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妝行 38

作者 ︰ 西嶺千秋

守帳,便是在秦子敬床前听候使喚。

秦子敬說完補充了一句︰「你兼任守值。——直到晨練結束。」

晨練結束。那就是早上不能去學騎馬了。

秦子敬不喜歡南燭跟沐王湊一塊。

「諾。」南燭回答。頭也不回。

南燭頭也不回地走了。秦子敬獨自站了好一會。等回過神來,秦子敬才發現自己握拳握得太緊,指甲幾乎都嵌進了肉里。「可惡。」秦子敬自語道。夜風襲來,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很是落寞孤單。

所謂形單影只,怕就是這個意思。

很多年前,南燭總會對他說︰「子敬哥哥,燭兒在這陪著你。」

那時的她,笑靨如花。

校場。

校場里已經有了些人。比如沐王。沐王身邊站著杜若等人。白及在清場方面做得很不厚道。為了打架,愣是轟走了幾營的人,空出來的校場頓時寬闊得可以同時開幾場蹴鞠。

「這哪里是要比武啊,比跑步都夠了。」有將軍嘟囔。

「最好是比上房揭瓦。——這倆可都是惹事的行家。」有將領道。

眾人笑。

白及站在校場一側,這一側放著好些稻草靶子。

南燭先向沐王等人行禮,然後去跟白及會合。沐王看著南燭,輕聲道︰「你呀,就不該給你吃飯。」

「咦?」南燭不解沐王這話的意思。

「吃飽了你就撐著給我找事。你跟白及兩個,都該好好餓一餓。」沐王一臉嚴肅地道。眼里卻是笑意。

「非也非也,他才是該餓的那個,我是被連坐的那個。」南燭假模假樣地嘟嘴叫屈。

沐王嘴角輕輕一勾,劃出一個好看的弧線。又道︰「去吧,他心里似乎有事。我不懂得替人排憂。他既然找了你,你便幫幫他。也算是幫本王了。」

都說他冷酷無情,可白及微小情緒變化他也看在心里。這個人,傻傻的。

「好啊,那這是不是得算是我幫你的?」南燭淘氣地眨眨眼。

沐王看南燭的模樣,就哭笑不得地說︰「你還想要什麼,白天你可撈了一堆東西回去了!」

差點連郡主都撈走了,這小子還嫌不夠?

「我還沒想好。等我回來說!」南燭笑道。

沐王捂頭。自己怎麼就給了南岩風這家伙見桿子往上爬的機會呢。

南燭走到白及身邊。

白及道︰「南小兄弟果然守信。」

南燭背對著圍觀的人輕聲道︰「往南邊沒人的地方。」

白及眼楮一亮,亦輕聲道︰「正是此意。」

兩人同時行禮,動手開招。

兩人你一招仙鶴送花,我一招洞賓拜月,出招拆招好不熱鬧。

「南岩風身法輕靈,但是經驗不足。」一個老將在旁評點,「白及勇猛剛勁,身法不夠靈巧。但招式變化上更甚南岩風一籌。」

「南岩風會輸?」高程問。他是沐王親兵,但是一個白天下來,他對南岩風很是佩服。

「未必。南岩風用的是借力打力的武功路數。這門功夫,遇強則強。白及越是勇猛,對南岩風也越有利。」老將道。

「這功夫倒是省心。」有人羨慕道。

「你以為這功夫好學?這門功夫本是成國大將北柯因緣巧合習得,數百年只傳北姓嫡子。直到幾十年前我們這才突然出了個南遠山,竟然也會這種功夫。說到南遠山,那是條鐵血錚錚的漢子,腿上插著十來根箭矢也敢往城牆上爬。史老頭也見過的。南遠山做臥底去成國跟史老頭接應過,只可惜藥山一戰後就突然辭返。若他當年留在軍中,今日也定是一員大將。南岩風該是南遠山的孩子。也算故人之後。」老將道。模著胡須,看南燭的眼神益發親切。

「難怪我看這孩子玉樹臨風的,覺得眼熟。我要是有這麼個面團兒似的又機靈的小兒子,是斷斷舍不得送戰場的。南遠山真是好狠的心。」另一個大將哈哈大笑說。

「是逼得沒辦法了吧。南遠山之前可有一個更出名的兒子。」一個人說。

「誰?」

「南若谷。」說話的人回答。

于是,一片沉默。南若谷一死,天下讀書人心死一半。這是一件轟動的事,轟動之後是蕭瑟的寒意。

南若谷冤死,南遠山又被迫將小兒子送上戰場。作為一個為這個國家灑過熱血的老人,真不知他如何寬慰自己的心。

「怪不得南岩風之前說戰死沙場馬革裹尸是一件可笑的事,只有平安歸家才是正理。他小小年紀,便經歷了家破人亡。」

大概正是如此,南燭比大多人更在乎家人朋友。

此時校場上一青一白兩個身影已經越打越遠。

南燭對白及說︰「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白及一邊拆招一邊道︰「可以了,現在才不怕隔牆有耳。南岩風,你大哥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只關心別人帶來的話。」南燭干脆得很。

「我有個姐姐叫白絮。她如今已經沒有退路,要麼去成國和親,要麼就只剩死路一條。」白及咬牙道。

白絮,好熟悉的名字。是大哥信中所說的傾慕之人。

「我怕她做傻事。她未必肯去和親。我的傻姐姐,一直在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你大哥。她不相信你大哥已經死了。」白及說。

南燭的手滑了一下,同時差點滑落的還有心底壓抑的淚。原來大哥是幸福的,他所等待之人也一直在等他,縱然是黃泉碧落兩相隔,思念對方的心卻不曾分開。

「帶來什麼話?」南燭追問。

白及不直說。又道︰「如果她不去和親,以我爹爹的秉性,她必死無疑。你是南若谷的弟弟,你的話沒準她會听得進。過兩天維郡王大壽,郡主早已邀請了我姐。你能否幫我勸勸我姐。」

「哪個哥哥?帶來什麼話?」南燭心里都明白,嘴里卻仍在孜孜不倦地追問心里的疑問。

「我姐說的,有人要她告訴你。安若晨星,莫失莫忘。」白及道,又加了一句,「這是什麼意思?」

卻見眼前的南燭忽然一笑。這一笑,好似雲開霧散、雲破日出,又像是等待經年的曇花,花開的那一剎那。

白及明明知道眼前的南岩風是個比自己還小的少年男子,愣是不由自主地看呆了去。南燭那笑意盈盈的眉眼,實在有種擾人心魂的怪力。書上說一笑傾人城,是不是莫過如此。

「這是我這麼久來听到的最好的一句話。——你姐姐的事,我答應了。」南燭笑道,「不過……」

不過什麼?白及等待南燭的後半句。卻看見眼前的家伙笑得很壞。

「你先趴下給我揍一頓。」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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