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離剛清點完早上送來的蔬菜瓜果,小滿便跑進來告訴她丹桂姑娘來了。昨晚李墨辰說,以後每日早上讓丹桂送一晚燕窩粥來。
「二小姐。」跟著小滿進來的丹桂從食盒里端出一碗冒著熱氣的燕窩粥,「大少爺說二小姐您不喜歡吃甜的,特意讓奴婢少放了兩顆蜜棗。您嘗嘗合不合口味。」
碗是李墨辰專門為尤離準備的純淨白瓷碗,上面沒描任何花樣。尤離說過她喜歡白瓷,干干淨淨的一點沾染也沒有。
尤離細細地瞧了一眼丹桂,長得眉清目秀,穿了一條淡青色紋牡丹的對襟長裙;低著頭站在那里,眉眼里一派柔順。見小滿接過燕窩粥,尤離便道︰「有勞丹桂姑娘。」
丹桂看尤離沒有馬上要喝的樣子,低頭道︰「大少爺讓奴婢看著二小姐您喝完了再走,若二小姐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直接告訴奴婢就是。」
看來李墨辰是擔心她不肯喝,非得讓人看著她才行。尤離無奈,又有些小開心。用勺子舀了一口,卻皺起眉頭︰「太甜了,我不愛喝。」說著,便把碗遞給小滿。
她最討厭吃甜食,平日里光喝燕窩她都覺得甜,這燕窩粥居然還加了蜜棗,叫她如何喝得下。
尤離示意小滿把碗遞給丹桂:「你就跟你家大少爺說今日的燕窩粥太甜我不想吃,他不會責罰于你的。」
「是。奴婢告退。」丹桂把碗收進食盒里,屈膝行個禮便退下了。
小滿見丹桂出了後院的偏門,便小聲對尤離說道:「小姐,奴婢見丹桂姑娘好像十分不待見你的樣子。」
小滿都感覺到了,尤離怎麼可能沒有覺察。雖然丹桂自進門到出門,沒有半點不恭敬的地方,話也說得極為討巧,句句以李墨辰為主。可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不耐的氣息太過強烈,任憑誰都能感覺到。
能在李墨辰的院子里做到大丫鬟的位置,丹桂自然不是個簡單的女子,察言觀色掩飾情緒的招數應該是不在話下。可她現在卻把自己對尤離的不滿明顯地表露出來並且不擔心被尤離發現,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李墨辰。
「你只管看著就好,不要多話。」尤離轉頭叮囑小滿。這樣看來,丹桂對李墨辰無疑是沒有壞心。只要對李墨辰無害,她左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小姐,外面有客人鬧起來了。」一個跑堂的伙計從前院氣喘吁吁地跑進來。
距離酒樓最後的競選只剩下三天,所以今日西王親自到三家酒樓查看情況。現在尤宗元和劉掌櫃正在二樓招呼西王,商討相關事宜,酒樓里的事情自然都要找尤離。
跟著伙計進了錦繡樓一樓的大廳,尤離便瞧見坐在正中位置的兩人。昨天才見面,今天就按捺不住了?也太沒耐心了。
尤離不得不承認楊愛琴要比李念茹聰明的多。把地方選在錦繡樓,尤離是主,她們是客,在氣勢上她就輸了一截。
所謂「進門是客」,她總不能在自家酒樓里跟客人吵架。就算她們是來找麻煩的,可她們是客人,錯的你也只能說是對的。
她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李文和李念茹,甚至是韋應術都沒有來找她的麻煩,自然是因為李墨辰在背後做了什麼。
李墨辰每日來錦繡樓吃飯,雖然什麼都沒說,但那也算是個無聲的警告。倒是不知楊愛琴跟李念茹說了什麼,今日竟把她攛掇來了。
李念茹拿著筷子把盤子敲得「當當」直響:「你們錦繡樓的廚子到底會不會做菜?這個鴨脯都做三遍了還這麼難吃!」
「我們酒樓鴨脯做得最好的是孫大廚,讓他按揚州人的口味快些做兩盤送過來。」尤離低聲對身旁的伙計吩咐,說罷便向李念茹和楊愛琴坐的地方走去。
見尤離走過來,楊愛琴拉拉李念茹的衣袖︰「表姐,還是算了吧。我只听說錦繡樓的菜做得極好,並沒有真正地來吃過,想來是別人誤傳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四方的客人都听見。
錦繡樓雖然有不少的老顧客,但做生意自然還是要不斷地招攬新客人。尤離見旁邊桌子上的兩人听完楊愛琴的話後嘀咕了幾句,心里便料到楊愛琴今日定是來找麻煩的。現在正值酒樓競選之時,萬不可讓人把錦繡樓的名聲抹黑了去。
「表妹,這話你可就說錯了。長安城是大殷朝的國都,任何一家店鋪都代表著我們大殷朝的臉面。你專門從揚州到長安來,又是個不挑剔的人。連你都覺得不好,我看這錦繡樓趁早關門算了,免得丟人現眼。」
說罷,李念茹極為輕視地斜了尤離一眼,臉上是高門小姐都有的傲慢。
尤離莞爾一笑:「听聞小姐是揚州人氏,揚州和長安雖然都是大殷朝的國土,但風俗人情各不相同,口味自然也是千差萬別,‘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便是這個道理。」
「說的是這個理,不過我來長安之後便常听人說錦繡樓的大廚手藝極好,精通八方菜肴,能讓出游的人吃出家鄉的味道。可今日,卻……」
楊愛琴面露難色,似乎是不想再繼續說下去。
從旁邊桌子上傳來小聲地議論︰「我吃這宮保雞丁味道也不對,听說這錦繡樓還要參加老太妃壽宴的競選,不會是徒有虛名吧?」
世人就是這樣,好好的一件東西放在那里,本來沒有什麼,可只要有一個人說它不好,旁人便也覺得它有瑕疵。甚至于連其他地方,也慢慢生出不對來。
尤離听見了,楊愛琴自然也是听見了,李念茹炫耀般地瞟去一眼。
恰好剛剛去廚房的伙計端上一盤新做的鴨脯。李念茹一進門便是點的鴨脯,連著三盤被退回來以後,王頭就讓孫大廚來做了。尤離吩咐伙計下去的時候,孫大廚的一盤鴨脯也已經快做好。伙計把盤子小心地放在兩人面前。那鴨脯一塊一塊,肉質飽滿,色澤金黃,很難想象出會不好吃。
「這是我讓廚子按照揚州口味新做的一盤,請小姐嘗嘗合不合心意。」尤離知道她們今日是故意來找茬的,但還是耐著性子柔聲細語。
「不吃了。」李念茹把筷子一扔,「你們錦繡樓是把客人當試驗品嗎?一盤做不好再做一盤,也太缺德了吧。」
尤離正欲開口,便听見尤宗元的聲音︰「離兒,發生了什麼事?」
西王和尤宗元一行人正下樓,剛好听見李念茹的聲音。
尤離見西王帶的有隨從,知道他今日不是隱著身份來的,便躬身行禮道︰「見過西王殿下。」
在她之後,楊愛琴也站起身來對西王行禮︰「臣女見過西王。」
坐在那的李念茹卻是呆住了!他不是當日把自己救出水的公子嗎?難道竟是西王?她雖然生在李家,但因為是女兒身,李家規矩又多,所以並不隨便見客,自然也沒有見過西王。
西王也沒多說,直接問了要點:「怎麼回事?」
「這兩位小姐想吃揚州口味的鴨脯,這盤鴨脯是按照要求做的,可她們說不合口味。」
尤離她本來另有打算,沒想到西王卻在這時下來了。
正說著,伙計把另外一盤鴨脯也端了上來。尤離接過盤子,恭恭敬敬地端在額前,對西王道︰「西王在此,民女斗膽請西王品嘗一二。」
「也好,老太妃的壽宴正是考驗各個酒樓大廚的廚藝,本王就先看看錦繡樓是否合格。」說罷,轉身對站在身後的古乘風道,「你是揚州人,嘗嘗這道鴨脯味道如何。」
「是。」古乘風低頭道,一旁的伙計忙遞上一雙干淨的木筷。
他夾了一塊較小的鴨脯,仔細品嘗,待吞咽下去,便上前答道︰「揚州人口味較為清淡,略喜甜味。這道鴨脯鴨骨甘酥,醇香可口,做得不錯。」
尤離听罷,嘴角滑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不管用什麼方式,目的都達到了。現在有西王親自認證,還有誰會說錦繡樓的半個不是?
李念茹總算是清醒過來,見剛才自己嫌棄的鴨脯肉被評價如此,急忙辯解︰「這盤鴨脯我們還沒嘗過呢。」
西王瞧了李念茹一眼,他本是想與李府的人打好關系,但今天是來辦正事的,也不好搭話,便對尤宗元道︰「既然錦繡樓都準備好了,那三日後本王就拭目以待。」
尤宗元也不客套,拱手行個禮,恭恭敬敬地把西王送出酒樓。
本是無所謂的一眼,李念茹卻心生出想法。那日救自己的時候他可不是這般冷若冰霜,難道是見她今日這樣無禮讓他心生反感了嗎?見西王出了錦繡樓,也不再顧及尤離,起身便追出去。
楊愛琴見李念茹沒頭腦的跑了出去,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也不好再糾纏,放下幾塊碎銀子之後也跟了出去。
尤離瞧著楊愛琴匆匆離去的身影,眼里泛過一道冷光。如果昨天她只是對楊愛琴不喜歡,那今天就是憎惡了。
尤離只當楊愛琴是情敵,根本沒有動什麼壞主意,畢竟李墨辰喜歡誰是他自己的事,誰都干涉不了。可楊愛琴不同,對李墨辰下不了手,便使一些陰毒的法子拿著她開刀。
楊愛琴,不管你做什麼,我尤離奉陪到底!
「西王殿下,請等一等。」
身後傳來李念茹的聲音,西王停住腳步。
「西王殿下。」李念茹氣喘吁吁地站在西王面前,「那日您在河邊救了我,我還沒感謝您呢。」
西王客氣道:「李姑娘不必客氣,只是舉手之勞而已。」
他那日救李念茹不過是為了日後方便行動。如果李家真與自己調查的事情有關,那麼和李家打好關系,有些消息自然會來的更容易一些。
「表姐。」楊愛琴也跟了上來。
「不知楊姑娘何時來的長安?」楊愛琴的祖父是太師,西王是認識的。
「剛到長安數日,住在表姐家。」楊愛琴溫婉地回答,顯出一副大家閨秀教養極好的模樣。
西王點頭道:「本王還有事,先行一步。」
楊愛琴忙拉著李念茹側身讓出路來,讓西王一行人離去。
「都怪你,拉我來錦繡樓。這下好了,讓西王看見我的丑樣子。」李念茹拉著臉,大聲地對楊愛琴吼道,她似乎忘記了自己本來就是一個刁蠻的大小姐。
楊愛琴見李念茹生了氣,連忙哄道︰「表姐可是錯怪我了,當時讓西王嘗鴨脯可是尤離。我祖父和西王有交情,西王自然會給我面子的。若不是尤離,西王也不會錯怪表姐。」
反正李念茹是個沒腦子的,楊愛琴也就胡亂瞎說一通把她糊弄過去。李念茹果然被楊愛琴繞了進去,氣得直跺腳:「對,就是那個尤離,真是我的克星。」
見李念茹的怒氣成功地被自己轉移到尤離的身上,楊愛琴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奸詐:「表姐,你別跟她一般見識,我們先回去再想辦法整她。」
「走吧。」現在這樣的情況,李念茹也無可奈何,只得听楊愛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