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敬不是傻瓜。自己救下紅衣女顯然是惹惱郡主了。若是自己被郡主當成一個濫情之人,那麼就對他的婚事不利。
而證明自己不是薄情只是報恩的法子,恐怕就只有劃清界限「不動」紅衣女。
如此看來,郡主一句話,便已經注定會讓紅衣女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的小算盤全盤落空。只可惜正心血澎拜的紅衣女沒看透。
秦子敬禮節性謝恩,問紅衣女︰「你叫什麼名字?」
紅衣女答︰「訾雲英。」
媚態橫生,明艷動人。一雙眸子里秋水蕩漾。同時蕩漾的恐怕還有她不安分的心。秦子敬不去看,卻看向帳外。帳外,一抹青影已經走遠。
南燭他們去檢驗尸首。這是他們第一次直接執行沐王吩咐的任務。黑紅袍子的沐王兵們恐怕也是頭次跟著伙頭軍走。看著身後齊刷刷十八位塔一般的沐王親兵以及豹頭環眼的小將高程。魯冰花對南燭跟杜若說︰「這是個好開頭。」南燭心里明白。有了這個開端,整個軍營不會再有人輕視他們。大抵是因為離遙不可及的封誥又近一步,魯冰花很高興,他覺得自己眼光很好,跟了南燭。南燭卻覺得這本來就是魯冰花自己贏來的機會。魯冰花這種人,放在哪里都死不了,可惜他也是愛干傻事的傻子,若是他無情無義點,沒準兒現在的京城首富就是他。
杜若卻不說話,整個人都是悶悶的。似乎有化不開的心事。「獸醫,輕松點。」南燭笑。
杜若便笑。只是笑得很勉強。
「有什麼事說出來,咱們兄弟齊心。」南燭輕聲道。
南燭並不算是最強大最聰明的。但是她有一種獨特的親和力,會傻乎乎地對自己身邊人好。听到南燭這句話,杜若便又是一笑,這一次的笑,比先前安心不少。這便是南燭特有的本事,能讓周圍的人的放下心來。
魯冰花也說︰「是啊獸醫,有什麼不開心的趕快說來開心開心。」
杜若聞言便亮出了針。
魯冰花立馬閉嘴。
大帳四周已經被重兵把守。沿著路是兩排刀斧手。稍遠起起伏伏的小山坡上齊齊整整的站著一排排的盾牌步兵,步兵之後是三排弓箭手。眾目睽睽之下,三個伙頭小兵帶著一只肥貓昂首挺胸地走在幾個沐王親兵之前,這一幕頗為怪異。但是眾人看清楚來者是神仙小哥南岩風等人便覺得沒什麼奇怪了。南岩風這人一進軍隊就沒消停過,不是打架就是犯錯,素日里又傻樂傻樂地挺招人喜歡。許多年輕人嘴里不說,心里都佩服南岩風。軍里不少人都知道沐王教南岩風騎馬的事,在眾人看來,南岩風被沐王重用是遲早的事。換句話說,如果今天走在隊伍前的不是南岩風,恐怕還有人不服。至于魯冰花跟杜若也在隊伍頭,那也是順理成章的,一個籬笆三個樁,哪個好漢沒個幫手。倒是那只死肥貓,神氣地讓人覺得好笑。
再看這三個人也確實不俗,被這麼多人盯著竟然半點不露怯。南燭是練就的優雅風度,衣袂翩翩,恍若神仙公子;魯冰花是天塌下來他也嬉皮笑臉不在乎;杜若一本正經滿臉嚴肅,憂心忡忡心思根本不在這些旁人的目光上。
這三個人愣是在隊伍前走出了三道風景線。
再加上一只雄赳赳氣昂昂的花狸貓,真是想讓人不盯著看都難。
尸體整齊地放在山坡間一條岔道上。風一吹,茅草起落無聲,看得見黃沙泥土地上還沒完全凝固的黑紅液體。不遠處的旗幟獵獵作響,配著校場號角的嗚咽,平白有種肅殺之氣。肥貓止住了腳。顯然是不喜歡這一溜兒的尸體。
這不是南燭第一次看見尸體,但是南燭仍然忍不住地悲哀。她心里想︰究竟是為什麼,這些人會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他們難道就沒有父母家人,沒有值得去守護的東西?
二哥曾說人與人是不同的,每一個人的靈魂都住在自己的深山。
南燭看到這些尸首就會感到惋惜,還有憤怒。歸根到底,南燭仍然是個容易感傷的俗人,她達不到二哥超然物外的境界。「所以你這種人上不了戰場。」二哥那時說,「別人感覺到成功的快樂,你恐怕只會陷入痛苦的沼澤。什麼時候你看見成片的尸首不會害怕不會悲傷了,你也就長大了。」
南燭不明白為何從來沒看見過大片尸體的二哥會那麼淡然。二哥卻冷笑說他已經在夢里死了無數次。那時二哥的笑,真的冷得像是千年雪山上帶著霜氣的冰。
十一具,一溜兒躺在地上。穿著跟戍守士兵無異的衣裳,區別只是每個都戴著面罩。這面罩的顏色與眾人圍脖的顏色一致。估計正是因為如此,之前便沒人太在意。
這些尸體身子下的血水很多,而且越來越多。黑紅色的血水像是從身體里不可抑制地淌出,鞋面觸到時甚至還有點溫度。
南燭下意識地要去扯面罩,被心眼多的魯冰花立刻攔下。南燭有魯冰花沒有的親和力,可在保命這一方面,南燭欠缺魯冰花那種老狐狸才有的奸詐。
「我的個乖乖,小心些,有毒怎麼辦。」魯冰花大呼小叫。
杜若從身上取出一副皮革子套在手上,然後去摘面罩。一摘,微微吸了一口冷氣。不光是杜若,連跟隨他們出來的幾個紅黑袍子親兵也都吸了一口冷氣。
南燭好奇地一看。只見面罩上方的臉,皮肉完整,而面罩之下的半邊臉早已毀得一塌糊涂。幾乎不能再稱之為臉。
「像是不久前才被熱油一類的東西淋過。」杜若強忍自己的惡心說。言畢,將針扎入那尸首的喉嚨部位,取出時一片烏黑。又掏出一根扎在胃腸處。取出亦是一片烏黑。「毒入胃腸。他們在來之前已經服了毒。——一群死士——我估計是查不出什麼了。」
杜若說得沒錯,既然刺客是服毒而來的,那就做好了必死的決心,從這些人身上,應該找不到有價值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