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瓶內服,這一瓶外敷化瘀。你確定不要我診看?」杜若問。
南燭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杜若也就作罷,稍坐了一會淬了針便走了。
南燭和魯冰花預備下明早要用的食材,魯冰花又燒下熱水準備洗澡睡覺。南燭覺得洗澡不錯,她內心亦想解開鎖子甲看看自己的傷怎麼樣了。雖說爹爹的寶貝鎖子甲擋去了好幾分力道,但這一拳畢竟落在要害上。
魯冰花是個愛干淨的,水一好就哼著小曲跳進了盆子里——這是廚房預備用來洗涮的淺木盆子,又薄又矮,暫時沒放東西。洗澡最好是用桶子,偏生偌大的廚房連個桶子都沒,連盛水也是用皮囊。
魯冰花一跳進去,就听見戰鼓馬蹄般響個不停。「出什麼事了?」南燭不解。
「哎喲喂,管它出什麼事,都跟咱小廚房無關!練兵也好,抓人也好,咱這風雨無擾!」魯冰花洗得興起還吹了聲口哨。小廚房真是自在啊,不過話說回來,秦子敬這配置都快趕上沐王了,就是沒有沐王那樣威風凜凜殺氣騰騰的親兵營而已。猜的沒錯的話,他這番隨沐王出戰不過是掙點功勞,一待凱旋定是升官發財說不定還要娶老婆。怪不得寶來公公會把他倆安排在這,果然是個好地方。魯冰花想著想著,覺得這錢算是使對了地方。這澡洗得益發酣暢,小曲也哼得益發妖嬈。他唱的是青樓里比較不堪的曲子《十八模》。「緊打鼓來慢打鑼,停鑼住鼓听唱歌,諸般閑言也唱歌,听我唱過十八模,伸手模姐面邊絲,烏雲飛了半天邊,伸手模姐腦前邊,天庭飽滿吸引人,伸手模姐眉毛灣,分散外面冒中寬,伸手模姐小眼兒,黑黑眼楮白白視,伸手模姐小鼻針,攸攸燒氣往外庵。伸手模姐小嘴兒,盈盈眼楮笑微微。伸手模姐下各尖,下各尖比在胸前,伸手模姐耳仔邊,凸頭耳交打秋千……」
門外的戰鼓仍然雷動。
急促讓人血脈賁張的鼓點中,魯冰花隔著一道只到腋下的布簾唱十八模。這情景,南燭怎麼都覺得不太和諧。
就在魯冰花邊扭邊唱剛「模」到肩膀,門簾卻猛地被掀起,一陣風卷著兩個男人一起沖了進來。一進來,兩男人傻了眼,屋里倆人也傻了眼。還是身在盆中的魯冰花反應快,魯冰花大叫「討厭,非禮啊!」
「非你妹啊!急行軍了你在這洗澡!」為首的十人長一聲暴吼。
「急,急什麼行軍?大半夜的先睡睡吧。」魯冰花道。
十人長被氣樂了,道︰「嘿我說你個傻小子,這話你跟王爺說去。將軍令可是清清楚楚,明早卯時前趕到洪河。王爺的性子沒人不知道,到得晚了降級啥的是小事,少說得吃幾十棍子,你愛洗就洗,別拖了咱營建兵的後腿!」
「別丟了我們秦小公爺的臉才是。」門口又進來兩人,一臉不屑地看著南燭跟澡盆中的魯冰花。來者是秦子敬三十六人隨從中的小老大趙眾。他對魯冰花跟南燭很不滿意,魯冰花跟南燭這兩個一看就是渣的人竟然被安置進秦子敬的護衛團,這簡直就是對他們這些出生入死杰出精英的侮辱。在秦家的老護衛們看來,南燭魯冰花不是人,而是兩顆人形老鼠屎。丟廚房都嫌礙事。
「通知你們倆一聲,把東西趕緊收拾齊全了,別掉隊,別丟東西,別出ど蛾子。要丟了咱們小公爺的臉,哥們幾個不介意給你們倆松松筋骨。」趙眾甩下一句狠話。
「等等,收拾什麼東西?難不成這些東西要我們背著急行軍?你開玩笑吧!」魯冰花嚇了一跳。
南燭環顧四周,廚房雖然簡陋,可東西不少。
「哼,你說哪?要不然我們幫你扛不成。至于你要扛什麼,等會就知道了。走!」趙眾轉身就走。
南燭跟水盆里已經有些發抖的光**魯冰花對視一眼——什麼叫等會就知道了?
「兄弟們!拆!」營建兵的十人長突然發出一聲暴吼。
四五個大男人一涌而進,有的拔木樁子,有的卸帳篷,有的推糧草,有的搬簍子。
不多時,一片地上就只剩下空落落的一個土砌灶台,一堆鍋碗瓢盆瑣碎物品,以及踩在木盆子里的一條精光的人——連布簾子都帶走了。
來來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往這個角落瞄,魯冰花都快哭出來了。「小南南,幫我擋擋啊!救命啊!」魯冰花求救。
南燭無可奈何地去擋他,只敢一步一步往後退,腦袋卻不敢往後看。魯冰花哪注意到這些,他只管玩命地穿衣服。可是南燭身形小,魯冰花動作又大,他倆這樣反而更加引人注目。最要命的是穿衣服這事是急不得的,越急越容易出錯,何況是穿剛到手不久的軍裝。魯冰花穿啊穿,穿到後面急得都嚎出來了。
「哎喲我的親娘,這都什麼破玩意啊!」魯冰花怒。
南燭卻听見不遠處的「同仁」白了他們倆一眼,道︰「白痴。」
「這種廢物,被沐王砍了才好。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得上咱秦小公爺。」
「兩個窩囊廢,給咱小公爺倒夜香還差不多。記不記得咱小公爺退了一門婚?那是因為咱小公爺是要當皇親國戚的人!人中龍鳳!倒夜香都算是抬舉他倆了!」
「我賭200文,這兩笨蛋必定挨罰!」
「他倆能跟得上才是怪事。」
「300文。賭好戲喲。」
南燭握了拳,原來,這就是退婚的原因。怎麼,自己就只配給如此威風的「皇親國戚」當笑話麼?
皇親國戚。
肩頭被人拍了一下。一道歪歪扭扭地身影突然從南燭身後往那堆人里一擠。「三兩銀子——賭你們這群王八蛋野牛犢子全都給我吃癟!」一個聲音說。正是怒發沖冠的魯冰花。
「怎麼,不敢了?」魯冰花眉頭一揚。
「賭!」大漢們壓根沒把魯冰花放在眼里。
「押上!趕緊,要走人了!」眾人紛紛說。
魯冰花回來時還氣呼呼地「上上下下都壞得很,根本沒把我們放在眼里!」
「臉是自己掙的,沒人願意無緣無故地抬舉你。」南燭道。偷偷地擦了擦眼角,有些東西,真不能想得太過美好,否則一旦碎了便連粉末都撿不起來。這淚不是哭,她是笑的,笑自己痴心妄想竟然想打「皇親國戚」的主意,笑自己自不量力一夢十幾年。
「那咱得爭臉!咱一定得跟上!不就是個急行軍嗎?咱沒馬咱有腿,別把我們火頭軍當秀才!來咧,咱們也走起!」魯冰花仍氣著。可一定神就發現眼前小山般的鍋碗瓢盆。
「這,怎麼,這麼多……」魯冰花傻了眼。鍋碗瓢盆砧板刀,皮囊板子一堆包,如果他們有四五個人或許勉強能跟上隊伍,可是他們只有兩個人。而且,是瘦弱的兩個人。
「不行。我得為咱們爭口氣。」魯冰花道。
南燭心道︰沒錯,我得自己爭氣。
「有了,我有辦法!」魯冰花突然翻出自己的包,往路口一站,吆喝道︰「幫個忙喲客官,幫忙搬東西送銀子!只要你付出一點點力氣,你就可以得到比軍餉更多的回報!時不可失機不再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南燭汗如雨下,這魯冰花確實是個做生意的天才,古往今來,恐怕沒人敢在軍隊里買勞動力吧!魯冰花這家伙究竟是為什麼來當兵的?
魯冰花的條件很誘人,可是沒人敢搭理魯冰花,因為沐王。沐王的嚴格舉世聞名,沒人敢做離譜的事。
「怎麼會這樣。」魯冰花失落而歸。
爭臉這麼難嗎?
「我有主意。」南燭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