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關這行,幾乎沒有周末,更不用說節假日。外企的公關公司還能端端架子,擺擺清高的姿態,基本上不屑于接普通的路演活動,本土的公關公司拼得就是接地氣,靜展、路演,管它賺不賺錢,只要是客戶來找,便來者不拒,天生一副勞碌命。
劉雲手頭大項目不多,這種路演的活倒是不少。最近又趕上春促的時段,活動更加繁重,壓得喘不過氣。策劃部例會上,劉雲又抱怨了兩句,說事情多,孩子生病了都沒人照看。陸楠想了想,說︰「你要是沒時間,就把這些活分給新人們去歷練歷練,這種活動上手快。」
劉雲得了令,便加緊把手上的活兒分給張放和郭永浩去做了,還不忘留了一小份給許然。許然自是沒什麼意見,身為新人,多做些事總是好的。況且她工作日是一個人,到了周末也是一個人,沒多大分別,事情多了,忙起來連胡思亂想的時間都沒有,自然也沒有閑工夫去追憶關于蘇朗的點點滴滴,許然覺得,這樣也挺不錯,算是領悟到了回國的真正意義。
連著兩個周末,許然都沒有閑著。雖然自己手頭的路演活動不算多,但她也算勤奮好學,盯完了自己的活動,便去找張放或者郭永浩,去看看他們那里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順便也取取經。
許然縱使有意讓自己忙碌起來,但人也不是鐵打的,連軸轉了大半個月下來,也總有支持不住的一天。
好不容易挨到了周六,許然說什麼也要睡個懶覺。但天不遂人願,手機卻早早地響了起來,擾人清夢。許然看看時間,才九點鐘。
「然然,周末什麼安排?」電話另一邊傳來小姨沈慕華的聲音。
許然迷迷糊糊地接起電話,腦子還沒轉過來,嘴里就先禿嚕了一句︰「沒什麼安排。」話一出口,她才一個激靈,睡意褪去了幾分,腦子也活泛起來,想起前兩天母親沈清華又打電話催促她去相親。但此刻想要把說出去的話再收回,已經來不及了。
沈慕華听出許然含含糊糊的語氣,便知道她還沒有睡醒,笑著說,「你們年輕人啊,就知道睡懶覺!外邊太陽這麼好,春光明媚的,憋在家里也不怕上霉。快起床了,我就在樓下了。」說完絲毫不給許然留有反應的機會就掛斷電話了。
許然掛了電話,仍是困,想到沈慕華來的目的,腦袋一陣發脹,心里郁悶,一頭又倒在床上。
沒過一會兒,沈慕華就開門進來了。
沈慕華放下包,利落地拉開窗簾,陽光瞬時擁進許然臥室。許然無奈,只得穿衣服起床。
「快點洗洗,小姨帶你去買幾件衣服。」沈慕華翻了翻許然的衣櫃,樸素得只剩下黑、白、灰三色,「你說說,你才二十六歲,成天跟我們老太太似的,衣櫃里就剩下黑白灰了,真是浪費。等你到了我們這把年紀,可就後悔了。」
許然刷著牙,滿嘴泡沫,含糊不清地說︰「我上班又不是選美,花枝招展的給誰看啊。」
沈慕華納悶地看著許然︰「你們搞市場的不是挺會包裝的嗎?不好的也能吹成好的,怎麼這事兒放到自己身上就迷糊了?外表不光鮮,再好的東西放在貨架上,誰會看一眼?」
許然嘟噥著,吐掉嘴里的泡沫︰「我又不是商品。」
「然然,不是小姨說話難听,你媽現在可是把照顧你的重任交給我了,我怎麼也不能辜負你媽的期望呀。」沈慕華追著許然跑到衛生間,「不是我把你當商品看,誰不知道女人一過了二十五歲就開始走下坡路了,身材開始發胖了,臉上也開始有細紋了。越往後,那光景就越差了。你現在還是在最好的時光,你當然不急,等再過兩年,到了二十八、九歲,還找不到個合適的人,那時候再著急可就來不及了。」
「小姨,打住!」許然兩手擺了個暫停的手勢,「我真不想結婚,您千萬別費心!」
「也沒讓你一口吃個胖子啊,你現在連個男朋友都沒有,跟誰結婚啊?」沈慕華干脆堵在衛生間門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我也就介紹個小伙兒給你認識認識,你們自己聊,聊得來就一起看看電影吃吃飯,聊不來就當發展業務了,你們做公關的不也得有個人脈不是?」
許然草草擦了把臉,對著鏡子看了看,最近皮膚有些泛黃,干燥得發癢。許然忍不住伸手撓了撓,心想,也不知道最近皮膚變差是沈慕華說的年齡問題,還是單純歸因于北京惡劣的氣候。
沈慕華看出許然的心思,把一旁的隔離霜、粉底液一股腦丟給許然,說︰「好好打扮一下,第一次見面,得給別人留個好印象。」說完正準備離開衛生間,但又好像想到了什麼,轉過頭又對許然說,「你那戒指該摘下來了,那麼大顆鑽石戴在手上也不怕別人劫財。」
吃完早飯,許然被沈慕華拉去商場買衣服。許然拗不過,便只得任由擺布,跟在沈慕華身後,走走停停,心不在焉。
沈慕華早年離異,一個人把女兒拉扯大,還把女兒送去了美國讀書。現在女兒也算幸福美滿,找了個美國人,遠嫁太平洋對岸,還生了個混血寶寶。沈慕華本來有機會去美國享清福,只可惜她生性喜歡熱鬧,說什麼也不願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這才固守在了北京。
沈慕華在一家時尚雜志社里做生活版的主編,時尚品味自然不差。外加上她遲遲不再婚,落得逍遙自在,成天和雜志社里的年輕人嬉笑打罵,時尚潮流竟也了如指掌。如此一來,挑選衣服的眼光也差不到哪里去。
趁著許然刷朋友圈的功夫,沈慕華已經搭配好了一身行頭,塞在許然手里,讓她進去換上。
換好衣服,銷售員一個勁地夸贊許然人瘦穿上這衣服既有氣質,又顯身材。沈慕華看著也很滿意,結了賬,又叮囑了許然幾句這才放她奔赴相親地點。
相親的對象名叫汪子騫,是沈慕華雜志社的一名編輯,專門負責體育板塊。許然到的時候,汪子騫已經等候多時了。許然為自己遲到道了歉,對方倒也沒說什麼。許然稍稍打量了一下對面的人,長的算是周正,個子也不算矮,身板倒是挺壯實,不愧是做體育板塊的。
初時,氣氛有些尷尬,好在汪子騫話不算少,話夾子一開便口若懸河。有時,許然想要插話都插不進去,試了幾次後,許然放棄,吃著東西,听他說話,覺得像是在听單口相聲,倒也輕松。吃完飯,汪子騫提議去看電影,許然想想下午也沒事,便答應了。
看著熱映的電影介紹,許然正猶豫著選擇美國大片,還是國內的愛情喜劇片時,汪子騫已經把美國大片的電影票遞給許然了。
接過電影票,許然有些錯愕。其實她本無所謂看哪一部電影的,只是她做好了要發表意見的準備,那人卻沒給她這個機會,當下只覺得骨鯁在喉,有些不爽。
電影看到一半,許然的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是陸楠打進來的,但尋思著自己坐在影院正中間,不管從哪邊出去都很麻煩,便毫不猶豫地把電話掛斷了。不過陸楠發揮鍥而不舍的精神,許然掛一個,他打一個。許然無奈,只好慢慢挪到門口,接通電話。
電話接通了,陸楠的語氣似乎有些不悅,「干什麼呢?接個電話都沒時間?」
「我的周末時間好像不歸陸總管吧?」美國大片看得許然本就不高興,听到陸楠語氣不善,許然也不打算客氣。
陸楠被許然的話噎住,頓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問道︰「明天有事嗎?」
「有事。」許然不假思索。
「什麼事?」陸楠對許然的語氣有些不滿,正在這時,他听見電話那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許然,怎麼了?」汪子騫見許然悄悄挪到影廳門口接電話,還以為是什麼重要電話,便跟了出來。
「沒事,看你的電影,我一會兒就進去。」許然捂住手機和汪子騫說話,但還是被陸楠听了個一清二楚。
「看電影?相親?就這事兒?」陸楠輕蔑地笑笑,「明天星美落地活動第一周,你過來給我幫忙,相親的事再往後挪挪。」
許然見沒有回旋的余地,想了想,也就答應了。一來,她覺得工作的事確實重要些,星美的落地活動算是她跟的第一個項目,從策劃到落實都全程參與了,總不能執行環節缺了席,虎頭蛇尾不是她的作風。二來她也存了個私心,如若被沈慕華知道她明天沒事,說不準又要攛掇她出來約會,她現在忙自己都忙不過來,才沒有交男朋友的心思。
回到影廳里,許然也懶得在去費勁理解情節了,坐在一邊盯著大銀幕,眼皮竟有些發沉,等到電影劇終她才醒了過來。
電影散場時,已經快天黑了,無端端起了陣風,許然一個哆嗦,打了個噴嚏。
汪子騫看了她一眼,也沒什麼表示,連問候的話也沒有一句,只是沿著馬路一路走著。許然心想,也許是剛才看電影的時候睡著了,惹得人家不開心了。她想著,便問了一句︰「晚上準備干什麼?」
汪子騫也沒看她,只是說︰「我看你也累了,早點回家休息吧。」說著依舊往前走。
許然听著這話有些別扭,心下想著,這人也真夠小氣的。又回想起蘇朗,便提不起興致繼續周旋,草草告辭,打車回家了。
坐在出租車上,許然覺得渾身乏力得很,這相親果真是累,身累心累。
出租車里放著音樂,是張國榮的《今生今世》。哥哥的聲音穿透過許然的心房,恍若隔世。她看著窗外華燈初上,突然一種沒來由的惆悵涌上心頭,蘇朗的音容笑貌便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許然記得和蘇朗一起吃飯的時候,他都會笑著听自己說話,一開始听自己抱怨任務繁重,有寫不完的報告,後來自己上了班,他便听自己抱怨公司的事。每每這個時候,蘇朗都會寬慰自己,甚至給自己出出主意。蘇朗大她四歲,她還在學校時,他已經開始工作了,在這一方面,許然一直將蘇朗視為自己的兄長,甚至導師,對他的教導向來甘之如飴。
蘇朗也常找她看電影,只不過很少去電影院。他們兩人喜歡周末窩在家里,斟上兩杯紅酒,依偎在一起看《羅馬假日》這樣的黑白片。看電影時,許然也曾睡著過,但蘇朗只會悄悄將她抱到屋里,躺在她身邊靜靜注視著她,直到她醒來,送上綿綿一吻。
只可惜好夢易醒,正當她夢得甘甜,卻被當頭棒喝,得知了蘇朗的死訊。
許然飛快地抹去了眼旁的淚,結賬,下車。
晚上,沈慕華打來電話詢問相親的狀況,還不忘說︰「小汪覺得你還不錯呢,你呀,也別太挑剔,都是獨生子女,性格都要磨合。」
許然笑笑,汪子騫也算是沈慕華的虛線下屬,嘴上自然不會表露出不滿意。但小姨的話外之音她也明白,人家是覺得她有些任性。許然掛了電話,早早鑽進被窩,心里反復念著一句話,「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有了蘇朗這樣待人溫柔、懂得包容的前男友,到底怎麼才能讓後來人取而代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