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整個六月已經過完,七夕節快到了。
七夕女兒節是長安城比較歡慶的節日。在那一天,沒出閣的女子都可以毫無顧忌地上街,帶上自己親手繡的荷包,若是看見中意的人,便把荷包送給他;已經互有好感的男女雙方可以相約出來游玩;即使只是認識,在街上遇見了,也可以結伴四處逛逛。
錦繡樓在每個節日都會出幾個新菜,這已經成為錦繡樓的特色,七夕節自然也不例外。每年酒樓的事物都由爹爹打理,今年尤離掌管錦繡樓,除特色菜以外,想出了個新花樣。
這天,她正和錦繡樓的大主廚商討著特色菜的樣式,耳邊傳來一陣叫罵聲︰「你要是再亂跑,我就稟了小姐,打斷你的狗腿,看你還到處亂跑。」
尤離听了便走出去,問道︰「怎麼回事?」
她只是覺得奇怪,錦繡樓里不管是廚師還是伙計一向都相處得很好,因為爹爹給他們定下了嚴格的獎勵和懲罰制度,每個人都各司其職,很少會有吵鬧。
正在罵人的是廚房的管事,見尤離發問,忙回答道︰「二小姐,這個是新來的伙計,不懂規矩到處亂逛,小的正教訓他呢。」
到處亂逛?一般新來的伙計,劉掌櫃都會先帶著熟悉錦繡樓的環境,怎生會到處亂逛?尤離瞧了一眼剛被管事罵的伙計,他垂著頭,也看不清楚是什麼模樣。
「帶下去吧,好生管教著。這幾天酒樓里事多,別出什麼亂子。」
七夕節這天,錦繡樓門前豎起一塊大招牌。周圍的老百姓都擠上來瞧,怕有人不識字,認識字的青年還大聲讀了出來︰「凡男女雙方光臨,只用九十九文錢便可吃到本店新出的特色菜;答對花謎的男子,還可在本店免費選出一朵玫瑰花贈送給女方!」
錦繡樓只用九十九文錢就可吃到特色菜的消息一會兒便傳開了。把特色菜定到什麼價格,尤離還和劉掌櫃商量了很久,以前酒樓每次出的特色菜價格都比較貴,稍微困頓點的人家都吃不起。
劉掌櫃覺得九十九文太低,會折本;可尤離覺得,錦繡樓已經是長安城里的最好的酒樓之一了,現在要做的就是怎樣才能把酒樓的好聲譽維持得更久,反正七夕節一年只有一天,即使虧損也虧不了多少。最後劉掌櫃被尤離說服,把價格定在了九十九文錢。
這一天,錦繡樓一樓周圍擺滿了火紅的玫瑰花,每朵玫瑰花的下方都吊著一個花謎。一旦有燈謎被猜出來,伙計便會飛快地補上一朵。二樓的雅間沒有花謎,只在每張桌子上擺上一只插了玫瑰花的花瓶,這是劉掌櫃讓做的,是為那些與情人節無關的客人準備的。
尤離站在酒樓的一角,安靜地看著一個一個笑靨如花的女子。和自己的意中人一起過這樣一個特殊的節日,應該會很高興吧。
李墨辰剛進酒樓,便看見女子站在角落里出神。
今天是個喜慶的日子,她穿了一條水紅色的織錦長裙,裙裾上繡著點點梅花;綰了一個簡易的流蘇髻,依舊沒有什麼發飾,只斜斜地插了一支蝴蝶銀釵;兩個懸垂式的珍珠耳墜,平添一股嫵媚;腰間白色的織錦腰帶勾勒出她輕盈的腰身,身側掛著一個荷包,應該是她親手繡的。
今天女兒節,她還要在酒樓里?不過即使讓她出去,她應該也會不放心。
跟著招呼他的伙計上了二樓的雅間,他並不打算去叨擾她,因為他知道她在忙。
到了晚上,錦繡樓依然有很多人。
李文走進來,尤離看見了,但並沒有上前去招呼,自己真的很討厭他。
點了一大桌的美酒佳肴,李文卻只是隨便撥了撥,裝模作樣地吃了幾口。見尤離讓人扶了一個女子往後院走去的時候,眼楮一亮,捂著肚子哎呦哎呦大叫,旁邊站著的小廝見狀大聲喊道︰「你們酒樓的菜是用什麼做的,怎麼吃得我家少爺肚子疼?」
他這樣一喊,廳里的客人都停下手中的筷子,這菜不對勁?
尤離和劉掌櫃忙向李文的桌子走去,見有人過來,小廝又喊了一聲︰「你們菜里是不是有什麼不干淨的東西?」
尤離低頭看了一眼正捂著肚子滿臉痛苦的李文,轉頭對小滿吩咐道︰「去請大夫。」
李文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說道︰「小爺我肚子疼,你們的菜肯定有問題。」
尤離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裝得可真像!
周圍坐著的顧客紛紛議論起來,幾個老主顧問道︰「劉掌櫃,你們錦繡樓的菜不會真有問題吧?」
「王老板,我們錦繡樓可是老招牌了,您可不能這樣說。」
劉掌櫃也不知道是什麼回事,只得先敷衍幾句。
另外一個人湊過來問道︰「那怎麼李家二公子肚子疼的這樣厲害?」
「這,這……」劉掌櫃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也不明白李文為什麼會肚子疼。
尤離轉過身朗聲說道︰「各位請放心,我們錦繡樓的菜絕對沒有問題。」
聲音並不大,卻很堅定,讓人听得心中一安。
李文身後的小廝喊道︰「不是你們的菜有問題,難道是我家少爺的肚子有問題嗎?」
听見樓下鬧哄哄的一片,李墨辰打算下去看看;他在這坐了一天,正無聊得慌。
下樓梯的時候,卻見對面樓梯也走下一人,是西王!
李墨辰曾跟著父親見過西王幾次。西王也看見了他,對他點了點頭,意思是不必行君臣之禮。李墨辰心領神會,也點頭算是行禮。
李墨辰走到尤離身邊,問道︰「出了什麼事?」
尤離見是李墨辰,有些詫異,他怎麼來了?
李文見到自家大哥,心里叫苦,怎麼偏偏遇到他了?
劉掌櫃以為李家大公子是來找麻煩的,怕牽扯到尤離,忙把話頭接過去︰「李家二少爺肚子疼的厲害,已經去請大夫了。」
話剛落音,四個捕快便闖進來,為首的捕頭在人群里巡視了一圈︰「誰是錦繡樓的老板?」
劉掌櫃剛準備上前,便被尤離攔住了。
「我是。」
這個捕頭她認識,姓張,在長安城里是出了名的鐵面無情。
張捕頭面無表情道︰「有人舉報你們在酒菜里下毒,跟我走一趟。」
尤離一聲冷笑,來得倒是快︰「張捕頭,事情還未查明就定罪,恐怕有些不妥吧。」
李墨辰稍加猜測,便猜出了事情的始末,看來李文是耐不住性子又來找麻煩了;他琢磨著要不要適時出來幫上一把,但看尤離面色沉靜,嘴角含笑,沒有絲毫懼怕的意思。
張捕頭看了一眼正趴在桌子上的李文,問道︰「那他是怎麼回事?」
「等大夫來了就知道了。」
正說著,小滿便扒開四周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大夫來了,大夫來了,快讓開。」
請來的大夫見李文嘴里直哼哼,也不敢怠慢,連忙把手搭上去把脈。脈象正常,沒有什麼問題!難道是自己把錯了?又仔細把了一回,的確是沒問題,收了手,說道︰「公子脈象沒有什麼不妥。」
「不可能。」李文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也顧不上肚子疼,大聲喊道。
他心里有些發慌,明明跟那小伙計說好了讓他在飯菜里下藥;這個時候,在這吃飯的人不應該都開始拉肚子了嗎?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本來想著,就算大夫查不出他有什麼問題,也會看出別人有什麼問題。
可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能是老夫醫術不精,不妨再請一位大夫過來看看。」
李文知道自己一點事都沒有,可事情進行到一半他也不想就此放棄,只要那人把東西放到地方就可以了。想到這里,他嚷道︰「管你精不精,小爺我肚子疼是真的。你們要把錦繡樓搜一搜,看有沒有什麼骯髒之物。」後面一句,是對著張捕快說的。
「李家二少爺。」尤離沉著嗓子說道,「錦繡樓是你說搜就搜的嗎?」
李文也不答話,只對張捕快道︰「我在這吃壞了肚子,你們要查出來,不然我是不會罷休的。」
李墨辰看著尤離,雖然臉色不好,但眼眸里卻沒有丁點慌張,甚至有點不懷好意。心里得意起來,看來李文又要栽跟頭了。
張捕快看了尤離一眼,道︰「既然有人吃壞了肚子,還是讓我們搜一下比較好。」這話說得還算客氣。
尤離知道他們一定會搜,剛剛那句話也只是想讓李文覺得她欲蓋彌彰,「既然這樣,為了證實我們錦繡樓的清白,請張捕頭搜查仔細點。」
張捕頭一揮手,身後的三個捕快便四處翻找起來。大約過了兩柱香的功夫,三個捕頭回來了,還抓了一個渾身被綁的伙計,正是那日被管事罵的伙計。
等李文看清那伙計的面容,臉色就變了。他怎麼被綁起來了?
「頭兒,什麼都沒搜到,只在後院的柴房里發現了這個人。」
張捕頭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尤離嫣然一笑,眸子里亮澄澄的,好似能滴出水來,「這是我們酒樓的伙計,有點不安分,正準備送到官府去!既然捕頭大哥來了,就順便把他帶回去吧!」
那伙計一听要把他送去官府,腿一軟跪在地上︰「二小姐,小的什麼都沒有做。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小的吧。」
「什麼都沒有做?」尤離低下頭,認真地看著他,從腰間取出一個黃色藥包,「那這是什麼?」
說完起身把藥包遞給張捕頭,「這伙計不老實,準備往我們廚房里放一些不干淨的東西,結果手腳不利索被我的丫鬟撞見了。」
張捕頭接過藥包,又遞給大夫,大夫打開聞了聞,說道︰「是瀉藥。」
「現在已經查清楚了,請捕頭大哥把人帶回府衙吧。這樣害人的東西,最好多打二十個板子再關上兩年才好呢。」
西王看著站在人群中的女子,話語間像極了不諳世事的小女孩,可明眸里卻閃著狡黠的光,恐怕她早就識破這詭計了。
那伙計一听說要關自己,忙跪走幾步到李文面前,抱著他的腿喊道︰「三少爺救我,這藥是您讓小的放的啊!」
從看到他被人綁了的那一刻起,李文就擔心自己被供出來,此時听到他向自己求救,不由得惱羞成怒,狠狠地把他踢開︰「哪來的伙計?滿嘴胡話,本少爺不認識你,你莫要冤枉人。」
說完,站起身便沖出錦繡樓。
今天的事全搞砸了,再不走等著坐大牢嗎?
「張捕頭,大夫已經說了李家二少爺沒事,他剛才沖出去的樣子也不像是有事。你看現在……」
尤離沒有把話說完,有些時候,話說一半就可以了。
如果連這點貓膩都看不出來,豈不是白做了這麼多年捕頭?可李府不是等閑之輩,只好拿這個倒霉的伙計抵罪了,「把這個伙計帶回去。」說完,便出了錦繡樓。
這麼一鬧,客人的飯菜都冷了,劉掌櫃前後招呼著,吩咐廚房給客人換上熱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