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年男子的注目下,古戰默沒來由的緊張起來,一時忘記了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看著那柄雪白如玉,散著微微寒氣的霜雪劍。
中年男子也不催促,只是眼中的希冀之色越來越盛,仿佛,是在期待著什麼。
古戰默看著數步開外的霜雪,心中忽然涌起一抹異樣的感覺,像是一種無聲的召喚,呼喚著他上去握劍,拔劍!
于是,男孩邁步上前,一把握住了劍柄。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連風雪都褪去了聲息,也在期待著男孩拔劍的那一刻。
然而男孩並沒有拔劍,卻是閉上了雙眼,靜默而立,似乎是在體悟著什麼。
沒有人知道,就在古戰默握住劍柄的那一剎那,有一股熟悉的感覺自他心底升起。那種感覺,就像他第一次見到雪山的雪,就像他沒來由的給雪亭取名為初心亭一般,熟悉而欣喜。
古戰默閉上雙眼,仔細體會著這種仿佛是久違一般的熟悉的感覺,想要從中尋找什麼。
就在古戰默閉目感應間,他的腦海深處仿佛有一扇門悄然打開,原本漆黑的腦海中陡然景色一變,他整個人也完全陷進一片意識世界中。
但見無邊的意識世界中,有星光如恆沙點綴虛空,光怪陸離,幽美絕倫,而在那虛空深處,星光最為璀璨的地方,卻有一團濃霧盤踞,濃霧中,依稀可以看到許多模糊的影子。
古戰默微微一怔,因為濃霧中的那些影子透出一股濃烈的熟悉之感,這股熟悉之感像是召喚著他,沖進濃霧里,看清所有,明了一切。
他終于發現,原來自記事以來,心中一直盤繞的疑問,都來自腦海中不知何時多出的這團濃霧。
只要走進霧里,就能明白一切麼?
究竟是自己多想,還是真如古戰雪所說,有些記憶,消失在了腦海里,卻還仍舊刻在心間,只等一個契機,便破土而出!
于是古戰默發足狂奔,追逐著星光,拼命向著那團濃霧疾奔。
也不知道奔襲了多久,古戰默終于站在了濃霧之前,兩者相隔不過數寸之遙。
終于,所有的困惑都可以解開了。
古戰默向前邁步,想要走進濃霧中,將一切都看個清楚看個明白。
然而,一步踏出,他與濃霧之間竟然仍舊隔著數寸之遙,仿佛他這一步並沒有踏出,亦或者濃霧也在同時後退了一步一般。
古戰默詫異之際,緊跟著又踏出一步。然而結果仍舊一樣,他與濃霧仍舊隔著數寸之遙。
古戰默不甘心,索性再次發足狂奔,想要一口氣沖進濃霧之中。然而,無論他怎樣狂奔,仿佛都像是在原地踏步一般,與那濃霧的數寸距離沒有絲毫的縮短。
那短短數寸距離,在此刻,仿佛就是咫尺天涯,令人絕望。
古戰默無力地跌坐在地,滿心不甘。眼見就要弄清心中所有的困惑,卻偏偏被這一線之遙隔絕,不得所願。
「我要一劍劈開你!」下意識的,古戰默怒吼一聲。
古戰默陷入意識世界,外界眾人只見古戰默握劍許久卻絲毫未有動作,反而額頭上漸漸汗珠密布,稚女敕的臉龐上更隱隱有痛楚之色。
古戰雪擔心古戰默,生怕出了什麼意外,立時踏出一步,想要拉回古戰默。中年男子見狀,身形一動,擋住古戰雪的去路,同時做出噤聲的動作,示意眾人安心等待。
就在眾人緊張萬分之際,但見古戰默猛然睜眼,眸中閃過一絲陌生的異樣神采。
隨即,但聞一聲龍吟,霜雪劍,出鞘。
「當你再握劍時,你將踏上歸途!」
一句莫名而熟悉的話語,在古戰默拔出劍的剎那,從古戰默腦海深處的那團濃霧中響徹而起,直扣心扉,直讓古戰默心神巨震。
古戰默一閉眼,想要追尋那熟悉的話語,熟悉的感覺,然而他之腦海中,除了多了一團濃霧,再無其它異常。
看到古戰默拔劍出鞘,中年男子眼中的希冀之色瞬間燃成極度興奮的神采,整個人更是微微顫抖起來。
「竟然真的是你,天意,天意啊。」中年男子輕聲呢喃,一時間竟是有些失神,呆立在原地。
古戰雪和古戰熊心思單純,並沒有太多的想法,看到古戰默拔出長劍,頓時興奮地圍了上去,又笑又跳,三人瞬間鬧成一片,好不熱鬧。
古戰八荒卻是相對成熟許多,站在一邊,看了一眼嬉鬧的三人,又將注意力放回中年男子身上。
「喂,怪大叔,你剛才嘀咕什麼?」古戰八荒問道。
「說了小孩子也不懂。」中年男子說道,隨即又向古戰默喊道,「小娃兒,可願與我一比劍法。」
「我?」古戰默指了指自己的臉,詫異道,「可我不會劍法啊。」
「哈,無妨。」中年男子淡笑一聲,也不給古戰默拒絕的機會,隨即左手負後右手捏指成劍,身形一動,點向古戰默,去勢凌厲至極,盡顯高手風采,竟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對手乃是一個十歲的孩童。
見到中年男子如此出手,古戰八荒等人都忍不住驚呼一聲,如此快絕的身法,換做他們也根本無法抵擋。
然而更令他們吃驚的是,古戰默像是突然換了一個人似得,身法同樣快絕無比,身形一閃,宛似憑空消失在原地一般,隨即一劍刺出,勢若天成,完全是一副絕代劍客的風采。
中年男子雖然一擊不中,眸中卻是笑意更甚,似乎早就料到他這一劍指根本就點不到古戰默一般。
古戰默手握霜雪,仿佛天生劍感,只覺快意無比,一劍接一劍,完全是下意識的揮出,卻招招精妙無比,直看得古戰八荒等人目瞪口呆。
一連揮出數十劍,那種握劍的熟悉之感直讓古戰默體內熱血沸騰,仿佛自己天生就是一個劍客一般,仿佛他的手,生來就是握劍的。
「就是這種眼神。」中年男子看著無比快意的古戰默,心中暗贊一聲,隨即身法一變,動作猛然快了數十倍不止,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便見古戰默被一指點中,連翻帶滾摔倒在雪地之中,好不狼狽。
「哈哈哈……」中年男子看到古戰默狼狽的樣子,猛然仰天大笑,「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見到古戰默跌倒在地,眾人心中一緊,連忙趕了過去,擋在古戰默身前,俱是一臉怒意地盯著中年男子,敵意分明。
「完了,這怪人肯定是瘋了,我們趕緊跑。」古戰熊說著,一把將古戰默拎起,扔到背上準備跑路。
「不用緊張,我用的是柔勁,那娃兒疼都不會疼一下。」中年男子滿臉笑意道,「就是摔得實在狼狽,毫無高人風範,哈哈。」
「哼,默大哥現在本來就不是什麼高人。」古戰雪氣道,「你一個大人欺負小孩也不嫌臊。」
「哦,對了,我差點忘了,他現在就是個小娃兒。」中年男子一拍額頭,隨即又輕聲呢喃,「原來你小時候是這副模樣。」
眾人卻是听的莫名其妙。
「這怪人怎麼老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古戰熊嘀咕道,「我看我們還是趕緊去族里匯報這邊的情況,免得這怪人發起瘋來把我們都宰了。」
「你們別緊張。怪叔叔沒有惡意。」古戰默從古戰熊厚重的背上跳下來,安慰眾人,隨即又對中年男子說道,「怪叔叔,你究竟是誰?好像從一開始你就料定我能拔出霜雪劍,更料定我能莫名其妙的使出劍法。」
「哈,這些都不是重點。」中年男子淡笑一聲,「重點是你願意學劍嗎?」
「學劍?」古戰默微微一愣。
「不行!」不等古戰默回答,古戰八荒卻是先行怒喝道,「古戰族的勇士只用刀。古戰默將來一定會是古戰族數一數二的高手,怎麼可以去學劍。」
「我也不同意他學劍。」一直沉默無言的古戰血狼突然開口說道。
古戰八荒等眾孩童微微詫異,看向古戰血狼。
「古戰默學不學劍也輪不到你來發表意見。」古戰熊說道。
「他若學劍,必然要從頭練起,到時別怪我天天揍的你們滿地找牙。」古戰血狼淡漠道。
听古戰血狼這麼一說,古戰熊臉上亦是一緊。
古戰血狼說的沒錯。大家練刀的時間都差不多,現在古戰默和古戰血狼也基本上是不分上下。要是古戰默重頭練劍,那以後他和古戰默豈不是只有被古戰血狼狠揍的份?
中年男子無意理會小孩子的口角之爭,看著沉默不語的古戰默說道︰「路是自己走的,學不學劍我們得尊重古戰默自己的意願。」
「古戰默,你趕快告訴這個怪人,你不會學劍。」古戰八荒喊道。
然而古戰默完全陷在沉思之中,古戰八荒的話他根本沒有听見。
「別打擾他,讓他自己考慮清楚。」中年男子說道。
「哼。」古戰八荒見古戰默竟然還在猶豫,心中不免惱火,古戰族之人,面對這樣的選擇,有何好考慮的?
古戰默此刻卻正是天人交戰。理智告訴他,他不能學劍,他是古戰族之人,古戰族崇尚的是刀,只有刀才是古戰族勇士的象征。
可是,握劍的感覺卻又是那麼熟悉,讓人欲罷不能。這種快意的感覺,是他自刀上從來沒有體會過的。更重要的是,似乎只要練劍,他腦中的那團濃霧就能漸漸散開,讓他看清一切,明了心中所有困惑。
心中的困惑,一直是他之心結,讓他在這個本應無憂無慮的年齡多出了許多莫名的煩惱,莫名的失落。
「我覺得記憶可能一般都是存在腦海里吧。但是有些重要的記憶一定也會刻在心里,所以人才會有心痛或者心喜的感覺啊。」
「腦海中的記憶會遺忘,但刻在心間的記憶一定忘不了。就算不小心忘記了,也一定會在某個時刻重新想起來。」
猶疑之刻,不久前古戰雪的話忽然在古戰默心中響起,直扣心扉,讓古戰默兩難的心境頓時明朗。
「為了在某個時刻重新想起我所遺忘的東西,我一定要學劍。」古戰默心中頓時做下決定,暗自念道。
「我願意。」古戰默迎上中年男子的炙熱目光,大聲說道。
「哈哈哈,好,好,好。」得到古戰默的回答,中年男子放聲大笑,連贊三個「好」字,興奮無比。
「什麼,你——」古戰八荒听到古戰默的回答,一時氣結,指著古戰默怒道,「你要學劍,你可想過大長老會怎麼處罰你?」
「大長老?」中年男子聞言微微一怔,「你們大長老叫什麼名字?」
「古戰魂。」古戰八荒沒好氣道。
「竟然是他。」中年男子臉上訝然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又輕聲自語道,「想不到他竟然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