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的故事 第十八章

作者 ︰ 澹台孑

許然睜著眼楮看著凌海彥俯身下來的臉,他濃密的眉毛,低垂的睫毛,都像極了她夢里的人。一時間,她有些分不清是夢是醒。

凌海彥溫潤的雙唇輕輕掃過時,許然腦中如觸了電一般,空白一片,只留下「嗡嗡」聲作響,潛意識里冷靜的小人似乎已被驅趕得無影無蹤。當她腦中稍稍清醒了些,凌海彥已輕啟開她的牙關,觸到她柔軟的舌頭。

許然花了好大力氣,才伸手隔在兩人之間,輕輕推開凌海彥。

許然雙手手指緊緊糾葛在一起,較著勁,仿佛左手和右手在暗中抵抗著。她右手模了模左手的中指,早已空空如也。那枚戒指已摘下許久,那段情卻何時才能放下?

凌海彥見狀,只是簡單一笑帶過,絲毫沒有表現出尷尬神色。

許然卻已羞赧難耐,當即道︰「我先回去了。」

當她轉身時,凌海彥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在他身後輕佻地說︰「許小姐,欲擒故縱這套把戲我並不喜歡。」

凌海彥的話讓許然從背脊生出一陣寒意,直擊心脾。她轉頭,盯著凌海彥,似是在求證剛才那句話究竟是否從他口中說出。

凌海彥似笑非笑,眼底發出 黑的光,如深潭,不見底。「許小姐果真是異于常人,別人單刀直入,你卻懂得放長線,釣大魚。只不過你這伎倆我並不喜歡,太幼稚。」

許然看著他,不由顫抖。這張臉,如同天使的軀殼卻住了個魔鬼的靈魂。她下意識扶住身旁的牆壁。「我並非此意。」

凌海彥玩味著許然的話,說︰「那是我誤會了?還是許小姐看所有人都是這樣一往情深?」

許然皺了皺眉,「凌董,請您自重。」

「許小姐今晚和我一起怕是你們陸總還不知道吧?」

許然不語。凌海彥見狀,笑了笑,說︰「你們陸總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呢?許小姐今晚陪我,我也不能讓你空手而歸,對不對?關于十年的合同,許小姐不想听听我的態度嗎?」凌海彥說著,棲身來到許然跟前。許然感到促狹,不由往牆根退了一步。

好在宴會廳里還有賓客往來,許然料定凌海彥不會做什麼出格之事。她當即沉下心,挺了挺背脊,說︰「凌董心心念念的是十年慶典的質量,定不會視若兒戲,也不會拿這事作為要挾的砝碼。」

凌海彥笑道︰「許小姐這樣覺得嗎?那也許你要失望了。」

「那既然如此,這次策劃的內容怕是不適合凌董這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許然氣急,「啪」地打開凌海彥的手,便往門外走。

凌海彥不急不緩地跟在她身後,道︰「許小姐這話是氣話?不妨冷靜下來再考慮考慮,恐怕你們陸總不一定這樣想。」

許然往門外走時已有些後悔,凌藥十年的合同似已成夢幻泡影。許然想,若凌海彥是個不相干的人,她說不定還能耐下性子和他推幾番太極,穩住他,等拿到合同再說。但他卻有著她至親至愛人的容貌,許然無力視而不見。她看見他,仿佛就像看到有人借著蘇朗的名號招搖撞騙,模糊蘇朗在她心中僅存的、慢慢淡去的形象。

兩相權衡,許然回頭道︰「並非世上所有人都有著和您一樣的齷齪想法。」

凌海彥「哈哈」一笑,道︰「許小姐,我奉勸你,釣魚的時候一味放線,魚兒吃了餌可是會跑掉的。線放得越長,你越難把控,到頭來可就損失慘重了。」

許然看了他一眼,不再說話,依舊往門外走去。

凌海彥不再跟著她,只是站住腳,在她身後道︰「你若執意要走,我就不送了,我們後會有期。」

下班時,陸楠發現許然不在工位上,覺得有些奇怪。自打工作以來,這丫頭比以往在大學時還要認真,每天下了班,都是最後一個離開,像是不願回家一樣,今天卻出奇地早退了。經過許然工位時,陸楠嘀咕了一句,「這麼早就走了」,恰巧被張放听到。

「去凌藥了。」張放說,「好像預算有問題。」

陸楠當下也沒多想,便下樓吃飯去了。

吃了晚飯,陸楠回想起這事,發覺有些不對勁。許然做事向來還算周密,去凌藥核對預算前總該和自己打個招呼,這樣一聲不吭就走了,似乎有些不合常理。況且她走時已是快下班的鐘點,到了凌藥也該六點多了,哪還有人等著跟她核對預算?

陸楠放心不下,便開了車出來找許然。他本想直接到凌藥集團,但又怕撲了個空,便到許然樓下等她。

陸楠坐在車上抽煙,遠遠地看見一襲熟悉的身影,穿了件寶石藍的吊帶長裙,打扮得有些隆重。陸楠掐滅煙頭,閃了閃大燈,下了車。

許然剛走到家門口,遠處有人閃燈,她回頭一看,陸楠正站在車前打量著自己。許然猶豫著,擠出個笑容。

「這麼晚才回來。」陸楠看著她,皺著眉,把外衣月兌下罩在她肩上,「這兩天變天,晚上冷,穿成這樣不怕凍到?」

五月天,雖已露了些夏日的鋒芒,但也抵擋不住驟然回首的一陣春寒。尤其是今夜,晚春的夜風依然夾雜著些寒意,許然不禁瑟瑟發抖。

「去凌藥了?見到薛銘鑫了?」陸楠幫她緊了緊外套,「這事你不該去,就算去,走之前也該告訴我一聲,我好和你一起。」

許然縮在陸楠的外套里,衣服上還殘存著陸楠的體溫和淡淡的爽朗氣味。「你別問了,這兩天就知道了。」許然低著頭,想了想,又說,「知道後不要生氣。」

陸楠听後沒有答話,卻問她︰「你還記得你入職第一天問我的問題嗎?問我為什麼明知是你,還願招你進來。」

許然抬臉看著陸楠,「你說我們有默契。」

「這是其一,還有更重要。」陸楠笑笑,說,「國內公關界有些亂,你既然選了這個行當,我總想讓你少走些冤枉路。在敦盛,我別的保不了你,但至少能讓你離業界的黑暗面遠一些,能單純地把心思用在項目上。」

許然听了這話心中暖意油然而生,眼底卻有些濕潤。

「所以你不要讓我煞費苦心,反過頭來自己跑去趟這渾水,好不好?」

許然穩了穩情緒,點頭說︰「好。」

陸楠放心的笑了笑,伸手揉了一把她的頭發,說︰「屋外冷,上樓吧。」

第二天早上,許然起得晚了。睡醒時已是日上三竿,一看手機,早已沒電。她急匆匆地洗漱完,打了車直奔敦盛。

「許然,真有你的!」張放一見許然,難掩興奮神情,「你昨天怎麼說的?凌藥十年的項目這麼快就搞定了。」

「搞定了?」

「早上凌海彥就找人把合同送過來了,陸總剛簽完。」張放道,「其實這次投標,好幾個公關公司的提案和咱們都不相上下,這回好了……」

許然心下疑惑,按照她昨天和凌海彥談話的架勢,這合同多半是泡湯了,怎麼一夜過去,竟能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她有些不明白凌海彥到底在作何打算,難道昨天他是在試探自己?

許然沒心思听張放分析對手的失敗之處,放下包,一頭鑽進陸楠辦公室。

「合同簽了?」許然問。

陸楠臉色有些不好看,見許然進來,只瞥了一眼,沉著臉,「嗯」了一聲,繼續敲電腦。

許然對陸楠冷淡的反應沒了主意,小心觀察了一會兒,問︰「合同簽下來,不高興嗎?」

陸楠停下手中的活,冷笑一聲,說︰「你昨天不是已經料到,我听到凌藥的消息會生氣,現在怎麼還來問我!」說到最後時,竟是有些惱怒。

許然一臉委屈,她本以為凌藥可能會和別的公司簽約,陸楠得知後,自然會生氣自己處理不當,但卻沒想到合約既已簽下,他還滿臉不悅。

「許然,我是沒想到,你現在這麼大的主意。昨天那番話算我說得晚了,竟不知道你已在這渾水池里如魚得水。早知這樣我何必還費心攔著你,把你往回拉?早知這樣,我還跟你玩什麼矜持,連踫都不忍心踫你!」

听到這話,許然先是一驚,等陸楠說完,她在想,竟覺得越來越離譜,越想越覺得心里憋屈。尤其是最後那句話,竟感到如墜入深淵般絕望。她一個沒忍住,眼底便涌起淚花。她咬咬唇,悶聲道︰「你憑什麼這樣說我。」

陸楠從桌下拿起一個紙袋,扔到許然面前。紙袋里邊是許然昨晚在凌藥換下的衣服。這袋衣服因不方便拿到宴會場,她便放在了凌海彥的車上。沒想到今天早上凌海彥居然派人拿來合同的同時,也將許然的衣服也帶來了。

「你去凌藥核對預算,有必要在客戶面前月兌衣服嗎!」陸楠站起身,走到許然面前。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卻字字嚴厲,「你願意趟這渾水,我不攔你,既然做了,干脆把事情做得漂亮些。留下這些東西在客戶那里,是怕知道的人不夠多嗎?你不顧及公司的面子,至少也該想到你還有未婚夫!」陸楠話音剛落,「啪」地一聲清脆響在陸楠側臉。

許然氣急,伸手打了陸楠。此刻手懸在身側,手心火辣辣地疼,但除此之外,更疼地卻是心里。「我本想和你解釋,但陸總似乎堅信我就是這樣的人,那就沒有解釋的必要了。」許然說著,淚水涌出。昨晚,陸楠的話讓她覺得無比溫暖,而今天他卻又將她推入冰窖。許然想,是自己傻,陸楠對她不過也是逢場作戲,她卻信以為真了。

被許然打了一掌,陸楠反而有些清醒過來了。他想,他真是氣糊涂了,竟然會對她說出這樣的氣話。許然的為人他自然明白,即便六年未見,他也不加質疑。今天竟會急火攻心,口不擇言。

他昨晚看見許然,她的衣著,她的言語,她的神色,他本有諸多疑問,但卻相信許然有她的立場和底線,便忍住不問。今天早上到了公司,凌海彥便派人送來合同,與合同一起送來的還有許然的一袋衣服。陸楠鬼使神差竟將兩件事想到一起,越想越合理,越想越氣憤。看到她,竟說出了這樣的話。然而此時冷靜下來再一細想,便發現這事里有諸多疑點。

看見許然的眼淚,陸楠心底一軟,心中責備自己。他輕聲喚她,她卻充耳未聞。陸楠伸手要拉住她,她卻已先一步轉身,奪門而出。

兩人說話聲不大,但動靜不小,尤其是許然伸手那一掌。陸楠追到走道里,已經圍觀了不少同事。礙于影響,陸楠只好停住了腳,看著許然遠去的背影,狠狠地瞪了一眼周圍的人,厲聲道︰「都回去工作!」

大家見陸楠神色不善,沒有人敢頂風作案,自然乖乖地回到了各自的工位。陸楠心里的悶氣無處發泄,揮起拳頭,重重地打到了牆上。

許然離開陸楠辦公室,一開始只是快步走著,走了幾步,越來越多的人看向自己,許然覺得心煩,便跑著去了衛生間。

在衛生間的隔間里,許然回想著陸楠說的話,每想一次都覺得心里的痛增加一分。想著想著,已是淚流滿面。她抽了幾張紙,捂在嘴上悶聲哭著,卻听見洗手間傳來兩個女同事的聊天聲。

「看見了嗎,剛才策劃部的那個許然…早上凌藥的人來簽合同,還刻意向陸總申明說許然出了好大的力。」

「嗨,靠身體拿項目,這種事兒啊我原來听過,但還真沒親眼見過。」

「你看剛才陸總那眼神了嗎!真嚇人……听說她還扇了陸總一巴掌……這人本事也夠大的,自己的領導也敢打。」

「凌藥的大佬都能搞定,陸總說不準早就和她暗度陳倉了。」

「她能有那麼厲害?我看她長得也就那麼回事,還沒你好看呢。」

「這種事哪是靠長相的。你別看她長得一副眉清目秀的樣子,說不準在床上多風騷放蕩呢!男人不都喜歡這套。」

兩人洗完手,便低聲議論著,離開了衛生間。

人言可畏。許然听了這話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一直挨到午休的時候,許然才猶豫著從衛生間出來。她臉皮薄,害怕別人當著她的面指指點點,好在這個鐘點大家都去吃飯了,她才好一路低著頭回到自己的工位。

劉雲剛吃完飯回來,看見許然,把手里的飯盒遞給她。「中午吃飯沒看到你人,在樓下給你帶的,快吃吧。」

許然抬頭,感激地看了一眼劉雲。

「這事兒啊,你越是在意,他們議論得越歡實。你就別放心上,讓他們議論去吧,過兩天就沒人提這個茬兒了。」劉雲笑笑說,「這年頭,誰沒個八卦緋聞,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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