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見識了什麼叫態生兩靨愁,什麼曰嬌襲一身病。
隔著一層薄薄的白紗,君天姒將帳內的情形隱約瞧了個仔細。此刻,溫雅雲正雙眼緊閉,一動不動的趟在床榻之上,看樣子似乎是睡著了。
「都下去。」君天姒吩咐了一聲。
「是。」幾個小丫頭互相遞了個眼色,紛紛退了出去。
室內一時安靜異常。
君天姒盯著溫雅雲瞧了小半個時辰,直到那雙縴縴玉指越攥越緊越攥越緊……若說一時裝睡並不難,難的是一直裝睡。卻也難為她竟然苦苦支撐了這麼久。
君天姒緩緩坐到一旁的木椅上,開口道,「你從小裝睡就沒有破綻,唯一的缺點是手。」
床榻之上的人兒似乎顫了顫。
頓一頓,君天姒繼續道,「你若是真睡了,手是不會這樣緊握成拳的。」
床榻之上的人兒確定顫了顫。
君天姒等了一會,見溫雅雲如此好定力,竟然仍能堅持著不說話,不由嘆息道,「敢情你是覺得被救回來不甘心?那朕建議你下回別在青天白日里跳高閣,直接趁著月黑風高無人之時拿寶劍抹了脖子,干淨利落,保管沒人打擾。」
這回,床榻之上的人兒直接顫起了身,約莫是被氣的。
溫雅雲模了眼淚,「天姒哥哥……」
起初一見溫雅雲跳高閣,君天姒完全沒有心思去理一理到底是怎麼回事,直到那一刻肩頭被人狠狠箍住,她才恍然明白過來。
原來美人一跳,也不過是為梟雄。
溫雅雲該是看見了遠遠而來的閔竺凡罷了。
而自己無疑則是這出戲的一個意外。
可原本這個意外也許不會是個意外,或許還能成為一則佳話。
閔竺凡的功夫師承百越曲洞仙,武林轟動,天下皆知。別說是接一個溫雅雲,平日里就是接上十七八個溫雅雲也不在話下。
可如今,肩上先是為了君天姒挨了一窟窿。雖以閔竺凡的能耐,挨了一窟窿也能救人,卻只剩得一條好胳膊,可偏偏這一條胳膊卻用來攬了硬生生多出來的君天姒,以至于不得不用那受了傷的右肩去接人。高閣之墜,即使小小頑石也能多化三斤,更何況是一個大活人,那力道全部都化在了他肩上,那一窟窿不過剛包好的功夫,血肉之軀,定然承受不了,以至于流了那觸目驚心的一片暗紅。
想透了這一點,君天姒就瞬間臉黑如墨。
難道說這原本可以流傳廣去,興許能成為一段佳話的英雄救美之事就硬生生的被自己給攪黃了?!
陛下心里很不自在!
清雅小居之內,兩個人都沉默不語,溫雅雲坐在床榻之上愁容滿面苦苦煎熬,君天姒坐在床榻之外愁容滿面苦苦煎熬。
這算是個什麼事!
良久,溫雅雲終于再次開了口,「並非是雅雲有意胡鬧,天姒哥哥,你可見到這相府里有除我以外的其他女眷嗎?」
君天姒默了一刻,「你這是什麼意思?」
溫雅雲苦笑,「天姒哥哥,我絕不敢瞞你。她們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只曉得她們離開相府都是相爺的意思。這些事情一開始我也沒有在意,直到幾日前勞管家來找我,同我說若是我想離開相府隱姓埋名過尋常人的生活,相爺可以成全……」
萬萬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戲,君天姒著著實實的詫異了一番。雖說清官難斷家務事,但對于閔竺凡的家務事……君天姒開始埋怨做下人的不懂事,竟不曉得給主人家的臥房備些茶點,如今听起戲來便少了點什麼。
「可是,」溫雅雲咬了咬唇,看向君天姒道,「可是天姒哥哥,他已經娶了我了呀,隱姓埋名?過尋常人的生活?那根本不是我要的!自從那年桃花令上他替我解圍,我便是真的喜歡他了啊!」
「何必鬧到這種地步,你既不想走,莫非他還會強攆不成?」
「相爺定然不會強攆我走,可我若是這樣不走,又和走有什麼區別?」溫雅雲笑一笑,「我本也沒想跳,只不過是想要嚇一嚇他罷了,我本以為或許他知道我願意為了他連性命都舍棄,他也許就會看我一眼,重視我一些,可當人在高閣之上,看事情就越發清晰,越發透徹,我明明站得那樣高,那樣明顯,他卻連看都沒有看我,他的目光始終如一。」說完,溫雅雲看著君天姒不再言語。
君天姒皺了皺眉,剛要開口,卻听得溫雅雲忽然道,「他從來都沒有踫過我!」溫雅雲直直的望過去,「我以前也不懂,他為什麼……為什麼連看都不來看我一眼。直到後來外界的流言越來越多,多到就連我都听聞了。」
「所以我才會抱著這樣的念頭想要見一見天姒哥哥,因為我知道你不會騙我的,這都不是真的,這些都是流言對不對?」
君天姒忽然就明白了,她听聞的流言都是些什麼流言。
「難道是她听了什麼關于你的流言?」
「陛下怎麼知道是流言。」
不知為何,一瞬間,腦子里只閃過了這段話。
君天姒忽然開口,「你怎麼知道是流言?」
溫雅雲果然愣了一瞬,原本就略帶病色嬌容忽的蒼白一片,「原來……竟是真的……也是,不然他那樣的人,怎麼會一直注視著一個人……」
君天姒卻忽然站起來,拂了拂衣袖,「你今日也受驚了,好好休息吧。朕明日再來看你。」
*
相府書房之內。
「這麼挨一下,可就不是一百天這麼簡單了。」重新上藥,包扎,謝少卿一邊整理了藥箱,一邊道,「不是我說你,眼看陛下已經去救人,你還上前做什麼?」
「太危險了。」閔竺凡靠在椅背上,神色泰然。
「危險?」謝少卿氣得反而笑了笑,「你這胳膊就不危險?!竺凡,你的胳膊決不能再受傷了!你要是再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不需要無力回天發作,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不拿自己的命當命的主!」
室內靜了一刻,閔竺凡無奈的揉了下額角。
一遇到病癥,謝少卿就有股發不完的怨氣,「陛下好手好腳,去救人怎麼就危險了?!非你個受了傷往前沖,沖就算了,非用受了傷的胳膊去救人,就算沒有傷筋動骨,這下也差不多了,你還真以為你是金剛不壞之身?要不是有我在……」
眼見著謝大神醫開始滔滔不絕,閔竺凡掀了掀眼皮,頓了頓,忽然慢條斯理道,「楚嫣和眼楮,你選哪個?」
「你……」謝少卿剛要月兌口話就這麼給卡在了喉嚨里,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皺眉道,「你這是什麼**喻?!」
閔竺凡瞥了一眼右肩厚厚的紗,淡淡道,「不過是條胳膊罷了。」
室內一時有些發靜,半晌,謝少卿忽然苦笑一聲,「真想不到你竟是個痴情的,罷了,你好好休息吧。」
閔竺凡點點頭,「多謝。」
謝少卿拿過藥箱,怔了怔,「不用。」
嘆了口氣,轉身走到門邊伸手推開門的一霎,謝少卿抽了抽嘴角,面色越發的古怪,然後極迅速的瞟了一眼仍閉目養神的某人,再然後……他微微頷首,邁開步子離去了。
君天姒看著謝少卿的背影扯了扯嘴角,這才踏步進去,反身輕輕關上門。
此時已屬傍晚,屋內光線有些昏黃,閔竺凡就安安靜靜的坐在椅上,修長的雙腿並沒有像以往一樣交疊,而是端正的微微並攏,雙臂也規規矩矩的放在兩側,精致的五官略顯出病態的蒼白。
不論怎麼樣,君天姒不得不承認,閔竺凡是一個非常俊逸的男子,這樣的一個人,也難怪會叫溫雅雲牽腸掛肚。
只是,看著這張俊朗的臉,君天姒磨了磨牙,回想今日種種,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忽然快步沖了過去,伸出手就想去往他那張俊雅的臉上來一拳。
只可惜,對手實在太過狡詐。
就在君天姒沖到他面前的一瞬間,閔竺凡忽的一下睜眼,濃眸幽深,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過,左手飛快往前一抓,一下將她探出去的手腕牢牢抓在掌心,隨後往前一帶,迫使她一下坐到他雙腿之上。
低沉的男音如一壺醇香的酒,醉人心扉,「陛下是來安撫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