損失,至于數額大小多少,他還是沒有說。三是保障下崗職工再就業的合法權益。
他這三條說出來以後,坐在對面的市長、書記都在心中暗自僥幸。如果不是早有準備,還象以前那樣應付式的接待與對話,肯定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陸市長也不多說,只是擺擺手讓幾個職能部門的領導發表意見。衛生局長宣讀了對袁枚的處理意見︰留黨察看,撤銷行政職務,開除留用。工商局長宣布的處理意見,倒是相對要簡單一點,只有開除公職一條處理意見。
從表象上看,工商局的處理條款似乎簡單了一點,其實不然,姓朱的只是一個普通工作人員,無職可撤,也沒有辦法進行黨內處分。之所以會加重一檔處分,連留用也沒有,那是因為姓朱的自身平時也有不少問題,加在一起算了賬。
對皮小磊的處理,是分開宣布的。先由警察局政治部的向主任宣布處分決定︰開除黨籍,開除公職。乖乖,弄了一個‘雙開’,這個處分可不輕。用魯主任的話說,知法犯法,從嚴懲處。
接下來,是由治安支隊的宋支隊長宣布︰對皮小磊、黃大寶、胡二等人,分別予以治安拘留15天,並賠償一切經濟損失。
這個損失,包括飯店被打砸的物品損失,也包括當天損失的餐費和停業之後的損失。當然,也少不了醫療費與精神損失費。這麼一算下來,就是一筆不小的數據。
一連幾條處理決定,一條比一條厲害,一條比一條具體。听得李瘸子和任玉蘭目光連連閃動,雖然說不出能夠取得如此成果的原因所在,也在心底中更加佩服向老爺子的精明與厲害。
有人開心,就會有人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