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暗沉黃的房間，半掩著的門內沒有聲音，透過走廊玻璃射進來的斑斕光芒與這份暗沉在兩端悄悄的、不露聲色的對峙著。走進房里的少年語氣冷淡的問出了他所想要說的話後，靜靜的站在那里，凝視著那早已沒有絲毫人樣的生物，態度清冷而高傲，仿佛此刻站在這里的早已不是被迫來到這里的普通人章凌憶。
「你們到底知道這一區多少？又知道我們多少？」
「你猜。」
預想中的驚愕與無措並沒有在這個生物的身上出現，當這股冷漠月兌口而出並且傳過去的時候，回應的聲音也直接傳了過來。那聲音並沒有出現情緒上的起伏，也並不顯得慌張，就像是寂寂的充斥著這房間的空氣，即使面對著兩種光芒的相斥，也能淡而處之，找到屬于自己的一片棲息之地。
猩紅雙眸上的眉梢微微動了動，少年看著這份淡然，輕吸了一口氣。
「多少？」
問話的聲音不響，但平靜中卻充滿了浩然的力量，那坐在木桌旁椅子上的生物抬起頭朝他望了過來，沉默中似是在思考著什麼，良久後，他譏嘲著回了一句。
「願意的話，你可以多猜一次。」
充滿挑釁意味的回答。如果對方不是這種特別的存在而是普通的人的話，或許他有可能會被激的怒火中燒，接而做出一系列的舉動強行去逼迫對方回答自己，可就是因為它是，他的心才在理智的控制下沒有起出一絲波瀾。
眼下的局勢，他自然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一件相當冒險的事情，身邊沒有任何同伴，或許就算有結局也是一樣，陌生的環境，碩大的建築里不知道還藏有多少它的同類，更可怕的是其中有一部分還留有智慧……或許，這就是它如此冷靜的原因了吧。
勝券在握麼。
他皺了皺眉，語氣變得凌厲，企圖威脅對方。
「你不說，我會殺了你。」
「無所謂，反正已經死過一次。」視線中，坐在椅子上的它攤了攤雙手，似乎是想用肢體語言的表達來彌補他殘缺不整的臉部。
「你口中首領到底是誰？」
「你見過。」
不寄望能得到的回答在這一刻得到解答，他微微錯愕，緊盯不移的視線里心中細想著它回答自己的原因。幾秒後，還未得出答案的思緒被打斷，那邊，它安靜又迅速的補上了一句。
「兩次。」
「那個女的？」他側頭回憶了一下，腦海里浮現出了那個女僵尸的身影，隨即又將目光投向了後者，直覺告訴他對方沒有說謊。他頓了頓，接著問道︰「為什麼要告訴我？不是讓我猜麼？」
「我願意。」
「第一區……」
「這只有首領知道。」
還沒問出的問題在還沒說到一半的時候就被打斷，對方仿佛早就知道他想問什麼，快而簡潔的給出了答案。有得到答案的問題，有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他看著那雙在殘缺面容上的顯得突兀的兩只眼球，似乎是想企圖打開這扇心靈的窗戶得知對方為何要這樣做的真實原因。
他看著它，心中的疑問被無限制的放大。
「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說過，我願意。」
「你為什麼不干脆全部回答我，那樣的話……」他站在房間里侃侃的說著話，然而這句話說到一半，他直視著對方雙眼的眼眸里分明從中讀出了一絲絲被理解的欣喜，以及面對著無力抗爭的玩弄時所透露的無奈。
他微覺詫異，然後是如深夜般的沉寂。
這是眼神是什麼意思？
它們明明是第一區的敵人，為什麼會在我們這些待宰的羔羊面對露出這種情緒？啊……他恍然，說起來，前面的那個也是，它讓自己殺了它，最後還謝了謝自己……這是什麼？明明是敵對者，卻要在我們這群目標面前展現出脆弱的一面，這是不是有點太不符合常理了？
他無言的再次看向它，仍是在期盼著能從它的眼神中多讀出一些什麼。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呢。
它們每次出現的時候，都是差點殺了自己和其他人，若不是自己這邊跑的快，又或者是運氣好，根本不可能活到現在……可是現在這一幕又是什麼？對立的人在房間里和平的聊著天？而且對方還挑選著問題來回答自己？
等等。
挑選著問題來回答……自己？
在這一瞬間，他腦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恐怖的猜測，而這股萌生出的情緒甚至就連該用如何表情來詮釋都不知道。他怔怔的抬起頭，極度緩慢的看向坐在椅子上不語的它，張開的嘴巴里一字一字的，極其艱難的拼湊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是不是……你根本沒法回答我？」
斷斷續續的言語聲中，那隨意擺在旁邊桌面上的殘缺右手肉眼可見的顫抖了一下。
「……真的是這樣？」
「……」它無言，可潛藏的肢體反應已經暴露了它。
「到底是為什麼？」他難以置信的看著它，「難不成你現在是要告訴我，其實你們是好的，根本不想殺我們？我們被派來這一區的任務是為了來救你們？」
「……」
「別開玩笑了，我憑什麼要相信你，你們不過是一群僵尸罷了，雖然有著智慧，但別僅憑這一點就說你們不是了。」
他嘩然，這足以讓任何人崩潰的推理結果令得他的情緒出現了劇烈的起伏，他大聲的叫喊著，用手指著它，仿佛在盡一切能力否定這一切。
「可是你還活著。」
「這場游戲里總會有人犧牲，但是你，卻一直還活著。」
聲音在這一刻陡然停住。
面對著它輕描淡寫般的回答，他愣在了那里，指著它的手停滯在了空中，一同停滯的還有他臉上還未改變的神情。他轉過了一個頭，希望以不再看它而理清自己的思緒，但是一轉頭，又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再次難以置信的轉了回去看向它。
是啊，我還活著。
還能有比這更好的理由麼？
不管之前發生了什麼，但是我現在還活著，它們有那麼多次機會可以殺我，但我卻硬是活到了現在……說來，在黑房間里的時候我就有想過，為什麼它們不殺自己。
不能理解的原因使得他一度憤然。
「我到底是誰？為什麼你們不殺我？先前的兩個人在看到我後，都說了一句‘原來是這樣’，‘這樣’到底是什麼？到底是哪樣？」
「……」
起伏的心逐漸被理性所壓制從而平靜了下來，看著那道未動的身影，他垂下了眼簾，喃喃道了一句。
「不能回答麼？」
「恩。」
「那我現在……」
「去找首領吧，她能告訴你想知道的一切……」
「當然，如果她可以的話。」
……
時間滴答滴答的流逝著。
他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走出房門的，也不知道是怎麼下得樓，甚至連怎麼找到的出口也不知道。寬闊的聖馬可廣場靜悄悄的，陽光照在他臉上，感覺熱熱的，手腕處被磨破皮的傷口火辣辣的疼，告訴著他先前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兩年的宅男生活里，他看過很多動漫很多小說，可是惟獨沒有一部動漫或者小說是有著如此離譜的設定，無限流無限流……也難怪來到這個主神空間後，被所注入到腦子里的信息會如此無用了，這根本就不是所謂的無限流小說。
那麼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自己又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值得它們一再的讓自己以為是在無限流的小說里？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
如此想著，心中也是越來越累，明明是陽光明媚的天氣，踩踏著片片未干涸水潭往前前行的他，視線卻時明時暗，時清晰時模糊。也不知道保持著這樣的狀態盲目走了有多久，當再次來到兩旁皆是房屋的街道上的時候，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目光側方，出現一道朝著自己飛快走來的身影。
「怕鬼的，你又怎麼了？」
這是單修的聲音。
他轉頭看了攙扶著自己的他一眼，蒼白的面容上強擠出一絲笑容，精神隨之一松，便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