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的親戚也不算少,當初听說阮棟翰娶了一個農村媳婦時,沒有一個不在指手畫腳,對他們一家的前程都不看好。當他們夫妻倆的生活處于困難時,也沒有一個人肯站出來出手相助。
此時,听說阮棟翰發了財,當了老板,就一個個的都紅了眼。這就叫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
當然,他們不敢直接找上門來。因為當年有些事情做得太過分,怕被任玉蘭趕出門,就一個個都找到了廠子里。阮棟翰連廠子里的那些吃閑飯的人都管不住,哪兒能夠拒絕得了這幫人!
這些人進了廠,好好做事倒也就罷啦,偏偏又都不是一些省油的燈。說起家長里短的閑話,那是第一等的本事。到了要做活計的時候,個個都是只長了一張嘴。口口聲聲的說阮老板是我的什麼人,你們都要听我的管。
有了這麼兩種因素,整個工廠就象是一個菜市場,亂哄哄的無法管理。上層的人是我行我素混時間,下面的人是有樣學樣看笑話。還好在阮棟翰平時的人緣不錯,大部分第一線的工人和一部分中層管理人員還算听招呼,這才把日常生產給維持了下來。
盡管是這樣,阮棟翰也是在不停的勸說,打招呼,陪笑臉。這樣的一天干下來,當然會顯得特別的累人。即使是這樣,那些人還是不滿意,嫌錢少,嫌權小,整天都是吧唧吧唧的說個沒完。
今天一早,任笑天就打來電話,說是投資方有人來考察工廠的運轉情況。從內心來講,阮棟翰也想讓考察的專家能看到真實情況,但又考慮到都是一些老同事、老朋友,還是提早給大家打了一個招呼。
「人家來考察,我們大家也要有個新氣象才行。」阮棟翰希望大家打起精神來好好工作,也讓人家投資方能對工廠的發展前景有個信心。誰知,卻是好心沒有好報,反而鬧得了一個適得其反的結果。阮棟翰不說還好,一說之後這些人反而把尾巴翹得更高。
「我們也是廠里的股東,憑什麼要讓人來對我們指手畫腳呀!」「阮棟翰,你不要看錯了黃歷,不要想學著資本家騎在咱們這些人的頭上作威作福。」「別听他的,我們就在辦公室里打麻將。看誰能有什麼辦法來對付老子!」
這樣的實地考察,怎麼可能會有好的結果!阮棟翰窩了一肚子的氣,既不好對專家組的人解釋,也不好朝著廠里的這幫大爺來發火。弄到最後,只能回家自己生悶氣 。
任玉蘭到底是一個女強人,能打季勝利耳光的女人,想弱也弱不了。她听到是這麼一番情況後,柳眉一豎也就來了脾氣。她把桌子一拍說︰「老阮,你啊你,讓我怎麼說你才好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你連這樣的道理也不懂嗎?象你這樣放任不管,這個工廠怎麼能夠管理得好哩?」
「我本來以為大家的命運都連在一起,根本用不著去多說什麼,自然就會好好做活計的。沒有想得到他們竟然會是這麼一種德行。整天就是要權,要錢,就是不想做活計。稍微有一點不到位,就會沖著我發脾氣。」阮棟翰也很苦惱。他是標準的成了鑽在風箱的老鼠——兩頭不討好。
「還說哩,我看你就是一個書呆子。當初說得那麼響,拍著心口說不會虧本。到了今天,又把工廠弄得這個樣子,我看你怎麼來和小天交待!」任玉蘭越想越急。說話的聲音,也是越來越大。
這可不是幾十幾百元錢的投資,而是幾千萬的大投入。如果真的有個什麼散失,就會把自己的娘家兄弟給拉入萬丈深淵之中。這事傳出去,自己也就不要再做人嘍。急到後來,一貫剛強的她,也就抹起了眼淚。
看到老婆在淌眼淚,阮棟翰也是急得不行。只是事情已經弄得這個樣子,他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可想。到了這時,他才終于發現,自己只是一個業務型的管理人員。談生產還行,談行政管理,完全是一個門外漢。
「你的姐夫就是這樣一個人。談生產,那是沒說的。談管理,那是根本不行。在他的帶領下,整個工廠處于一種自由散漫的狀態。人人想權,人人不管事。照這樣的狀態持續下去,用不到年底,整個工廠就會破產。」吳雷的介紹,基本和阮棟翰說給妻子听的情況差不多。得出的結論也很近似。
任笑天听完吳雷的介紹之後,也是張大了嘴巴。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的事情也很多,加上趙長思又鬧出了那麼一幕賭錢的鬧劇,根本沒有精力去過問工廠運行的事。
本來以為姐夫是個本分人,不會瞎七瞎八的胡搞,只要按步就班的組織生產就行。卻沒有想到他根本沒有抓管理,或者說是不會抓管理。
嗨,姐夫怎麼就這樣糊涂哩。這麼多的國有企業為什麼會虧損,會資不抵債,會走上破產的路?根本原因就是管理上出了問題。這麼一個問題都不能搞得懂,還能管理什麼企業呢?
「小天,你說怎麼辦?不管怎麼說,這種現象不能再繼續下去 !」吳雷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結論。這話一說出來,也就意味著必須立即對工廠的管理層采用外科手術。這種事情,知易行難。真要下手做,還是有著不少難度的。
任笑天並不知道,就在這談笑之中,吳雷已經為他準備了一張奇特的考試卷。至于任笑天能答得出什麼樣的水平,還真的好讓人期待著哩。
任笑天和他周圍的人,在為農機廠的管理不善而煩惱的時候,市委常委會還在繼續進行著。
從晚上八點開始,到了十點鐘還沒有結束。會議的議題只有一條,那就是探討賈玉林事件的影響。
會議一開始,先由政法委許書記介紹了調查的結果。接下來,就是由各位常委發表意見。
對今天晚上這個突然召開的常委會,大家都感覺到有點莫名其妙。聯系到市政法委突然大張其鼓的組織調查組,對一起簡單的治安案件展開調查,更是感覺到有點不同尋常。有了這樣的原因,誰也不想搶先發言。
陳中祥這個始作俑者,也感覺到十分的郁悶。自己提出派調查組,只是想讓海東區政府那邊搞一點小動作,把人給放出來,再順便教訓一下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派出所長。卻沒有想得到,陸書記會來了這麼一招順水推舟,把事情給鬧得這麼大。
來參加會議之前,老婆的哥哥夫妻二人就又找上了門,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求著自己要出手幫忙。說是調查結果已經公布出來,妻佷賈玉林面臨著加重處罰的危機。
事情弄得這麼一個樣子,陳中祥也是無計可施。今天晚上,又為了這事而專題召開常委會,他也不知陸明肚子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藥。不過有一條倒是很明確,那就是風向有點不對。
「既然大家都不想開口說話,那我就先來談一談自己的想法吧。」陸明當然知道眼前這些常委在等待觀望的動機,如果拖的時間長了,反而會失了銳氣。因為這樣,他也就直接挑明了主題。
他那不帶煙火之色的目光掃視了會場一遍,方才不緊不慢地說︰「昨天下午,文萊派出所拘留了幾個不法之徒,這本來是一件很正常的執法活動,值不得什麼大驚小怪的事。但是,就是這麼一件簡單的事,卻引起了一場大風波。在我們的市委、市政府大院里,到處都在傳說那個叫任笑天的所長,身為警察知法犯法,打了人之後,還濫用職權,把被打的人給拘留了起來。」
‘啪’,陸明突然猛的一拍桌子,大家放在桌面上的茶杯都是東倒西歪,陳中祥的茶杯直接就歪倒在桌子上,把他放在面前的筆記本也濺上了不少茶水。到了這時,在場的人當然都能明白陸書記是發了真火。
陸明拍過桌子之後,原本不帶色彩的目光變得犀利起來。他在一個個常委的臉上慢慢地掠過,看到有人緊張,有人迷茫,有人淡然,也有人開懷。
「事實是這樣嗎?剛才許書記的調查報告,已經做出了最好的說明。為什麼同樣的事實,會出現兩個截然不同的版本呢?就因為那幾個被拘留的對象,父母都是大院的中層干部,是有來頭的紈褲子弟?」陸明聲色俱厲的反問道。
「自己的孩子不好好教育,卻把一個剛正不阿的警察形容得十分不堪。黑雲壓城呵,好不可怕。恨不得立即把那個年青的所長給撤職查辦,這還有公道與正義,還有起碼的是非觀念嗎?」陸明的指責,一波比一波來得凶猛。
陸明從自己面前的煙盒中抽出一支香煙,掏出火柴點燃香煙後,噴出了一口青煙,然後悠悠的說道︰「人家不但是秉公執法,而且從一起案件中看到了危機。意識到這樣的行為是一個信號,是一個苗頭,會影響到整個城市建設,會影響到政府和老百姓的關系,會影響到社會治安大局的穩定。」
听說陸明的指責,陳中祥的心在滴血。他在這個時候沒有別的企求,只盼著陸明能給自己留下上一份面子,能夠說上一兩句冠冕堂皇的官場話就算收場。
陸明會怎麼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