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年關了,四處奔波的人們都趕著回家,每天都有無數來自五湖四海的人在長安城路過或者是停留,錦繡樓的生意也越來越好。
因為尤宗元和葉氏是移居到長安的,長安城里的親戚並不多,加上錦繡山莊的人丁又少,所以葉氏也並不是很忙,尤離不用給娘幫忙就整天待在錦繡樓里幫著劉掌櫃。
「小姐,那邊有個客人吃完飯不肯付賬。」小武跑過來告訴尤離。
尤離順著他的方向瞧去,是一個江湖打扮的男子。穿著一身深藍色的勁裝,劍眉星目,桌子放著一把長劍,舉手投足間有著江湖人特有的大氣和灑月兌。
「這位公子,不知可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尤離見他並不像吃飯欠賬的地痞流氓,語氣也柔和幾分。
男子轉過頭,眼楮里閃過一絲詫異。伙計說叫老板來,他還以為又會是一個中年男人,沒想到竟是一個小丫頭。
尤離今日穿了一身簡單的素白色長錦衣,因為要御寒,衣服的料子厚了許多,里面還穿著保暖的小夾襖,但仍然顯得很清瘦;腰間系著一根同色的寬腰帶,更顯出身段的縴細;什麼花樣都沒有,只在裙擺處用紅色絲線繡了一枝怒放的梅花。
不是人間絕色,一顰一笑間卻著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淡雅月兌俗。
「我的銀子被人偷了。」男子神色自若道。真是晦氣,剛進長安城便被一個裝可憐的小乞丐順走了錢袋子。
身旁的小武一臉的不相信,湊近尤離,低聲說著:「小姐,賴賬的人都這麼說。」
「小武。」尤離指了指門口,「那個老板是老顧客,好生招呼著。」
小武知道小姐是支開自己,不服氣地瞧了男子一眼,一溜煙跑去了。
「無妨!」尤離嫣然一笑,「每到年關,長安城里便魚龍混雜,公子下次小心些。酒菜錢公子不用擔心,只當是錦繡樓請的,公子吃完便快些趕路吧。」
尤離心腸本就好,平時看到小乞丐總會給些銀子。況且這男子,只不過叫了一壺酒和幾個小菜,著實不像賴賬的人。
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問道︰「公子家住何方?」
男子似乎沒料到尤離會回頭,愣了一下,道︰「我家很遠,姑娘定是沒听過。」
尤離點點頭,像是在沉思。小滿看了一眼小姐,便知道她要干什麼,解開掛在腰間的荷包,從中掏出一袋碎銀子,「小姐,奴婢今日帶了銀子。」
尤離接過來,掂了掂分量,又從腰間拿出一張銀票,和著銀子一起放到了桌上︰「這銀票是李家錢莊的,你到哪兌換都方便。」
神色很坦然,沒有絲毫同情或是憐憫的神色。
「等等。」見尤離轉身要走,男子開口阻攔道,「你不怕我騙你?」
他不是沒見過好人,只是施舍者大都帶著居高臨下的同情,像這女子一般坦蕩的卻是少有。而且,這個女子還很面熟,這應該是第三次見到她。
「我看你不像壞人。」尤離俏皮地眨眼,「你若是覺得過意不去,下次來長安便把銀子還給我吧,就到這錦繡樓來找我。」
男子從腰間解下一塊白玉,放在桌上,「這玉佩放在這做抵押,我日後會來拿的。」
「好。」尤離也不推辭,收起玉佩,「我定然好好保管。」說罷,也不多留,轉身又忙去了。
小滿跟在尤離身後,小聲抱怨道︰「小姐,依奴婢看你以後不能再這樣了。每次有人說沒銀子,你就不收他們的飯錢,這樣下去別人都會有樣學樣的。」
「你小姐我都是觀察之後再那樣決定的好不好,真沒錢跟假賴賬是有區別的。」
「別人自己又不會說,小姐怎麼知道?」
「就那剛才那位公子為例,你看他衣衫整潔、器宇軒昂,像是地痞流氓嗎?還有桌上那把劍,是上好的玄鐵打制的,價值不菲。後來他抵押的那塊玉佩是上乘的昆侖白玉,難道這樣的人還會故意賴賬不成?」
小滿听尤離說得頭頭是道的,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
「我們做生意的,就要多結交一些四方好友。他們江湖人講究有恩必報,這次給了他這個大恩情,說不定哪天他會回報我們的。」
「小姐,奴婢知道了。」
錦繡樓一整天都沒有人少的時候,尤離穿來穿去,等到李墨辰來的時候,腿已經很酸了。
「你身子剛剛好,不要多操勞。」李墨辰見尤離自己捶著腿,一臉疲憊的樣子,忍不住便挪了椅子挨著她坐下,替她揉腿。
「每年快過年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你肯定比我忙多了吧。」
「那是自然,各個錢莊里都要年終對賬,光是看賬本就頭疼。」
尤離替李墨辰揉著太陽穴,眸子里閃過一絲心疼。
「不過你放心,我說過等你好了就帶你出去玩,你想去哪?」
尤離抵著李墨辰的額頭笑道:「就去尋陽湖吧,地方近。就明天好不好?讓你這個大忙人放松放松。」
「好。」李墨辰溫柔的嗓音讓尤離很安心,「你一直說想騎馬,我牽著馬去。」
「嗯。」尤離抿嘴一笑。和李墨辰在一起,總是很開心。
李墨辰把尤離送到錦繡山莊才離開,臨走時還特意叮囑尤離,若是明天天氣不好就多穿幾件衣服。
等回到書房,拿起一本賬冊,無奈地搖頭,捏著卻感覺不對。
翻開賬本,赫然夾著一個信封。迫不及待地打開,拿出一封信,一張薄紙隨著飄落下來。
「你又欠我一次。」下面是署名︰沐青楓。
李墨辰一笑,看起信上的內容,臉色卻越來越凝重。
「小姐,這是李公子一早派人送來的,讓奴婢給你穿上。這里面是厚厚的狐狸毛呢,穿上肯定暖和。」小滿拿著一件粉色的小棉襖,對著尤離比劃道。
「穿那麼多,重得都走不動了。」尤離被迫穿上李墨辰送來的棉襖,因為她知道她若是不穿,他肯定又會威脅說不帶她出去玩。
今天的天氣格外的陰沉,像是要下雪的樣子。凜冽的寒風呼呼地刮個沒完,人都躲在屋子里沒出來,整個長安街極為冷清。
尤離一出來便瞧見正等在大門前的李墨辰,兩人相伴一起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似乎是李墨辰特意挑選的,很大很寬。車里很暖和,炭爐燒得很旺,不時地炸出 里啪啦的聲音;還有一個小書櫃,上面放滿了書;寬闊的座榻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幾床蠶絲被。
尤離理順李墨辰被風吹亂的發絲,翻了翻書櫃上的書,又模模蠶絲被,「這里怎麼放的都是醫書啊?還有這蠶絲□□什麼用?」
李墨辰從書櫃里抽出兩本書遞給尤離,笑道︰「一本是史書,一本是地理志,都是你愛看的。今天天氣不好,我們就不騎馬了。從這到尋陽湖還有一個多時辰的路,你累了就蓋著這被子在馬車上躺一會。」
尤離听李墨辰這樣說,便馬上踢掉鞋子蜷在座榻上。蓋著蠶絲被靠在李墨辰溫暖的懷抱里,尤離覺得自己幸福極了。
李墨辰攬著尤離,手里拿著醫書翻看。
尤離見他看得認真,也沒刻意地去打擾。昨晚因為今天要出去玩興奮到很晚才睡,現在倒有些困了,正好補覺。
「離兒,離兒,外面下雪了。」
迷糊中,尤離听到李墨辰的聲音。
下雪了?
尤離睜開眼楮,興高采烈地掀開車窗簾子。長安城的冬天很少下雪,每次下雪她都很開心。
真的下雪了!
看著窗外漫天飄風的雪花,尤離只覺得心中無限的舒暢。每次站在雪里,尤離心里總有種異樣的情緒,從頭到腳都很飄逸,似乎天地間的一切都是屬于她的,她也屬于整個大自然。
就那樣趴在窗口,靜靜地看著窗外的白雪。雖然風刮到臉上生疼,鼻尖也有些僵,但她舍不得放下簾子。
李墨辰知道尤離喜歡雪,所以也不攔著;只是怕她凍著,便從後面環住她,把小小的柔夷握在自己的手心。
「李墨辰,尋陽湖就在前面,我們走過去好不好?」尤離轉過頭,臉上帶著明顯的哀求,「你送過來的衣服很暖和,我不會受寒的。」
李墨辰本是擔心風雪大把尤離凍著,現在听她這樣說,知道她十分想出去,也不願駁了她的心思,便點了點頭。
讓車夫停了馬車,尤離穿上披風便徑自跳了下去。李墨辰跟在後面,看著她大膽的動作,生怕她有什麼閃失。
「離兒,你慢點。」拉住女子的手,牽制住她向前奔跑的身形。
尤離放慢腳步,任李墨辰牽著,反正她也想和她一起走。
雪花不緊不慢地飄落,地上已經有一層薄薄的白色。兩人走在安靜的雪地里,很寧靜,很美好。
「李墨辰,你的頭發白了,成了一個小老頭,呵呵……」尤離指著李墨辰的頭,格格直笑,大大的眼楮眯成一條細縫。
「我是小老頭,那你就是老太婆。」李墨辰輕輕地刮了一下女子的鼻尖,眉宇間多了一份遙遠的向往,「離兒,我們就一直這樣相伴到白頭,你說好不好?」
「當然好!」女子躲進身邊溫暖的懷抱里,踮起腳尖偷偷地在男子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接著又飛快地跑開。
李墨辰怔住了,手下意識地模上剛剛被雙唇觸踫過的地方。雖然是輕輕的一吻,卻讓他的心怦然一動。
尤離已經跑出很遠,正朝著他大喊:「李墨辰,待會雪下大了你要給我堆個雪人。」
「好!」
女子在風雪中暢快地奔跑,一步一步地走出一條直線,又調皮地畫個大圈圈,留下一地凌亂的腳印;歡笑聲就像天池的清泉,清冽純淨。
那是李墨辰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雪漸漸下大,雪花成了大片大片的。整個大地都變成一片雪白,有種讓人心曠神怡的美。
「離兒,我們回馬車上去暖會手了再玩。」
李墨辰捏著尤離冰冷的手,再看看她凍得發紅的鼻尖,終于決定回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