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毛文龍倒霉的地方還不止于此,魏忠賢為了佔據大義,指責熊廷弼放棄了山海關外的所有據點,這是明朝所有叛徒漢奸想做卻做不到也不敢做的事情,根本不顧他丟給努爾哈赤的是一個千里無雞鳴的遼東,熊廷弼這麼做到了堅壁清野的效果.用東林黨人慣用的佔據道德高地,不顧實際的辦法指責熊廷弼以及支持楊漣左光斗等人的觀點——放棄那麼多的遼東土地,就是他的不對。
魏忠賢這麼做,從政治上極為高明的一招,但是對明朝對後金的策略來說,就起到了相當不妙的影響,事實上,後金部隊雖然驍勇善戰,但是由于努爾哈赤的濫殺,衣食都不足,加上,毛文龍各種陰招的死纏爛打,小冰河期的氣候異常等等,熊廷弼堅壁清野的方針有效地拉長了後金的補給線,完全可能讓後金失敗在戰場之外.
魏忠賢這高調一起,迫使以後的每一任遼東統帥都不敢用堅壁清野對付後金,反而要在野戰完全不是後金對手的情況下,主動進攻,對後來的諸多戰局的負面影響是非常巨大的.
天啟帝以孫承宗為兵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經略遼東四年的時候,實際上采取的就是熊廷弼不與滿洲爭一時長短,休養生息的招數,三年不和後金主動交戰,但是為了名義上的收復土地,不得不修復寧遠等大城九座、堡四十五座、練兵十一萬,拓地四百里、屯田五千頃.
孫承宗坐鎮遼東的四年,與天津巡撫李邦華、登萊巡撫袁可立遙相呼應,按照現在的一些人的標準,孫承宗有些碌碌無為,尸位素餐,實際上在孫承宗手里,守得相當穩健,滿洲絕對優勢的兵力也沒有找到大勝的機會,把滿洲擅長的野戰決勝,變成了明朝佔優勢的雙方對峙,拼國力消耗,在戰略上就是大勝.
但是,孫承宗手握重兵在外,給魏忠賢了巨大的政治壓力,魏忠賢不得不對孫承宗發起了攻擊,加上柳河之敗孫承宗推薦的馬世龍損失馬匹六百七十匹、甲冑等軍用物資,孫承宗不得不辭職.
實際上呢?無論是孫承宗上任之前,和之後明朝面對建州都是大敗連著大敗,孫承宗穩固局勢之余,在戰術上有一點失敗其實是無傷大雅的事情,畢竟面對強敵,連一場戰術失敗都沒有就連連獲勝——那是yy小說了吧……
很多人都認為袁崇煥和孫承宗的戰略一脈相承,都是修碉堡的,實際上孫承宗是想利用毛文龍和蒙古兩翼騷擾滿清,關寧錦防線主守,用明朝的國力優勢消耗滿清.
而袁崇煥的戰略是五年平遼,假如不想和滿清議和的話,就必須出動大軍和滿清決戰了,兩者戰略幾乎是南轅北轍的兩回事,而後者在滿清第一次破口的同時,表現出了袁崇煥寄予厚望的關寧軍根本沒有野戰戰勝滿清的能力,袁崇煥的五年平遼顯然不是議和就是冒進,和孫承宗的消耗戰不是一回事.當然也可能袁崇煥的五年平遼就是一說,實際上本人就是吹牛,這就另當別論了.
然而孫承宗戰略正確的一方面,用明朝的國力優勢消耗滿清沒有被朝野認可,政治正確,戰略上不正確的一方面——為了表示自己恢復了遼東土地,歷認督師都不敢采取收縮山海關的正確策略,同時無視了毛文龍死後,東江軍內訌連連,無力牽制建奴的事實,一再往關寧錦防線投入大量的軍隊,被皇太極各個擊破,明朝的國力,各地的強軍消耗殆盡——這就不是孫承宗的本意了.
而且視關寧錦防線的戰略還導致了更大的問題,那就是關寧軍為台前代表的既得利益集團,以關寧錦防線作為要挾,遼餉為名,每年吞噬了大明朝國庫本就不多的幾百萬銀子.
所謂遼餉始征于萬歷四十六年(1618),主要用于遼東的軍事需要。到四十八年止,全國除貴州等少數地區外,平均每畝土地加征銀九厘,計五百二十萬零六十二兩。天啟時,並征及榷關、行鹽及其他雜項銀兩。崇禎四年(1631),又把田課由九厘提高到一分二厘,派銀六百六十七萬余兩,除兵荒蠲免,實征銀五百二十二萬余兩,另加關稅、鹽課及雜項,共征銀七百四十萬八千二百九十八兩。
稅收本身看似不算多,但是因為明朝的商業稅收實在太低,又時常無法征收上來,于是基本加到了土地稅身上,而且明朝讀書人,藩王天地不交稅的特權土地也相當多,所謂遼餉最終落到了中小地主身上,中小地主于是加大剝削,促使農民破產,流亡,成了滅亡明朝的農民戰爭的土壤.
但是遼餉能不能不收或者少收呢?這個問題就復雜了,遼餉的前期,主要的得益者與其說是關寧軍,還不如說是圍繞遼餉,出現了一個龐大的文官既得利益集團——或者更明確的說,如同南方的官員把收商人保護費當做財源一樣,北方經手遼餉的官員,同樣把遼餉作為了一門生意.
做生意的,貨物品質不好其實問題也不大,但是如果有同類的貨物競爭,那可就不好辦了,遼餉數額巨大,副作用也是極為驚人,偏巧關寧軍和毛文龍的東江軍一比,療效又是相當差,自然就讓皇帝這個買單的非常不滿意,那麼圍繞遼餉的既得利益集團不恨毛文龍入骨才怪——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麼!毛文龍第一個強大敵人已經出現了.
毛文龍第二個問題就是自己吃獨食,不給文官們按照慣常潛規則瓜分軍餉的機會,毛文龍為了保證東江軍的軍餉不被文官們大量截留,監軍的是太監,核查軍隊人數的也不用負責自己糧餉的登萊文官們核查,只讓與之無關的太監和京城的文官們進行核查,使得登萊文官們很少能分到東江軍軍餉的好處,結果是讓毛文龍和負責自己糧餉的登萊文官們關系惡化了——這是毛文龍第二個強大敵人.
毛文龍第三個問題就是他過于愛民,深得遼民之心——毛文龍的騷擾戰術,最需要的就是後金內部遼民的配合,所以對于拼死潛逃到東江的遼民一律收留——大明朝的規矩麼,文官愛民那是清正廉明,武官你愛民干什麼?是想割據還是自立呢?何況你毛文龍還遠在東江,還不受文官節制,毛文龍這招在軍事對敵方面可以獲得一百分,在朝廷的文官眼里那可就是負一百分了……
所以說,毛文龍之死,絕對不是袁崇煥個人的問題,而是諸多文官的合力,甚至是官場的共識,袁崇煥只不過是出頭拿刀的罷了,毛文龍死之前,袁崇煥曾發動了對東江鎮軍民封鎖,他自己顛倒黑白的說道「驅難民遠竊人參,不從則餓死,島上白骨如莽,九當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