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家老爺沒你想象的那麼好啊!劉白羽心中默默的吐糟著,騎著大毛驢找到了張天宏,帶著二十幾個護衛去找一個重要的人物去了,這個人重要在哪里?說出來嚇人一跳,他是劉白羽內定的白手套!
在離著縣城十多里外有個鎮子,名叫安樂。和小冰河期破敗不堪,死人或許比活人還多,不知道是處在陽間還是陰間的大多數鎮子不一樣,水源充沛,四面被泉水、星羅棋布的湖泊池塘和河流環繞著。
安樂如此得天獨厚,自然和大多數死氣沉沉的山東小鎮不一樣,倒是更類似傳說中的江南,這里處處都顯露出富庶繁榮。盡管這里算不上山東平原上一等一的大鎮,也有五百多戶人家,石板鋪設的上下塘路兩邊,黑瓦白牆的住家、店鋪一家挨著一家。
米店、布店、糧店、鐵器鋪、船具店、雜貨鋪、茶館……不但普通小鎮上應有的這里一應都有,還有綢緞莊、洗染房和絲行之類本該在縣城甚至府城才有的「大買賣」。甚至還有幾座香煙繚繞,供奉神佛的廟觀。
在這小鎮的西南角上,有一處不大但是十分精致的宅院。這里就是杜老爺的「府邸」了。
鄉下人不懂朝廷的規制,晚明社會對逾制也不象國初那麼敏感,杜老爺這個秀才出身的土豪,就堂而皇之的被人叫做老爺,宅邸被人叫做「杜府」。
午後小風正好,配合稍微熱一點的氣溫讓人昏昏欲睡,普通人都想睡一個舒服覺,更別說這些人上人了,「杜府」的花園池塘的水榭中,牙板輕敲,女子淺吟低唱之聲隱隱傳來。
杜老爺杜光九斜靠在一張江南進口的湘妃榻上,雙目微閉,半夢半醒之間,發出微弱的鼾聲偶爾還說幾句不知所謂的夢話。一個丫鬟跪在榻邊,強忍著午後的困意,輕輕的給老爺捶著腿。
雖然他已經睡著了二刻鐘以上的時間,但是沒有老爺吩咐,不管是歌女還是丫鬟,都不敢停下來。現在人不值錢,想當奴才的比比皆是,而杜老爺又是所謂軍法治家的人,就是得了侍女的身子,也是說翻臉就翻臉,她如何敢有一點懈怠!
只不過這後世成天渲染的戀情是沒有的,因為杜老爺的尊容實在是太…
杜老爺正值中年,雖然是個秀才,家里也算是「詩書傳家」,卻和「白面書生」、「江南風流才子」之類的形象無緣,是個黑又壯的大個。滿面的橫肉,即使睡著了也顯出猙獰的神情來偶爾抖動幾下,就是鳥兒都被嚇飛了。
杜光九是個典型的「破靴黨」這是當時社會給這類士林無賴的「稱號」。破靴黨們幾乎都是秀才或者監生之類的人物,也算是衣冠中人,可以走動官府,同時又是黑道說的上話,黑白兩道都有能量,平日包攬訟事,說合是非,手段百出,沒有顧忌,十分無賴的一種披著讀書人外衣的一種高級混混。
至于放債生息,盤剝鄉民,更是平常的事情。
因而他老爹在的時候,約束這兒子不能為非作歹,所以杜家原本在鎮上開個私塾度日而已,自從老爹死了之後,杜光九當了破靴黨,靠著這些黑白兩道的關系,或明或暗的生財手段,不過十多年就發達起來。這幾年他又包攬了附近村子的糧賦,每年夏秋二賦上都能靠著拖欠、少交之類手段落下不少「外水」。家業發達的厲害也算是縣里的一號人物。
杜光九雖是個破靴黨,外面傷天害理的事情干了不少,但是在本鄉本鎮的吃相還算好看,不但借錢利息比一般的要低些,做事也比較收斂。這倒不是他心善,實在是底蘊不足,田地不多,養的護院和莊丁也不多,身為外來戶自然本家也少的很,而最近世道不好,泥腿子殺官謀反的都是比比皆是,他一個小地主自然不敢惹總怒.
最重要的是,本縣首富張天宏是一個迂腐之人,自己不放驢打滾的印子錢,還不許別人放,加上還和關縣令稱兄道弟,教諭李天才也是個迂腐的夫子,自己送錢送物都被仍出去。他區區一個秀才,真要惹惱了張天宏,一張片子就能革掉他的秀才,這樣他沒了白道的護符,也就和一般的黑道差不多了。所以他基本上就是抱著「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心理,自以為和張天宏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最近杜光九也很鬧心,雖然這次借助天災,收到了許多產業,只是他哪里有這許多錢,大多還是其他鄉紳湊的,這年頭連續大災,鄉紳們都想手里有現錢,催促他趕快變現,只是連年受災,產業都是半死不活,真要變賣的早了,自己只怕還得倒貼錢!
這都什麼世道,放印子錢的都要虧本了!杜光九覺得這是乾坤顛倒,只是這世道如此,他罵也沒用,只能勉力維持,拆東牆補西牆,安撫鄉紳們罷了,好在鄉紳們喊得凶,實際上掙錢的渠道也沒有多少,拿利息的多,取本錢的少,所以杜光九姑且還能糊弄著,沒有陷入金融業最可怕的現金流枯竭的命運.
按這個行情繼續放貸?還是說再提高點利息?杜光九腦袋疼得要死,前者意味著吃進大筆不良資產,後者可能造成業務迅速減少,自己拆東牆補西牆的招數徹底曝光,雖說明面上借高利貸是他的一項「獨家營業內容」,但是實際上他從來沒有在附近形成壟斷,放債生息是鄉紳老爺們主要生發手段,他一個破靴黨是絕對不敢做夢一個人吃獨食的,表面上的壟斷其實不過是鄉紳們的花招,拿他做幌子罷了。
但是知道歸知道,他一個小地主如何能是鄉紳們的對手,只能背地里罵幾句,當面還是要賠笑的.
不過放債放到這一步,杜光九就沒什麼其他想法了。姑且混著吧,實在不行細軟跑就是,再說這里放債的縉紳也大多都是土包子,自己真的跑路到外省,也捉不到的,只是自己最近現銀太少了,都不倒一千兩了,跑路的話,只怕這個數字遠遠不夠.
杜光九就這麼縮了回去,當做縮頭烏龜,反正這些日子正是農忙時節,即不到繳納稅賦時候,也沒人有空打官司,他的「業務」不多,除了每天上午照例去茶館「皮包水」,打听些消息,和三教九流的「朋友」敘敘看看有什麼生發的機會之外,便是在家里悠閑度日。
他的鼾聲漸濃,這時候從花園小徑上急匆匆的走來了管家。手里還托著一張拜客的片子。
杜光九睡覺的時候,底下人是不敢打攪的,否則非得吊起來打個半死不可。但是今天這位客人非同小可,管家走進水榭,輕輕了叫了幾聲。
「什麼事?」杜光九被人叫醒,原本一肚子的邪火,眼見叫得人是沉穩的管家,知道必有大堊事,趕緊問道。
「有客來拜。」
「是誰!?」
「張天宏張老爺還有他義弟!」
「張天宏張老爺!」杜光九最怕這人,頓時一個哆嗦,條件反射一般說到︰
「沒交情,不見,不見!」杜光九雖然在下人面前吹牛自己和張天宏是井水不犯河水,自己是「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但是雙方實力是很清楚的,被說人家是本縣首富,就是本縣第五,第六的鄉紳,自己也得罪不起啊!
「哎呦,杜光九!你好大的架子啊,我都敢不見了?」張天宏和劉白羽肩並肩走了進來,幾個護衛還象拖死狗一樣,拖走了杜光九的幾個護院,然後一腳一個踹到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