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燭醒時,是被一陣鑼鼓聲敲醒的。
她發現自己身處秦子敬的大帳,毗鄰一堆溫暖的火。整理下衣裳,衣裳已經捂干,幸虧有酒香跟藥香,不至于難聞,只是南燭心里有些膈應而已。
魯冰花的酒膏奇怪得很,醉時醉得一塌糊涂,醒來卻是神清氣爽。
南燭走到帳外,帳外居然沒人。近處連個護衛都沒有,遠處站著些崗哨。倒是看得見山坡下軍營外有兩排青布帷幔猶如蟠龍鬧海,浩浩蕩蕩東出軍門三里。軍旗烈烈,香風隱隱,人還未至,就先有了皇家氣派。
南燭這才想起昨晚營建大哥們說過今天是晉安郡主到的日子。
沐王穿著黑貂毛領的大氅站在隊伍最前,準備迎接他的堂妹。他身後一步遠是秦子敬。右邊站著寶來公公。再往後便是已經頗具氣勢的隊伍。
沐王善練兵,幾個月下來,這只隊伍已經有了一種出鞘利劍般的凜冽。站在沐王身後,憑空就為沐王增添了不少威武莊重的氣勢。這種氣勢不是裊裊的檀煙跟蜿蜒的帷幔可以比及。
南燭用手擋了朝陽的余光看著。
本朝皇族女子帶糧草米肉犒勞將士是一種美事,只不過一般僅限于要嫁人以及要選嫁的人的時候。踫上這樣的事無疑任誰都是想看熱鬧的。
南燭好奇的是這位郡主的容貌,怪只怪杜若一番話起了反作用。
首先從帷幔里跑出來的是三十六匹棗紅駿馬,為首一員白衣小將。不是別人正是許久不見的白及。沐王將白及關了禁閉後,白及仍憋著氣,沐王覺得白及不定什麼時候會惹出事來,便索性將他丟回京城里看望父母姐姐,順便反省反省。白及此時回歸,剛好順路充當了晉安郡主的護衛。
三十六匹神駿大馬之後,便是斷斷續續的護衛馬匹以及侍從馬匹。少說也有幾十號人馬。人雖多,卻跟白及的隊伍不能比。明眼人都明白,這不過是個聲勢而已。這些人落馬行禮後,便垂首低頭站立路邊。鴉雀無聲。
「咦。來了麼?」南燭揉了揉眼,帷幔里有幾輛大車逼近。好不容易終于看見帷幔里走出一些遮著面紗的少女,都是一水兒宮裝打扮。手中都拿著香盒、臉盆、拂塵、衣帽盒之類的物件。這是皇家禮數,民間喚做「儀門」。晉安郡主本應是有六對儀門,此時卻有十二對,顯然是公主的待遇。待儀門走完之後,走出一個丫鬟來,手中捧的不是香帕也不是冠帶衣裝,而是一個雕像,離得太遠看不分明。
「這郡主真賢惠,人還沒嫁哪,先把送子觀音帶來了!」魯冰花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看來這兩位是找她來了。
南燭回頭跟兩位死黨一笑,算是打了招呼。整個軍營里目前最閑的就是他們仨。
儀門們走完之後,又來十幾輛大車,更有數十個護衛團團護住。為首的車,龍華頂、青鸞架,雛鳳扶欄,雙字回門,八角墜琉璃,青紗隱朱閣,異常精致。顯然是郡主的車。
「怪了,郡主為何不下車?」魯冰花問。
「噓,是郡主帶來了聖旨,所以不下車。你們看,沐王在行禮呢。」杜若道。儒雅地豎起一根指頭。不知道的一定會誤以為這是個文雅的書生。
只見沐王推金山倒玉柱地折腰一行禮,身後就跟迎風吹倒的稻田一般嘩啦啦整齊劃一地跪了一大片。遠遠看著,有一種別樣的壯懷激烈。
杜若目不轉楮地看著。
魯冰花不滿地扭了一下小蠻腰︰「咦,什麼都听不見。」
南燭同感。她只看見沐王接過一個鵝黃的書帛,然後大手一揮,數萬軍士立刻像是被利劍分開的波浪一般嘩啦啦滴讓出一條大路。十幾輛大車小心翼翼地跟著沐王轟隆隆地朝將軍帳駛過去。不多時一一地停在了將軍帳一側。
「郡主帶來了聖旨,還破天荒地帶來了成國使節的‘禮物’。只不過這禮物怕是不好得。」杜若道。
「你怎麼知道。」南燭驚異。
「小生不才,略懂唇語。」杜若嘴里是這麼說,眼楮可得意得很。
「獸醫除了治病,殺人放火讀唇偷香無所不會。」魯冰花立刻鼓掌。
杜若默默地亮出長針。
南燭無語。這兩人不吵架估計沒法過日子。
「成國使節帶來了二皇子的三道題,還特意指名道姓給沐王。」杜若簡單扼要地說明剛才的情況,出題?怪不得有那麼多車馬太監。
「呵呵,對沐王而言,這不是題,是懸在脖子上的劍哪。」魯冰花嘴角一撇,眼楮里閃過狐狸般的光,順便用手籠籠自己的卷發。
南燭曾經深鎖閨中,完全不懂政局,有些迷茫。
「沐王雖然戰功顯赫,卻是被外放的皇子,以後最多封地稱王。戰打得再好,也不過是鎮守邊疆。與成國外交斡旋的事從來輪不到他,可這次成國的二皇子卻偏偏點了他答題。沐王若答得好,無疑就是一次露臉的機會。反過來,若沒答好,讓皇上覺得臉上無光,那就是……卡擦!」魯冰花翹著細長的手指做了砍頭的姿勢。狐狸的解說一陣見血。
「皇上會殺自己的兒子?」南燭驚訝。
「不是殺,不過也跟殺差不多,沒準殺了還痛快些——總之,帝王家,離得越遠越好。」魯冰花真心誠意的說。
聞言,杜若眼底便有一絲悲哀。八成是想起了他的雲英。
「是什麼題?」南燭問。她尋思︰沐王不知道答不答得出,有些擔心。
「鬼知道,鎖在箱子里呢,恐怕要到軍帳里才知道。」魯冰花道。一臉好奇。
南燭揚揚眉,一臉淘氣地轉過頭對兩位死黨道︰「看不到真難受——也就是說——如果我們找個理由去軍帳的話,可以看大戲?」
兩人點頭。
魯冰花眼楮一亮,跟南燭一拍即合道︰「還能看大美女!乖乖,知我者,小南南!可是找啥理由呢?咱們都是小兵蛋子。」
沉默。
小一會後,杜若道︰「送茶。」
魯冰花一努嘴道︰「獸醫果然心肝最壞。不過……」
「不過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喲!」南燭壞笑。
三人頓時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