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的壞運氣
李副將走在王爺的身後。他能看見世子的小院里燈火通明。人心真是一個有趣的東西。三天之前,他還能毫不猶豫地朝南岩風等人放箭。可是現在,他卻替南岩風可惜。
為何世上的好人總是不長命呢?
或許變強大變冷血才是這世上唯一的生存法則。
別院在王府的西北角。眾人到達時,南燭一行人果然還沒有回來。老王爺對守門的兩個粗使家丁道︰「滾開。」
連個粗使家丁就戰戰兢兢地閃一邊去了。連門都忘了開。
老王爺吩咐左康道︰「開。」
于是左康就毫不猶豫地飛起一腳,蹬開了木板門。
院中是兩溜兒清雅的小房,小院當中停著南燭的香車,據說南燭這兩天就一直在這輛車里休息。
「開!」老王爺又對左康說。
左康看了一眼香車,發現有鐵皮鐵筋,于是掏出了刀,將鎖砍斷,拉開車門。頓時,眾人嘩然。
車廂里被褥凌亂,更要命的是被褥里赫然露出兩具雪白身子。
無愁公子別過了頭。南岩風啊南岩風,原來你愛這口?
「死了。」李副將說。
眾人再次嘩然。
南岩風這小子,玩過頭了。
听到「死了」兩個字,連老王爺的臉色都有些不好看。若是貪戀民女美色,還有回旋余地,如今鬧出了人命,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不由地,老王爺心里有些窩火。南岩風這個人,今天算是毀在這個色字上了。可惜可悲可嘆,更可氣。
「王爺莫動氣。」無愁公子道。他忍不住往車里看。車廂被褥上看得見點點血斑。有種異樣的風流味道。
無愁公子心里有些道不清的味道。
「南岩風,南岩風呢?南岩風人呢!」老王爺來了脾氣。聲音都在發抖。能把老王爺氣成這樣,也說明了老王爺心里的失望。
「南岩風,找南岩風!」眾人紛紛應和。
正在此時,小院門輕輕一晃,一道青影英姿颯爽地出現在門前月光下。「找我干嘛呀?」一無所知的南燭披著月光微笑著走了進來。
眾人頓時不約而同地閉了嘴。
眼前的少年,清爽的模樣,干淨的笑容,看著都覺得神清氣爽。一身月光,像是給他鍍上一層銀光。壓根兒跟車廂里的香艷悲慘聯系不到一塊去。若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他會做出這種禽獸事呢。
無愁公子看著南燭。
南燭發現不對勁,一院子這麼多人像是看怪物一般看著自己。「怎,怎麼了?」她不笨,她發現氣氛不對。
魯冰花跟杜若出現在她的身後。這倆人對視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離南燭更近些。
「南岩風!別裝了,你瞧瞧你干的好事!」李副將指著車廂道。
眾人心有靈犀地讓開一條路,剛好能讓南燭看清楚車廂內的情況。
南燭看到車廂里的女尸,也是一驚。
「這是……」車里怎麼會有女尸?
「南岩風,你長大眼楮好好看看。看你一表人才,卻恨得下心將豆蔻少女凌虐致死,你怎麼做得出來呢。還不知道是只有這燈市上拐走的兩人,還是另有其它。你說,你這些天都做了什麼!」李副將質問。
「喂喂喂,扯淡不是這麼扯的!」魯冰花回話了,「我家小南南需要拐女人嗎?而且,你怎麼就知道這兩尸首跟我家小南南有關,車子放在這,可以進來的人多了去了。誰知道是有人陷害啊還是這兩具尸體閑著沒事玩詐尸啊!我家南南又不傻,缺女人去喝花酒就好,腦袋有病的才特意扛進王府來,怕人不發現還是怎麼著?有這精神,怎麼不直接把車子拉出去啊!」
眾人一听,是這道理啊。
魯冰花這個人,眼光奇毒。一下就說出了好幾個破綻。引起眾人議論紛紛。他腦袋之快,遠不是經事少的南燭可比。
李副將頓時覺得有些招架不住。這件事還是趁著王爺在氣頭上趕緊一錘定音得好。
「人證物證都在,你還想狡辯!」李副將挺起脊梁道。
「諸位,小生可否看看這兩具尸首。也好確認看看這物證是否是真的物證。日後有人說起,也足以顯得王爺跟諸位大人行事公平。到時,王爺跟大人們怎麼處置小生幾個,小生幾個也不會有怨言。」杜若蓋帽子的本事不比在場的任何大人差。
老王爺想了想道︰「左康,你陪著他一起看,要他們心服口服。我倒看他們還有什麼話說。」
杜若謝過。
經過南燭身邊時,南燭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杜若輕聲道︰「放心。」
左康緊貼著杜若,跟杜若一起進了香車。
李副將心里不知道怎麼就開始打鼓。
「啊!把門關上!」突然听見左康一聲叫。
左康是侍衛統領,一門英烈,從小到大只恨不得馬上上戰場的一個人,膽子肥到不可能再肥。他怎麼會驚叫?
「唰唰唰!」听到左康叫聲的侍衛們毫不猶豫地拔了劍。
「別!」車廂里傳來杜若沉靜的聲音。
魯冰花道︰「我的個小乖乖啊,獸醫沒蠢到對左統領動手吧。罷了罷了,要不我們搶了蠢獸醫趕緊走吧!」
「別呀!咯咯咯咯咯!」車廂里傳來一個銀鈴一般的聲音。
眾人傻了眼。
最傻了眼的恐怕是李副將。
「咯咯咯咯咯!」那聲音還在笑。
眾人面面相覷,終于有人反應了過來。「好像,人沒死?」
「廢話,詐尸也沒見過僵尸會笑啊!」有人回。
「不是僵尸在笑。是被獸醫那缺德東西扎了笑穴了。」魯冰花道。
沒死?李副將的臉一下變得雪白。
怎麼可能呢,他親自伸手探過啊。已經死得妥妥的了,怎麼這會子又在笑?莫非真是詐尸?
此時此刻,李副將寧願看見一百具跳舞的僵尸也不願看見活著的人。
「哈哈哈哈哈!」另一個笑聲,安靜許多。
李副將的臉比白雪還白。
「里面發生了什麼?」老王爺問道。
只見車門再次打開。走出兩個穿好了衣裳的小姑娘。
一個女孩桃眼長眉,行動如風;一個體態消瘦,楚楚可憐。這兩人,頭上都有傷。卻還在笑。笑得很辛苦的笑。
左康鐵青著臉跟杜若一塊從車上下來。
「妹妹,快見禮!」左康對桃眼長眉行動如風的那個女孩說。
眾人轟然。這個人竟然是左康的妹妹!
李副將的眼楮瞪得比誰都大。
「這個小姑娘看著也眼熟。」老王爺身邊有人對另一個女孩道。
「哈哈哈哈,我是苦菜頭的姐姐。哈哈哈哈。」女孩回答。止不住地笑。
眾人有不少知道苦菜頭的。苦菜頭是王府的探子。世子愛用他。老王爺一樣愛用他。
「怎麼回事?」林節度使問出了大家的心里話。
「假死。」杜若兩個字概括。
眾人恍然大悟。
原來這兩女孩是用了憋氣術。
「咯咯咯咯咯,先生您是怎麼發現的,咯咯咯咯咯。」左康妹妹看著杜若道。
杜若冷笑一下,道︰「你們肌膚的顏色,跟尸體不同。骨骼的曲度也不像死人。每具尸體,在死後不同的時辰都會出現特定的樣子。你們倆的死狀,不合常理。我當時就知道你們兩肯定有問題。」
「獸醫威武!」魯冰花道。
「也沒什麼,曾經看得多了而已。」杜若說。冷冷淡淡間有種不易察覺的悲傷。這個獸醫,也藏著不少心事呢。
南燭輕輕地搖了搖頭,她終于走了過來,對兩位姑娘道︰「請兩位姑娘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怎麼會在我的車里呢?」
「咯咯咯,我在東市看花,被敲了一下。咯咯咯咯咯,還有人來看我死了沒有,所以我就索性憋了氣。我發現我跟這位姐姐被丟到了這里。咯咯咯咯咯,我家一門忠烈,都是好人,咯咯咯咯咯。左靜最討厭壞人。咯咯咯咯咯,左靜裝死就是為了讓壞人的奸計落空!抓壞人,看壞人不得好死,咯咯咯!這位先生,左靜不想笑了,咯咯咯咯咯!」左康的妹妹眼淚都流了出來。李副將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哈哈哈哈,我在西市看花,也是被人打暈了。拖到這來。我半路就醒了,跟妹妹一樣,哈哈哈,等著抓壞人!大夫,求求您。哈哈哈哈。解穴吧,哈哈哈哈!」苦菜頭的姐姐求饒道。
「不好意思,小生學藝不精,再扎兩下,不一定能解了你們倆的穴。你們還是笑著吧。」杜若回答。
到了這時候,鬼才相信杜若醫術不好。估計大部分人已經把杜若列為神醫一個等級。
「原來是有人栽贓,這人運氣夠不好的。打著燈籠都難找到會憋氣功夫的人,他一次遇上倆!還全都敲暈了送過來,簡直就是自尋死路!」魯冰花很開心。
「妹妹,你還知不知道是誰敲的你?」左康問。
「當然記得,是他!」左靜不愧是將門之後,毫不猶豫地就指向了李副將。干脆利落。想想也是,能在危急關頭還記得抓人的女孩,又豈會懦弱之輩。
李副將早已退到側門邊,見狀不妙,就想逃離。卻听見「啊!」的一聲。世子尚陽從他身旁的側門里走了出來。
「栽贓陷害,這種人得而誅之!」世子尚陽說。手一動,一把猩紅帶血的匕首從李副將月復下路了出來。「你……」李副將雙眼瞪圓。他知道他錯了,他一開始就不應該為世子尚陽做事,可是他已經知道晚了。
李副將來不及多說一句話,倒在了地上。
世子尚陽拍拍手,佯作輕松地從他身邊經過。
老王爺冷冷地看著世子尚陽,不光老王爺,這院子里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今晚運氣最不好的人是誰。
秦子敬听到屬下的匯報,輕聲道︰笨蛋。
「世子運氣太不好了。」屬下說。
「不是他運氣不好。是南岩風有人相助。」秦子敬道。他轉過身,紫袍在劃出一條弧線,「這個女人,究竟為什麼跟我過不去呢?」
白絮的院子里,月光一片清涼。白絮坐在窗前看著月亮。
「小姐,天冷了,還是不關窗嗎?」小丫頭問。
「不關。我要跟月亮說話。今晚,有好消息呢。」白絮笑道。
她已經很少露出這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