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甌無缺 第33章 突降殺失

作者 ︰ 赤卯

黑夜的街角,在漆黑的陰影之中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傳出。

「大汗龍顏大怒!」那個人壓抑著自己的憤怒和恐慌。

「是嗎。」聲音只有寒涼的冰冷。

「你不要以為自己是大汗的近衛就可以為所欲為!等你回到大明城,大汗一定會處置你!」

「我上次也只是依照命令行事,只不過出了一點意外。」

「這些話你留著回去跟大汗解釋吧!」

那個冰冷的聲音說道︰「既然大汗是派你來,而非讓人直接來殺了我,那麼是有新的指示吧?」

「這次是這個。」

攤開宣紙的索索聲。

冰冷的聲音說︰「我知道了,這次不會有意外的。」

「那最好了!」隨著聲音,那人消失在黑暗的轉角。

如果有人能看到依舊站在黑影中的人的唇形,說不定會讀出那人在說的是︰「若是他對我有心,我絕不會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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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五、六月的天氣,已是潮濕悶熱,稍一活動衣服便汗膩膩的貼在身上。文瓏下朝回府,一身皂衣朝服,額上鬢角卻看不出一絲汗漬。

秋月早就迎在門口,福口稱「萬福」,起身說道︰「公子若再早一步回來就能看見了。」

「看見什麼?」文瓏邊走邊問。

秋月道︰「方才周姑娘來了,說是公子離開御史台時忘了拿什麼東西,結果正巧在撞見秦姑娘,兩人在門口一照面不知怎麼都紅了臉。秦姑娘放了禮,周姑娘把東西往我手里一塞,兩人就都慌慌忙忙的去了。公子說奇不奇怪?」

文瓏心如明鏡,只是笑問︰「依水拿了什麼東西來?」

「奴婢略看了一下,倒沒什麼特別的,是個食盒。可是聖上賞的什麼吃食?」

文瓏道︰「是早上出門時看到街上有賣就買了些,結果我給忘了,倒是和她提了一句,她給記著呢。」

秋月道︰「可是什麼好吃的?讓公子這麼費事特地去買。公子想吃什麼讓府里做了,不是又好又干淨。」

「是永和園開洋干絲,蓮湖糕團店的桂花夾心小元宵和五色小糕,還有魁光閣的五香豆。」

秋月道︰「這些雖是金陵有名的吃食,可也不稀奇,公子怎麼突然想吃這個了?」

「倒不是我想吃,是辰君近日要往柘城一趟,我想她離開金陵也有半年了,家里做的雖然好,倒不如這些老店里的。」

「長公主要回來了?」

「是和子瑜一起來商議兩方聯軍的事。」

涉及到朝政,秋月不好再問,只說︰「這些東西雖然好放,但是千里迢迢送到柘城也要變了味兒了,公子送兩個廚子去不是更好?」

「除去陛下有心安排,廚子我是送不得的。」文瓏說,「飛絮常來常往的又送什麼來?」

「是听說公子好些了,送了些尋常溫補的藥材。」秋月喜道,「不過,泉亭王送來方子真是好,太醫令都說公子已經好很多了,再吃一段時間說不定就能去根了!」

文瓏微笑說道︰「吃了這麼久的藥,什麼病都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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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文瓏做了一個夢。夢中菲菲拽著他的胳膊,一定要他回答飛絮和周沁他喜歡哪一個。

文瓏說︰「我只喜歡你。」

「我不信!那她們怎麼總來!」言菲身後是玄武湖的碧波萬頃,遠處水軍操練的吶喊聲不絕于耳。

「菲菲,有些事我必須做,不是因為我愛她們,而是因為我是陛下的臣子。」

「你胡說!你騙我!」

「菲菲,這是真的。」文瓏眉頭緊鎖。

「就算是真的,難道那些事比我的命都重要嗎?」

號角聲、劃槳聲、破水聲此起彼伏,湖上水光瀲灩,次第蕩開。

言菲又說︰「你知道劍割過脖子是什麼感覺嗎?」淚突兀的順著面頰流過。

……

她說︰「我對不起你,所以,我不能活著……」

……

「可是!」言菲突然大吼,「你為什麼要找別的女人!」

「……這是為了我兌國千秋萬代的基業,」文瓏說,「菲菲,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不理解!你為什麼把這些看得比我的性命都重要!明明對我而言你才是最重要的!」

他抹過她臉頰上的淚珠,柔聲說︰「我認識一個人,他愛一個女子超過這世間的一切。可是,菲菲,我早就知道我做不到,我始終不可能愛你超過一切。對不起。」

她搖著頭,淚水隨著長發的擺動涓涓不絕,「……你為什麼要把天下看得那麼重要?」

「……對不起。」

「……你為什麼要把天下看得那麼重要?……你為什麼要把天下看得那麼重要?……你為什麼要把天下看得那麼重要?」言菲不斷的重復著這句話,她的身體漸漸趨近透明,隨風吹入了玄武湖的水中消散無蹤。

而文瓏只是那樣站在原地,目送著她在自己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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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時,面前只有青色的帷幔垂簾。

文瓏輕呼出一口氣,希望能帶走胸口酸澀的痛楚。

痛苦或許可以是一種連綿不絕的情緒,在他的胸腔內扎根,吸收著他的精力不停不休的成長。即便想在萌芽中將它扼殺,痛苦還是會用現實來證明自己強大的生命力。文瓏發現,他于此無能為力。

可是,他為什麼要對菲菲說那樣的話,他明明可以告訴她……!

「那不過是一個夢。」他默念了幾遍。可是那份痛楚像是盤踞在心髒上的一條毒蛇,他越掙扎就盤得越緊,它不僅要盤住他,還要用它尖銳的牙齒將毒藥一滴一滴注入他的心髒。

文瓏披衣起身。他推開窗戶,外面是半輪明亮的下弦月。

睡在外間上夜的秋月听到動靜趿著鞋子進來,猶含睡意的問道︰「公子要喝茶嗎?」

「不,我就想看看月色。」他站在窗邊,月光傾灑在他半身,像一層輕薄的銀翼紗覆在他俊逸的面龐上,那身姿越發顯得超群拔俗。

即便已經是五月底,秋月也絲毫不敢大意,「公子還是多穿一件吧,小心著了風。」她回首從橫桿衣桁上取下深衣要給文瓏披上。

文瓏只是將她披過來的衣服抱在手里,默默良久。

「秋月。」

「公子吩咐。」

「我很薄情吧?」

秋月不明所以,「公子這話是從何而來?公子若是薄情,那這世上還哪來有情有義的人?」

文瓏笑了笑,沒有再說。

今夜金陵晴空萬里,月明星稀。月光透亮的清輝掠過樹丫,灑在中庭,像是在青磚上鋪了一層閃亮的銀子。幽幽桂香從窗欞外飄進屋里,那甜美的香氣在文瓏嗅起來卻如毒藥,勾起他絲絲縷縷的回憶。

廂房的小院外響起細細碎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冰壺在這如水的夜晚突然跑來。

文瓏蹙眉問道︰「出了什麼事?」

「建平長公主遇刺!」

文瓏心中倏然一緊,問道︰「怎麼回事?」

「還不清楚!」

「傷得如何?」

「長公主中了一箭,傷重不起!而且……而且……」冰壺說不出。

「說!」

冰壺猛一低頭,「射中長公主的是我國特有的殺失箭!」

文瓏腦中「嗡」的一聲。

殺失箭,那是三年前文瓏和言節兩人一同研究出的一種利箭,不同于普通箭頭的倒鉤,殺失箭的箭頭有一個精巧的機關,射中目標後會因力道而扣死在肉里,越用力扣得越緊,因而療傷時箭頭也很難取出,只能連肉剜掉。這種箭不能大量生產,目前只有入陣營在使用。

文瓏很快冷靜下來,向冰壺說道︰「讓門上備車,我要入宮。」他又對秋月說︰「把我的官服拿來。」

秋月道︰「公子,這已經四更天了。」

文瓏道︰「今晚不會有人睡得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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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瓏入宮時,應天城宮門大開,燈火通明,一如早朝時分。

軒轅舒衣袍整齊,坐在御案後凝眸沉思,一動不動。彼時吾思已經在坐,連腿傷未愈的盧江都在御書房內。

文瓏進來書房,剛要向軒轅舒見禮,就被皇上打斷。軒轅舒匆匆擺了擺手,「別鬧這些虛禮,快說說這件事情該怎麼辦。」

文瓏道︰「事情利弊想必陛下心中十分清楚。臣尚不明原委,還請陛下賜教。」

他的態度不急不緩,幾句話說得有禮有節,軒轅舒心里先就放了一顆定心丸,對文瓏道︰「你說。」

文瓏先問︰「那一箭可是陛下派人去射的?」

軒轅舒斷然道︰「怎麼可能?朕又不傻,就算是不想與巽國聯軍還不至于讓人去殺了她,就算要殺也不會用殺失箭!」

文瓏道︰「以泉亭王的文治武功,若想刺殺建平絕非易事,必是有所變故。陛下可知一二嗎?」

軒轅舒道︰「只听說是幾日前尉遲卿,哦,建平見了一位故人,後來唐子瑜便和她疏遠了,也是因此才疏于了防備。」

文瓏問道︰「陛下可知道辰君見了何人?」

「不知道。」

文瓏略做思忖,向盧江問道︰「上次往大明城去,路上辰君可見過什麼故人?或者與什麼人結交相熟?」

盧江想了又想,說道︰「沒有什麼人,路上只遇到了一些災民。」

如此,事情便說不通了。文瓏正在疑惑,盧江突然說道︰「哦,我想起來了!辰君曾經請離國的昭武校尉拓跋北喝了一次酒,後來我們能逃出來也有拓跋北的緣故,不過那只是辰君的美人計。」

文瓏懂了,他向軒轅舒道︰「臣自請為使,往巽國探望建平長公主。」

「這時候你去干什麼?這本來就是說不清楚的事。」軒轅舒說,「再說你怎麼去?」

文瓏說道︰「用‘說’,自然是說不清楚,所以臣必要親往。我國此時不宜再樹強敵,臣願為陛下深入虎穴,以得虎子。至于去的方法……臣自有主張。」他娓娓道來,語氣輕緩如風,雖無慷慨陳詞卻莫名得使人鎮定。

軒轅舒首肯點頭,對吾思道︰「子睿,你去準備霖出使所需一應物什,所攜之禮必要貴重,不能使巽以為我國輕薄聯姻之事。」

吾思方答了「是」。

文瓏卻道︰「臣只需白衣馱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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