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甌無缺 以求嫁娶

作者 ︰ 赤卯

言菲跑出文府卻沒有回自家府上,堂堂一個郡主就這樣從金陵城里不見了。軒轅舒拍案而起!長寧郡主、太尉胞妹不見蹤影,竟沒有一個下人知道,而她的哥哥此時正在最前線!此時發生這樣的事,無異于動搖軍心!軒轅舒馬上命京城禁軍尋找,言菲不見了一天一夜,人應該還沒有走遠。

文瓏在病中听到消息,幾乎將心肺都要咳出來!

「霖,你別太擔心了,菲菲她劍法不差,不會有事的。」謝玉安慰道。

好在有謝玉在這兒,文瓏緩過氣,說道︰「菲菲的劍法尋常歹人還可,若是遇到像呼延延寧那樣的宿將,哪里是對手。」

「呼延延寧是離國的北院大王,就是在離國也是數一數二的名將,她哪里就遇上了。」

「我是怕她一氣之下跑到陸亭去,她又莽撞,咳咳,一旦……咳咳咳……」

「你先別急,」謝玉拿出丸藥給他服下,「陛下已經命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眉目了。」

有消息傳回來是在五天後,有人看到長寧郡主一人一馬往桐廬的方向去了。桐廬是文瓏的故里,在軒轅舒即位遷都金陵之前,桐廬近旁的臨安一直是兌國的國都。而他的母親、文老夫人,現在就住在那里。

皇上、文府、言府的人一同前往桐廬,到了地頭,所有人都沒有想到。

知道內情的人都以為以長寧郡主的性子,一定是找文老夫人理論去了,可是,當看到長寧郡主跪在桐廬文府大門前一動不動時,所有人都驚呆了!這可是連御前都敢爭辯的長寧郡主,全金陵城都找不到一個比她更囂張的姑娘家了!

言府的人見到這一幕先就去扶自家小姐。

「誰都不許動!」言菲喝止,「我要跪到文老夫人同意我嫁進文府為止。」她衣衫楚楚,月兌簪素顏,唇上被曬得月兌皮,人也憔悴了許多,卻更顯她弱質縴縴,我見猶憐。

在金陵的人來之前,言菲已經跪了四天了。文老夫人盡管不喜歡她,也礙于郡主的名號從來不與為難,先去言菲來此孝敬文老夫人,老夫人都是淡淡的以禮相待,只是在家信中對文瓏說不願此女入府。言菲跪在這里自然也不可能是旁人故意刁難,而是她自願的。她求文老夫人同意,但府內只傳出話來︰老夫人請她回去。言菲執意不肯,就在文府前長跪。文府的人要去扶,她便以郡主之名喝止,誰都不敢造次。

明眼人都看得出,文老夫人不說話,這也是和郡主卯上了。一個女子如此不知名,自求嫁娶,實在是讓這位大戶出身的老夫人看不上眼。但就讓郡主這麼跪著,金陵文府的人先就逃不了責任。打金陵帶人來的正是冰壺,他自小陪伴文瓏,不論是對文老夫人,還是對長寧郡主,都很熟稔。眼前的事情要解決,指望言菲自己起身回去是不可能了。堂堂長寧郡主長跪求嫁,竟然還被回絕,不說旁的,就是賜封她「郡主」的皇上面上也不好看。冰壺托付言府的人照顧好郡主,自己進了好久沒有回來的桐廬府中去做說客。

文老夫人確實不喜言菲,但她也是大戶出身,能做文府的正房夫人見識是有的。冰壺將聖上面上無光的事情一說,文老夫人只能長嘆著走出府門,親自將言菲扶起,「郡主的心思老身已經知道了,老身遠在桐廬,不孝子日後還要勞煩郡主照拂。」而後又對皇上派來的人求道︰「桐廬文薛氏懇請吾皇萬歲,為我兒御史大夫隨國公文瓏賜婚長寧郡主下嫁。」

事情傳回金陵,軒轅舒拍案叫絕,「這冰壺事情辦得好!朕要重重得賞他!就賞他個‘衛尉衛士’的虛職,領朝廷俸祿,仍舊跟著霖吧!」

冰壺受賞不提。陸亭傳來了大捷的消息,驃騎將軍宛宏與太尉言會合,車騎將軍盧江則領水軍趁夜沿洨河而下。是夜言夜襲,一把大火火燒離營,就在離軍剛要做出反應的時候,盧江領軍從峽口與言的部隊前後夾擊,只殺了個片甲不留!

「可惜啊,如果再有五萬兵就可以長驅直入了。」這是軒轅舒接到戰報後的全部慨嘆。慨嘆過後,他派了九卿之一的宗正金雯為使者前去離國談和。

這廂文瓏痼疾未愈,又因擔憂言菲而病勢加重。所謂兩情相悅,言菲從桐廬回來第一時間就往文府去。

「搬把椅子給郡主坐下。」文瓏倚在床上吩咐丫鬟。他說話一貫和氣,帶著微微笑意,今天卻連表情都沒有。

言菲不知道他在氣什麼,她跪了四天,又催著人馬不停蹄的回來,連休息都沒有,已經很累了。她才不管文瓏在氣什麼,就一**坐下了。

「秋月,去把藥箱拿來。」文瓏說。秋月應了一聲去拿了來。他盯著言菲,毫無溫度的說︰「把褲腿掀起來。」

「根本就沒事。」言菲悶聲說,嚶然嬌語猶如一個垂髫女童。

文瓏毫不動容,不容置疑的說道︰「掀起來。」

言菲嘟著嘴撩開襦裙,挽了綢緞波光的褲腳。在地上跪了四天,回來的時候雖然已經上過藥,仍舊紅腫發紫,整個膝蓋都腫得老高,和她縴細白皙的小腿一比當真是駭人極了。

「怎麼沒有好好處理過?」文瓏責道。

言菲諾諾的說︰「才不要被那些大夫看。」

「這樣不當心,別說以後跳舞,就是騎馬使劍都成問題。」文瓏披了件衣服跪在她身前為她處理傷處,秋月在一旁端盆拿冰。

言菲急著扶他,「你快回去躺著,在地上再著涼怎麼辦,我自己來就好,再說還有秋月呢!」

文瓏扣住她的腿,「別動。」

言菲被他扣住,動彈不得。文瓏低頭給她敷藥,不時問道︰「疼不疼?」她若說不疼,文瓏就不再說。若是說疼,或是動了動,他手下就更輕。給她敷好藥,文瓏坐到床上,拉過她的腳放在腿上,兩手給她點壓穴位。

文瓏邊按邊說︰「可能有點疼,稍微忍著點,這樣好的快。」他手底下按著,坐在他對面的人卻一點聲響都沒有。文瓏疑心,頭一抬起來竟看到言菲在無聲落淚。

「哭什麼?可是疼了?」文瓏抬手抹了抹她的淚珠。

言菲哭著說︰「早知道這樣,我早就去跪了。」

文瓏笑她孩子氣,「竟說傻話,你最愛跳舞,又愛使劍,膝蓋跪壞了可怎麼好。」

「那就不跳不用了,有什麼了不起!」

「公子常說當年在軍中,郡主長鋏一舞,宛若驚鴻呢,怎麼能說不跳就不跳了呢。」秋月在旁賠笑,「郡主可不知道,那幾日听說郡主不見了,公子急得不得了,病又反復,還是這兩天听說郡主回來了才好些。」

言菲听了他愛自己跳舞不由害羞起來,又急著想問他病況,一時倒不知先說什麼是好。

還是文瓏說道︰「無事,這些天都好多了。」

文瓏握著她的手說話,素日颯爽的郡主羞澀低頭,又抬頭望他面色,兩人絮絮低語是如此靜好的光景。

秋月見二人極好,抿嘴一笑不聲不響的屈身告退。她剛出了廂房就見泉亭王陪著太常走來,秋月福身行禮。

「你家公子好些了嗎?」尉遲曉問。

「好多了,」秋月喜著說,「這不長寧郡主剛回來,正和公子在里面說話呢。」

「長寧郡主回來了?听說文老夫人已經同意他們二人的婚事,只等著不群回來便要賜婚呢。」尉遲曉也替文瓏高興。

「是,賜了婚這府里便熱鬧了,很快就要辦起來了。」秋月歡喜道。

尉遲曉又和她在中庭里說了兩句,請她代為轉告自己來過了,便與唐瑾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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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莫愁湖畔的那番話之後,尉遲曉雖然和唐瑾沒有數年前那樣親近,不過也有了說笑。泉亭王對于這樣的情景似是已然滿足,哪怕佳人不再會依偎在他身旁濃情蜜語,哪怕是心上人與那位冷面的廷尉大人說話時,都要比對自己溫柔些。

今天本是休沐日,尉遲曉一早過來探望文瓏,唐瑾便做陪同。此時已然無事,尉遲曉也沒有其他安排,便打道回府。唐瑾送她到尉遲府門口,尉遲曉邀請他進去小坐,「王爺可有空手談一局?」

唐瑾自然欣然應允。

兩個人在閣內下棋,也不說話。棋盤上你來我往,各見機鋒。尉遲曉不善布陣,但卻總能料得先機。唐瑾這方看似疏疏朗朗,漫不經心,但細思之下卻如天羅地,處處都是陷阱。可尉遲曉便是能在這天羅地之中,尋得一線生機,甚至反手將他一招。

下著下著,尉遲曉放下手中黑子,「不下了。」棋子嘩啦啦落在棋簍中。

「怎麼不下了?」唐瑾握著白子。

「都看到結局了,不用下了。」

「哦?沒下完就已經知道了?」唐瑾饒有興趣的問。

「最後一定是我贏。」尉遲曉道,「眼見王爺是讓我,不然已經輸了四回了。」

唐瑾也放下棋子,「是我不好,以為你贏了會高興。」

「以前……」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尉遲曉方才想起,過去她與唐瑾下棋的時候,唐瑾也總是讓她,她有時能看出來,有時看不出,不過下的次數多了總是知道。每每下完棋,若是輸了,她一定不高興,腰肢一扭使性道︰「我不依,輸了棋不高興了!」唐瑾必然想方設法哄她高興,最後或是一曲欄桿,或是帶她遍尋小吃甜品,總是能逗她開心。若是她贏了,她也不依,「定然是你讓我的!」唐瑾便拉著她的手左說右說,旁征博引、想法設法,一定要證實是她自己贏的,直到博她一笑才作罷。

而今他也不必哄她,她已經能清清楚楚的看見他是哪里讓她了。唐瑾也知道,即便哄她,她也不會高興,只當是在騙她罷了,不如起始就這樣認錯。

窗外忽然一聲悶雷。對春日的金陵來說,這也是常事。尉遲曉道︰「下雨了,王爺留在這兒用午膳吧。」

「好。」他嫣然一笑,眼波流轉。

兩人方說著,我聞進來道︰「王爺府上的甘松來了,像是有急事。」

「我去看看。」唐瑾說。

尉遲曉抬手作勢攔住,她對我聞道︰「請甘松進來。」

甘松顯然很急,進來時還喘著粗氣。他見到尉遲曉,眸光縮了一下,如常見禮,「尉遲小姐。」而後才說道︰「王爺,雲燕那邊來了人,請您回去一趟。」

唐瑾凝眸。雲燕來的人?他看向甘松的目光中多了一絲不可察覺的玩味。

尉遲曉並不知道他所想,但看甘松來得急,便道︰「王爺還是回去看看吧,從雲燕過來一定是急事。」

唐瑾撂起衣襟起身,「許是碧兒那丫頭在家中閑不住,讓人捎信過來。」

尉遲曉知道唐瑾口中的「碧兒」,那是他唯一同父同母的胞妹,端木懷的準皇後。唐碧極小時,父親就在邊疆戰死,後來不久兩人的母親也相思成疾,撒手人寰。唐瑾這個哥哥亦兄亦父,獨自將唐碧拉扯長大,因而兄妹二人格外親厚。現在唐瑾這樣說,也確實有這樣的可能,只不過……

當第二日尉遲曉上朝時,察覺到事情有異。不論雲燕的人為何而來,朝堂上不應該一點消息都沒有,從巽來此一路,難道連通關文牒都不需要換?再不然這一路總會有人查公驗,為何會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情,就是甘松說謊。據尉遲曉所知,唐瑾身邊的親衛都是打他十五歲第一次上戰場就在身邊身邊跟隨,到如今十數年會連說謊都看不出?換成別的主子或許會,但少年便被加封的唐瑾不會。那麼,唐瑾為什麼要對她說謊?

作為兌國的太常,對于鄰國的事情,只做到心中有數就可以了,只要不是威脅到國家的利益,就不需要去認真計較。可是,作為尉遲曉,她沒有辦法不在意這件事情。他又一次對自己撒謊。

不過,尉遲曉沒有時間為此事思慮太久,言等人不日便將率大軍反京。尉遲曉作為掌禮儀祭祀的太常,很快忙碌起來。

太尉得勝歸來,自然要大肆慶祝,且皇上趁此將太尉之妹長寧郡主指與隨國公文瓏為妻,正是喜上加喜。

僅是賜婚的詔一下,言、文兩府便門庭若市,恭賀往來絡繹不絕。不過,言家與文家都是有爵位的貴冑,按照禮制當是在定親後半年成親。饒是如此,也著實令人歡喜,軒轅舒拍著文瓏的肩膀說︰「該怎麼感謝朕?」而剛剛回京的言的說法則截然不同︰「天底下也只有你敢娶舍妹,勇氣可嘉。」

言菲听了這話火冒三丈,奈何打不過兄長,只能忍氣吞聲。

言見自家妹子一副氣鼓鼓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優哉游哉的接著說道︰「這成婚前女方是不能與夫家見面的。」

其時兩人正坐在文瓏府上,言菲「騰」一下站起來,「怎麼就不能見面了!」她雖是生氣,卻是一惱一嗔,都可憐可愛。

言忍著笑,一本正經的說︰「婚前和夫君見面是大不吉,霖,你說是吧?」

文瓏含笑喝茶。

言菲上前奪過茶杯,「茶性寒傷身,病剛好,不許喝!」

言撫掌大嘆︰「眼看是女大不中留了!」

「哥!」雖說是惱羞成怒喊了這一聲,卻是千回百轉,若嬌鶯初囀。

言喟嘆,「真是女兒家大了,小時候還是個只知道爬樹捉魚的野丫頭,怎麼也想不到長大了竟也能這樣翩躚生姿。」

「什麼叫‘竟也能這樣’?!」言菲大怒。

言又是一嘆,「要是不說話,還真是有那麼點宛丘淑媛的意思,這一說話就,嘖嘖。」

言菲劈手就朝兄長拍過去,言輕巧的偏身一躲。言菲撲了個空,立時變換掌法再打過去。言連椅子都沒離開,稍一轉身就又躲開了。言菲氣不過,伸手就像腰間模去,——那是她藏軟劍的地方。

就在她剛踫到劍柄的那一刻,文瓏瞬息按住,手勁兒柔緩,「消消氣,這茶我喝不了,你喝了吧,這是今年禹山的新茶。」

言菲喝了兩口,抱怨道︰「茶有什麼好喝的。」

文瓏撫了撫她的後背,「廚里備了杏仁豬腳湯,要不要吃一碗?」

言搶白,「霖,你怎麼不問我要不要吃?」

「有你什麼事!」言菲對兄長大為不滿。

言理所當然的說︰「我和霖一同出生入死多年,吃他一碗湯還使得。」

「自然都有。」文瓏讓人去拿。

言菲拽住他的手,下巴指著自家兄長,「才不給他吃!」

言抬手剛要發表一番高談闊論,突然捂著上臂彎下腰。

「你怎麼了!」言菲驚得過去扶他。

言咬著牙說︰「在陸亭的傷沒好,剛才不當心扯到了。」

「你怎麼這麼不當心啊?我怎麼都不知道?你這麼大個人怎麼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秋月、秋月,快去叫大夫來!」言菲急著喊人。

言忽然哈哈大笑,「騙你那,小丫頭!看來你心里還有為兄嘛!」

言菲氣得拍了他一巴掌,正拍在他剛才捂著的右臂上。言「嘶」的一聲,吃痛彎腰。

「裝!還裝!」言菲扭過頭不去理他。

文瓏過去卷起言的袖子,見里面纏著重重白布,血已經透出來了。

「你真受傷了!」言菲吃了一驚。

言擺了擺左手,輕松的說︰「沒事,小傷而已。」

「你怎麼沒和我說啊?!」言菲不免埋怨。

「多大的事,還要特意告訴你?」言說話的時候,秋月已經叫了大夫來。

「傷口雖深,卻沒有傷到筋骨,無礙、無礙。」大夫說。

听說沒事,言菲也不用旁人,自己來給兄長包扎換藥,「哥……」

「嗯?」

「別隨便受傷嘛。」她小聲嘀咕。

「知道了,愛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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