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右相其人,得著一張謙謙君子臉,帶著一股溫文書卷氣,以至于平日里不管往哪一放,只要他不開口,你絕不會料到他有多麼的討人嫌。
所以,當閔竺凡在君天姒耳邊耳鬢廝磨曖昧不明的說完「臣做好準備了」之後就一下起身一派清風朗日神清氣爽道貌岸然的道「這就送陛下回宮。陛下呢?」
陛、下、呢?!
呢你個大頭鬼啊呢!沒見過這麼大喘氣的!還能不能好好交流了啊!
瀕臨暴發邊緣的陛下剛吼了一個字出喉嚨,就看見右相瞥了一眼她一直捂住的胸口,繼續悠哉悠哉的加了句。
「臣覺得,太緊不好。」
「……」蒼天可鑒,他就是這麼招人煩的!
陛下將這一點總結的出來的時候,右相就靠在御案旁那張專門為他準備的藤椅里。已進六月,椅上的毛皮早早的被撤掉了,閔竺凡交疊著修長的雙腿,伸出一只手指逗弄著一旁舒服得扭成一團的小毛球。
小yin/貓!
君天姒盯著那一小坨幾乎要咬牙切齒,才不過半個多月的時間,這就將他的暴虐行徑都給忘了麼?!到底是老鼠啊還是貓啊!
「陛下給它起名字了麼?」一旁里,閔竺凡慵懶的問。
「沒起。」御案後,君天姒恨鐵不成鋼的將小yin/貓三個字吞回去,緩緩道,「就叫毛球。」
回復過來的是一聲輕笑,混了鼻音的,有點閔竺凡特有的味道。
君天姒看過去,見他歪在藤椅里,一只手握著一卷書,優雅的放在交疊而起的腿面上,另一只手臂受了傷,便放在一旁的藤木桌上,修長而均勻的手指勾了那一小坨的脖頸,時不時的動一下,目光則淡淡落在書頁上,那神情沒有多專注,卻叫人覺得很有魅力,挪不開視線。
君天姒半抬眼簾,貌似不經意的偷眼瞟著他。
她想了想,覺得閔竺凡該是喜歡這個坐姿的。以往,他坐在那里,也是這個模樣,背慵懶的往後靠著,一只手捧著書卷,一只手放在桌面把玩著涂了層彩色瓷釉的茶盞,優雅從容。
對于陛下和右相當眾眉目傳情,柳太傅表示,不妥。
「咳咳。」清咳兩聲,柳太傅才繼續開口,「雲羅郡主的要求,著實難辦,不知陛下和右相……?」
此話一出,君天姒這才勉為其難的將目光引向柳太傅。
閔竺凡自然不是閑來無事來御書房隨意坐坐,而是因為兩個人都未到的原因,誤了早朝。有些必要的事情,自然就得來御書房解決。
君天姒皺著眉不語。
柳太傅見了,便又上前一步,就看到閔竺凡忽然抬了眼,漆黑幽深的眸子朝這邊瞥了一眼,連帶著老太傅身後的幾位老臣,直覺得一道寒光掃過來,立馬不說話了。
緩緩合了書卷,閔竺凡道,「光說無用,陛下,容臣見一見雲羅郡主如何?」
他這是……肯出手幫忙?!
君天姒不勝驚喜,面上做出番思量後一揮衣袖,準!
「41」
涼亭還是那個涼亭,臥月還是那個臥月。
「你就是鼎鼎大名的大君右相閔竺凡?!」雲羅已經將小嘴張成了鴨蛋。
對此一問,君天姒十分明智的報以沉默,閔竺凡則輕輕回答,「正是。」
「真的?!」雲羅忍不住雙手一撐,探出小身板詫異,「可你跟傳聞中的……一點都不像啊!」
閑閑握了茶盞,墨蘭色的綢衫將他整個人都勾勒出一種別樣的韻味,迎著六月過湖的暖風,倒是相得益彰。從君天姒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悠閑慵懶的把玩著茶盞,清雋俊雅的面容上自始至終沒什麼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哦?那敢問郡主,傳聞中的是什麼樣?」
良久,閔竺凡緩緩開口,像是問著什麼再平常不過的問題,而這個問題,顯然是在問雲羅,可他的眼神卻瞟向了君天姒,頗有幾分意味深長。
陛下拿茶盞的手抖了抖。
這是在跟她示意呢。
雲羅那邊卻已經歡快的開口,「就是……凶神惡煞啊,欲海無邊啊,慘無人道啊,一手遮天啊……」
君天姒微微張了嘴,這小丫頭果然不是一般的不會看場合!不由深深覺得,那大宛國的老頭派這個小祖宗來絕對是為了躲清淨吧絕對的!
陛下絕望的捂住了臉。
「郡主!」雲羅身後卻忽然有個侍婢小聲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止住了雲羅的話。
君天姒拿起一塊白玉桂花,頗為欣慰的將那侍婢掃了幾眼。
閔竺凡勾了一下嘴角,悠悠然的開了口,俊朗的臉上卻找不出半點笑意,「傳聞歸傳聞,郡主怎麼看呢?」
這氣場一散開,忒嚇人。
雲羅繼續張圓了嘴,半晌,苦巴巴的瞟向君天姒。
陛下只好出來打圓場,「不過是些流言罷了,既是流言自然就全是些妄語,一傳十,十傳百,傳到大宛自然就更加變本加厲,右……」
閔竺凡瞥過來一眼。
陛下差點一口咬在舌頭上,「……你何必太在意呢?」
冷淡的情緒似乎有些緩和,閔竺凡揚了揚眉,意有所指的轉換了話題,「听聞郡主有一幅玉面郎君的畫。」
說到那幅畫,君天姒抽抽了眼角,「那畫……」
雲羅一愣,隨即朝後望了眼,身後的婢女似乎也愣了愣,隨即上前和雲羅耳語,陛下不由得又咬了口糕,暖風微蕩拂起那婢女鵝黃色的裙擺,縴細的玉指合攏覆在月復間,眯眼。
雲羅轉過臉,那婢女招手命人將畫取來。
片刻的等待中,閔竺凡忽然微微向後傾靠,修長的雙腿換了個姿勢交疊,一切都顯得漫不經心,他慵懶道,「其實不過是個長相俊美些的男子,郡主真的非他不可?」
雲羅怔了一下,眼神就不由自主的往身後瞟,聲音卻還是十分肯定,「不行,一定要找到他。」
黑眸暗沉,閔竺凡道,「郡主,我大君才子濟濟,文武雙全者比比皆是,樣貌出眾的更是不乏眾多,郡主卻執意要尋找一個連名字都不曉得的所謂玉面郎君,怒我直言,希望渺茫。」
雲羅一張小臉立馬沉了沉,就連那身後侍婢的面色也似乎蒼白了幾分。
「不過,」似乎就是要等這個效果,閔竺凡薄薄的唇微抿,儒雅白淨的面容看上去既賞心悅目又變態可惡,「若是還有些別的線索,例如,在何時何地何種情形下相見……就另當別論了。」
這一點君天姒也不是沒想過,卻怎奈雲羅根本是個丈二和尚,找人也不是為自己找,再多問一點就稀里糊涂了。君天姒抬眼望了望那只縴細白女敕的手,若有所思。
對面沉默不語,閔竺凡的聲音再次響起,「陛下覺得呢?」
君天姒一愣,隨即半闔眼簾,「找人這種事嘛,朕先前也說過了,不能急,更何況是在我大君,郡主遠道而來,朕定不會不給郡主一個交代,只是時間……總不會長過懷胎十月吧。」
果不其然,有人抖了抖。
閔竺凡勾了勾嘴角,不易察覺的看向君天姒,正巧就對上了君天姒掃過來的目光,短暫的交匯,一觸即逝,卻心照不宣。
正巧此時,侍婢已經一路小跑將那畫送了來。
昨夜見那畫,雖是燈火闌珊,到底不比白晝來得亮堂,君天姒只瞧見那畫上一團黑呼呼的墨跡,這一次便索性仔細瞧瞧。兩根修長的手指夾住畫紙的頂端,畫面緩緩展開,君天姒伸頭湊到閔竺凡跟前,應了六月柔光,直瞧見一副粗狂豪放的濃墨畫。
「這……啊!」
君天姒又是一怔,抬頭就看見閔竺凡正眯了眼斜睨過來,嘴角噙著一絲冷笑,眸光銳利冰寒,他也那麼覺得?!
頓時有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慨。
「陛下可是看出什麼了?」有鶯鶯細語上前一問。
「額——」君天姒緩緩神,收回視線,她慢悠悠坐回去,繼續拾起盤中的白玉桂花,對著一旁瞪著自己一眨不眨的雲羅真誠道,「听說柳太傅家的大公子畫得一手好丹青,不然,明日朕叫他進宮來陪你樂一樂?」
「……」雲羅簡直惱紅了一張小臉。
此時,閔竺凡也慢條斯理的放下了畫,悠悠然坐回一旁飲茶,感受到雲羅轉透過來的熱切目光,半晌,他眉目依舊道,「陛下……好提議。」
「……」向來在馬場上撐得一片天的小巾幗立馬悲憤的起了身,頭也不回的拿了畫紙奔走了。
身後的幾個侍女急忙告罪追去。
君天姒正咬了一口糕,含了一半在嘴里思索,聞聲抬頭,正望見那一襲紅羅沿著碧水一路飛舞,身後幾抹鵝黃簇擁著小步而去,眯眼。
冷不丁的,耳邊是一聲低語,一如既往的悅耳,「好吃嗎?陛下。」
目光仍定格在遠方,君天姒沒回過神,舉著手里的半塊糕來不及思索,月兌口而出,「說是御膳房新研制出的,里頭加了兩味新料,你要不要嘗嘗?」
一番話說完,才抬眼發現閔竺凡已然起身,正一只手臂背在身後,微微向前傾身,墨蘭色綢衫將他包裹的英挺俊朗,白皙的面龐,精致的五官,恰有微風拂面,烏發微揚,一切都是那麼渾然天成。
「好。」
自然地不能在自然的,閔竺凡輕輕張口咬了君天姒舉過來的半塊糕,映著綠柳海棠,涼亭靜湖,君天姒听見自己的心跳呯的一下靜止了。
幾步開外,一眾侍衛、侍女、小公公連著一位老公公皆驚得張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