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的壽宴終于到了。
這一天,尤離倒不是特別忙,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布置好,她只管監督就行了。真正忙的人是木管事,尤離見他一會在東一會在西,一雙腳簡直就沒沾過地。
李府自然是受到了西王府的邀請,李墨辰早早地便來了。
「你看木管事,忙得跟陀螺似的,一刻都沒停下。」李墨辰靠著樹,看著遠處木管事一閃而過的身影,覺得有些好笑。
尤離嗔了李墨辰一眼,她剛剛被他從廚房拉出來,「你還笑,每個人都忙得要死,就你樂得悠閑。」
李墨辰剛準備說什麼,就听到另一個聲音。
「表哥。」
是楊愛琴,真是陰魂不散!
楊愛琴的祖父也得了邀請,她自然也跟著來了。得知李墨辰扮成伙計溜進王府,她氣得差點沒吐血,一個勁地罵尤離是個狐狸精。今日她本想和表哥一起來,可李墨辰根本就沒想過她,早就一個人走了。
「我找了你許久,沒想到你在這。」雖然看到尤離就厭煩,可還是維持了很好的教養。
「你找我做什麼?」李墨辰皺了眉頭。對這個整天纏著她的表妹,他沒有絲毫的好感。
剛開始的時候他對楊愛琴雖然說不上喜歡,但至少不討厭;可相處下來,簡直越來越煩她了。
「姨父正找你呢,你快去吧。」楊愛琴口中的姨父自然是李墨辰的爹爹李安。
老頭子可真煩,片刻都不讓他安歇。替尤離理了理有些雜亂的發絲,嘆氣道︰「老頭子找我,我先去了。」
尤離點點頭,看著李墨辰遠去的背影,直接忽略掉楊愛琴投過來的兩道惡毒的眼光。
「尤離,你說你要怎樣才不纏著表哥?」
李墨辰一走,楊愛琴就撕掉她那副名門閨秀的偽裝。剛剛李墨辰對尤離的親昵,讓她不可遏制地生發出嫉妒。
那應該是屬于她的。他的笑,他的溫柔,在四年前就屬于她了,決不允許任何人奪走。
幾乎是歇斯底里:「你只是酒樓老板的女兒,我听別人說你什麼都不會,只會打算盤。這樣滿身銅臭的女子,如何配得上他?」
尤離本不打算理楊愛琴,她喜歡李墨辰就讓她喜歡好了,反正喜歡李墨辰的女子那麼多。可這些話卻徹底激怒了她,她是什麼都不會,可那又怎樣?李墨辰都不覺得什麼,別人又有什麼資格來評判。
「你長得漂亮,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是名門之後,可你有本事讓李墨辰喜歡你嗎?我一無是處,可他喜歡我。既然你覺得只有你自己配得上李墨辰,那你不如去問問他願不願意娶你?」
尤離步步上前,逼得楊愛琴一步一步後退。
「你……」楊愛琴惱羞成怒,抬起手就向尤離打去。
想打人?尤離的眸子里泛起陣陣冷光,手一揮便攔著了。
「哼!」尤離冷笑一聲,轉身就走。今天是老太妃的壽宴,她不想惹出什麼事來。
壽宴快開始的時候,尤離才知道自己也有座位。雖然是在最後一排,不過還是很歡喜,至少能看看皇家的大場面,多長見識。
現在這個時辰是用來送賀禮的。
老太妃坐在特制的紫檀木壽椅上,上身穿了一件用金線繡著福字的對襟黑色綢緞小薄襖,下面系著一條同樣繡福字的黑色的馬面裙,整個人看起來喜氣洋洋的,莊重又不失威嚴。
老太妃的下首左右兩側各擺兩個位子,除了西王和李安,尤離一個也不認識,想來定是什麼重要的人物;再下面才是一桌桌一排排的席位。正中的地上鋪著大紅色的波斯地毯,把整個院子隔成兩半,一半坐男客一半坐女客。
站在老太妃身旁的木管事正念著各家送上的壽禮,因為隔得太遠,尤離也听不清楚,便向前尋著李墨辰。他就坐在第一排,尤離沒費多少時間便瞧見了。李墨辰正在和旁邊的一位年輕公子說著什麼,神色極為認真。
這個李墨辰,在別人面前倒是有模有樣的。
冗長的獻禮儀式終于結束,開席的時間到了。
著統一青色服裝的小廝們端出一盤一盤美味佳肴,尤離捕捉到幾個熟悉的面孔,心中稍稍覺得欣慰。看他們這樣整齊有序,也不枉訓練了兩個多月。
菜上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傳來一聲洪亮的聲音︰「皇上駕到。」
元帝來了!尤離心中一驚,連忙隨著人群跪去。
難怪老太妃的壽椅放在東北方,正東方的龍椅是留給元帝的。尤離听李墨辰說過,當年元帝能凳上皇位,老西王功不可沒,所以元帝一直很看重整個西王府。
待穿著龍袍的男子坐上龍椅後,西王朗聲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底下的人群也隨即跟著喊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老太妃快快請起。」元帝親自扶起老太妃。
旁邊站著的公公尖聲道︰「平身。」
「謝皇上!」
眾人起身,都坐回到自己的位置。因為距離遠,所以元帝來不來,尤離也不覺得有什麼區別。反正她就坐在這,吃飽肚子就可以。
菜終于都上完了,尤離松了一口氣。到這個時候,錦繡樓的任務也完成的差不多了。
旁邊坐著的幾個姑娘大概是相互認識,一邊吃一邊低聲說著什麼。這一桌的人,尤離一個眼熟的人都沒有,只得獨自一個人吃。
細細嘗過幾道菜後,她甚至都能分出哪些菜是王府的廚子做的,哪些菜是錦繡樓的廚子做的。
「傳尤家二小姐尤離。」
站在紅地毯兩旁的小太監一個接一個,用尖細的聲音傳道。
待尤離听清楚,心里一陣慌亂,難道是菜有問題?她整整衣角,努力平復了心中起伏的情緒。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前去。
不擔心自己的禮儀有什麼不規範的地方,因為都是按娘親教的來。她心中的盤算的是菜可能會出什麼問題,要怎樣應付?如果皇上大怒,她又該如何?
快到李墨辰的那桌,尤離下意識地朝他看去一眼。直到對上那雙熟悉的眼眸,她才稍微安心了一些。
走到元帝面前,見王頭也跪在那,又一陣恐慌感襲來。心跳猛然加快,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難道真的出了什麼事?
尤離跪地行禮:「民女尤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就是尤離?這道清蒸鯽魚是你做的?」
果然是萬聖之尊,一口開便給人無法忽視的魄力與尊貴。
「回皇上,正是民女。」
那道清蒸鯽魚因為她經常做給李墨辰吃,所有手藝也越來越好,王頭幾次夸她做出的味道比自己做的都要好。
老太妃之前就說過,壽宴這天清蒸鯽魚一定要有,所以王頭便讓她做了一盤。本來是準備獻給老太妃的,現在皇上來了,自然是要獻給皇上。
「做得不錯!」
听到這句話,尤離吊著緊緊的心轟然著地。什麼事都沒有,菜沒有問題,錦繡樓也沒有問題。
她沉浸在喜悅里,席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著皇上面前這個女子。沒有人注意到遠處屋頂後劃過一道陰隼尖利的冷光。
「這道菜比宮里的御廚做得還要好,你可有什麼技巧?」
「謝謝皇上夸獎,民女並沒有什麼技巧,只是在做的時候用心罷了。」
很早她就知道,這道菜她能做的比王頭好是因為她用了心。每次做清蒸鯽魚的時候,她的心里想的是李墨辰,想著他吃到後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她用了心,更用了情,所以她做的比任何人做的都要美味。
「用心?」龍椅上的人似乎在思考尤離話里的含義,「好,你起來說話。」
就在尤離起身的那一瞬,一支短箭毫無征兆地射進她的左肩。
尤離只感覺肩處一陣刺痛,接著便溺進一片黑暗里;昏迷前的那一刻,她听見李墨辰的聲音。
「離兒。」
李墨辰距尤離並不遠,那支短箭就在他的眼前刺進她的左肩。順著箭飛來的方向,他起身便要追去,卻被一只手攔住,是古乘風。
「你去看她,我追。」
「保護皇上!」
一片混亂中,一陣身穿鎧甲手持刀劍的禁衛軍涌進王府,把整個壽宴場地圍得水泄不通。
李墨辰見箭沒入的地方已經有深深的黑色,知道箭上有毒,便立即拔了短箭,點了尤離兩處穴道,防止毒性蔓延。
「離兒,你怎麼樣?」李墨辰扶起尤離,卻見她臉色慘白,整個人已經陷入一種無意識的昏迷狀態,在拔箭的時候也沒有哼一聲。
「大夫來了。」
西王撥開圍著的人群,帶著幾個人走到李墨辰面前。因為怕在壽宴中出現什麼意外情況,所以王府中的大夫早在一旁候著。
大夫把一方白色的絲帕搭在尤離的手腕處,連把幾次脈卻一點頭緒也沒有,「箭上有毒,可這毒……」說罷便閃在一邊,示意讓另外一個大夫把脈試試。
一連換了幾個大夫都查不出箭上到底是什麼毒。
「你們都是些什麼大夫,連這箭上的毒都不清楚。」
元帝在場,老太妃在場,西王在場,那麼多王公大臣在場,可李墨辰還是吼了出來。他管不了那麼多,離兒躺在自己懷里,生死未卜,叫他怎麼不著急!
「叫御醫,要快。」
說話的是元帝。眼尖的人都看得出來,那支短箭真正的目標是皇上,只是被剛好起身的尤離擋住了。
西王道:「皇上,還是先把姑娘挪進屋去。」
元帝點點頭,表示贊同。
「李公子,你和尤家是舊識,勞煩你了。」
西王這樣說,是不想事後傳出什麼流言。李墨辰表現得太明顯,若不澄清,只怕會有好事之人傳出一些閑話。況且,若動作過大會加速毒性蔓延,只有李墨辰才會萬分小心。
「各位請就座,今日之事莫要妄加議論。」
說這句話的時候,西王拿出了王者的氣概。皇上遇刺並不是什麼好事,在場的人都有政治覺悟,自然也不會私下說些什麼。只要能把言論壓下去,李墨辰和尤離也不會陷入什麼是非。
被刺客的事情一鬧,客人們都沒了心情,隨意吃幾口便都起身告辭。老太妃是壽星,由木管事陪著,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一一謝客。
而元帝,則由西王陪著進了內堂。
「怎麼樣,有沒有追到刺客?」西王對跪在堂下的古乘風問道。
「是姚風。」古乘風遞上一片葉片,是鐵制的,卻呈紅色。
「紅葉令!」西王月兌口而出,元帝卻有些不明白。
「微臣見那箭的速度和力道,定是姚風本人無疑。」
姚風是七皇子的部下,以一手出神入化的箭術聞名。他射出的箭,快如流星,從來沒有失手過。這次若不趕巧,那……
穿龍袍的男子心中一寒,眼中閃過一絲冷光。
「那紅葉令是什麼?」元帝緩緩開口問道。姚風他並不陌生,可紅葉令卻還是第一次听說。
古乘風答道︰「回皇上,那是一個民間組織,一直在南方一帶活動。」
姚風是七皇子的舊部,他來行刺還有理由。可紅葉令一直在南方,如今怎生到了長安?難道姚風是紅葉令里的人,紅葉令的目標就是自己?
元帝眼色一沉,對西王道︰「查出紅葉令。」
「是。」西王俯首答道。
「皇上,御醫來了。」木管事領著兩個御醫進門。
「參見皇上。」
「免禮。」元帝一揮手,「進去看看。」說著便進帶頭進了偏房,尤離正在里面。
兩個御醫都把了一回脈,又低聲討論幾句才道︰「啟稟皇上,姑娘中的是一種西域奇毒,叫北斗草。恕微臣無能,此種毒無藥可解。」
無藥可解?怎麼會無藥可解?
李墨辰看著躺在床上的尤離,拳頭越握越緊,骨節處泛出觸目的青白色。是啊,要殺的人是皇上,難道會下一種能解的毒再讓御醫給治好嗎?
「等等。」古乘風站出來,替尤離把了一回脈。過了良久,從懷中掏出一個青瓷藥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遞給站在一邊的小滿,「化成水,喂給你家小姐服下。」
「這是什麼?」李墨辰問道。他和古乘風並不熟,尤離跟他也沒什麼交情。
「是百草丹,能暫時壓下她體內的毒性。我能找到古燈大師,或許尤姑娘還有救。」
西王見事情有了定論,恐怕耽擱下去聖駕會有危險,便對元帝道︰「皇上,尤姑娘的事交給微臣處理,請聖上先行回宮。」
元帝點點頭,擺駕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