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天理啊!」魯冰花道,「咱們睡地板它睡竹床啊!」
花貓打了個哈欠。
「沒天理啊!」魯冰花哽咽,「蘇州蠶絲,十二繡的綢緞面,金子莊的軟棉底,竟然都給了一只肥貓啊!嗚呼哀哉,人不如貓啊!」
花貓抬了抬眼。
「沒天理啊!」魯冰花捶胸頓足,「咱噎粗糧粥它吃肉!沐王怎麼想的啊,就算他搞不定這貓也不能甩給我們啊!找獸醫也比找咱們靠譜不是,你說這死肥貓要是跑了掛了,我們不是死定了?剛才那大哥還說啥來著,對,說白及揚言不會放過這貓!合著我們還得給這肥貓當保鏢啊!秦子敬你個混蛋,又挖坑害我們!」
正嚎著,一根縴細的白玉指頭戳了戳他。是南燭。南燭忽閃著眼楮,光華流轉,眉眼彎彎。魯冰花看得一怔。卻听南燭壞壞地道︰「事情沒那麼糟糕。想吃肉不?」
「想!」
「附耳過來。如此這般,你快去找杜若吧!」南燭滿臉淘氣。
「小南南,你確定這樣能行?」魯冰花道。
「你不信?」南燭一笑。灶火照亮南燭的小臉,溫暖而俏皮。
魯冰花沒來由地心里一跳,道︰「信,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是我親兄弟。」魯冰花大步流星地走出廚帳。走了好遠,才捂著胸,納悶道︰「怪了,我的小心髒怎麼跳那麼快啊?」
魯冰花先去找了杜若,杜若這家伙想了想,先把雪花片糖藏起來才放心地跟著魯冰花走。魯冰花看不下去了︰「算你狠,虧你是個讀書人!」
杜若拍拍手道︰「誰知道你們會不會搶,你們倆連洪河的主意都敢打,沐王都敢頂,算計我不是輕而易舉。我又不會功夫,還是小心點好。」
「就一包破糖,至于嘛!嘿,我說你這麼多心眼你怎麼不去當宰相啊!」魯冰花道。
「你當公公我就當宰相。」杜若道。抬腳出帳。
「嘿我去!你不跟我耍嘴皮子會死啊,不行,你先給我把話說清楚,人家可不當太監,人家可是堂堂七尺男兒!你別走!」魯冰花追著杜若跑了出去。
按照南燭的交待,魯冰花第二批邀請的是秦家護衛親軍的小頭目們。這些人好找,就在廚帳不遠。但是魯冰花的到訪卻讓這些小頭目小隊長們一陣緊張。
「他,邀請我們?」趙隊長有些心虛。
三十幾人沒有一個沒下注的。自打南燭挨打後,這幫人是又佩服又後悔,心里還免不了有些心虛。南岩風這人有本事,是條漢子。卻不知道會不會記仇。他們擔心南岩風會找上門來,卻沒想到才過一天魯冰花就上門來邀。
「趙大哥,這這不是戲里唱的鴻門宴吧?」一個人問。
眾小頭目面面相覷。
魯冰花笑而不答還笑得陰險。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是如今眾人對廚帳里兩人的印象都大大「改觀」,從開始的輕視變為現在的不敢小覷。南岩風他們佩服,魯冰花也不是個好惹的角。他們現在是悔青了腸子,只恨當初看輕了這兩人。還不知道這兩人究竟要干嘛。
「總不是不敢吧。」魯冰花適時跑出一句不冷不熱的一句話,這一句話就激得這幫子小頭目差點跳起來。在善于「挑撥離間」的魯冰花面前,這幫熱血漢子的功力還是太弱了些。
「去!——大家一起去!」趙大哥下定決心拍著大腿站起來道,「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做錯事就得認。走!」
說走就走,但以趙大哥為首,所有的人都不自覺地找了件趁手的兵器。看著不像是去道歉,更像是去打群架。
他們這一群人浩浩蕩蕩很惹人注目。
問︰「干啥去?」
答︰「道歉去!」
路人︰「大哥您真逗。」
才到廚帳前,就聞見一股異香。眾人再次止步。趙大哥吸了一口氣,猛地掀開廚帳門簾,只見一個人緩緩轉身,笑道︰「時間差不多了。」
那眉宇間的神態,竟讓眾人有些晃神。
這,還到底要不要打架?
將軍帳里,沐王正在案頭奮筆疾書。
想來也真可笑,他堂堂沐王,周邊五國誰不敬讓三分,卻拿一個閹人的貓無可奈何。閹黨啊閹黨,何時才能除去這些吸血鬼。他不願幫寶來公公養貓,只不過想以此換得白及性命。白及這人性格太過直接暴躁。若不是他恣意胡來,堂堂沐王豈會會一只貓著急。秦子敬說南岩風會養貓,也不知道那神仙一般的人兒搞不搞得定。
想到那個古靈精怪一身青衣的南岩風,沐王一笑,多久沒見過他這樣的傻瓜了呢。「南岩風。」沐王輕聲道。
一個黑紅袍子的親兵進來稟告︰「報王爺,南岩風那家伙弄出事了!」
沐王微微一愣。真是想事來事。
沐王放下毛筆,沉吟一下,揚眉道︰「他把貓殺了?」
南岩風若是把貓殺了,白及非跟他拜把子不可。只是可憐南岩風魯冰花那倆「涂著雪花膏的**」,免不了本王又得送他們一頓板子。沐王心里道。
沐王發現自己竟然有點不安好心地希望南岩風惹出點事來。真不知是不是被閹黨氣過了頭。
「沒,沒殺貓。王爺,南岩風那家伙沒殺貓,只不過帶著人把貓糧吃了!您要不要過去看看,秦家軍那邊鬧翻天了!」紅黑披風的親兵語調里挺高興。看樣子,被太監們弄得心里憋屈的不止沐王一人。
沐王站起身,取下兵器架上的黑色大氅,大步流星走出軍帳。只見月色如水,星隱天邊。秦家護衛營所在處篝火跳躍。引得未睡的新兵蛋子們一個個伸脖子張望。
「這個南岩風,又整什麼ど蛾子。」沐王道。帶著人直往護衛營走。半路遇見秦子敬。兩人多年的相識,沐王招手,秦子敬卻行了個禮,然後規規矩矩地跟在沐王身後。沐王自嘲地一笑︰「你終究還是免不了那些俗套。」
「為人臣子,有些規矩是不能免的。」
「你爹教的吧。我倒是更喜歡那個不听爹爹話的你。」
「南若谷倒是不守規矩,端得風流灑月兌,結果卻是人頭落地。」秦子敬輕聲道。
沐王冷冷一笑,道︰「南若谷這一死,寒了多少士子們的心。只可惜他那樣的人物,我卻未曾得見。話說回來,南若谷卷入紅書案,你爹爹不也是功臣之一嗎?你倒是一直听話得緊。」
沐王的言語中有刺。
秦子敬道︰「爾慕,如果我說我不知道,你信嗎?」
沐王不答此話,只負手向月而立︰「子敬,我們還是都長大了。從我被送上戰場那天起你就該明白,我們各自有各自的立場,各自有各自的難處。不論今後如何,都好生保重就是。你陪我那三年,我很感激。看在那三年的情分上,我多說一句。你爹的算盤太大,你卻偏生是個重情的人。若想平安,要麼就干脆如你父親一般無情無義,要麼就離開你父親。」
「王爺莫非是在教我不孝?」秦子敬道。
兩人一時無言。
夜風送寒,沐王的身影有些孤單。
秦子敬想上前一步又止住腳步。有些人注定是越走越遠。
沐王回頭道︰「對了,你似乎很了解南岩風,不知這南岩風是什麼來頭。據我所知,整個維郡,詳細記載水文的書恐怕只有一本郡志。我朝不是成國,我朝重科舉輕實用,極少有通水文懂風俗的學子。這個南岩風卻似乎熟讀風土人情又不通世理一般,實在奇怪。」
「沐王莫非疑心南岩風是成國的奸細?」秦子敬一語道破。
沐王不否認。
「王爺過慮了。……他就是南若谷的二弟。」秦子敬道,「你記得小時候偷看我的信吧,他就是信里那個多病的神仙公子。」秦子敬道,雙拳緊握。他又一次說了謊。
「原來就是他。真是有趣。那時我還要你捎過一個玉紫菀,望他早日康復好跟我下棋。」沐王笑。
世間的事竟是這麼巧。
「你爹爹也忒狠了點。斬草除根,干淨利落。」沐王話鋒突然一轉。
一時之間,秦子敬竟然不知如何駁回這句話。他發現沐王比以前看問題更加透徹。看來沐王說得沒錯,他們都已經在各自的路上了。
「走吧。」沐王道。語氣說不出的輕松。腳步穩健如山。很顯然,弄清楚了南岩風的出身,他心里放下了一塊大石。
相比之下,秦子敬的腳步迷茫得多。
背風處,廚帳前,已經密密匝匝地圍著一圈人。
沐王跟秦子敬走近一看。竟然是一幫子大老爺們在激情洋溢地洗澡!每人就一條濕布,就著幾個皮囊裝的水,卻洗得特別起勁。有些人一洗就在身上抹出一條白道道。有人洗澡,有人打水,有人撒藥粉,還有人興奮地在催「快點快點!」
沐王尚好,只覺得好笑;秦子敬的臉卻是一下青了。
這算是個什麼事?大半夜一群男人成群結隊圍著廚帳搓澡?南岩風呢?
這不算怪的,怪的是夜空中還飄著一股子豬肉大骨湯的香味。洗澡聲跟喝湯聲響起一片兒。
「果然夠熱鬧啊。」沐王道。
他帶兵這麼久還沒見過這麼精彩的洗澡喝湯圖。
難怪四面八方的營帳前都是人在看熱鬧。虧得這些人毫不顧忌地在眾人視線里洗得不亦樂乎。
「南岩風給他們下了什麼藥?」沐王眉毛輕揚,問身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