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見之心下駭然,叫道︰「喂,你再上來,我要用石頭擲你了!」那人哈哈大笑,反而縱躍得更加快了。
段譽見他在這一笑之間,便又上升了丈許,無論如何不能讓他上山,但又不願傷他性命,便拾起一塊石頭在那人身旁幾丈外投了下去。石頭雖不甚大,但自高而落,呼呼聲響,勢道頗足驚人,段譽叫道︰「喂,你瞧見了麼?要是我投在你身上,你便沒命了,快快退回去吧。」那人冷冷笑道︰「臭小子,你不要狗命了?敢對我這等無禮!」
段譽見他又縱上數丈,情勢已漸危急,當下舉起幾塊石頭,對準他頭頂擲了下去。雙目一閉,不敢瞧他墜崖而亡的慘狀。只听得呼呼兩聲,那人縱聲長笑。段譽心中奇怪,睜開眼來,但見幾塊石頭正向深谷中跌落,那人卻是絲毫無恙。段譽這一下可就急了,忙將石頭接二連三的向他擲去。
那人待石頭落到頭頂,伸掌推撥,石頭便即飛開,有時則輕輕一躍,避過石頭。段譽一口氣投了三十多塊石頭,只不過略陰他上躍進之勢,卻損不到他毫發。段譽眼見他越躍越近,再也奈何他不得,猙獰可怖的面目已隱約可辨,忙回身奔到木婉清身旁,叫道︰「木……木姑娘,那……那人好生厲害,咱們快逃。」木婉清冷冷的道︰「來不及啦。」
段譽還待再說,猛然間背心上一股大力推到,登時凌空飛出,一交摔入樹叢之中,只跌得昏天黑地,幸好著地之處長滿了矮樹,除了臉上擦破數處,並未受傷。他掙扎著爬起,只見那人已站在木婉清之前。
段譽快步奔前,擋在木婉清身前,問道︰「尊駕是誰?為何出手傷人?」木婉清驚道︰「你……你快逃,別在這里。」
那人哈哈大笑,說道︰「逃不了啦。老子是南海鱷神,武功天下第……第……嘿嘿,兩個小女圭女圭一定听到過我的名頭,是不是?」
秦天听到嘯聲響起,便知道是南海鱷神岳老三來了。來到崖邊,腳一蹬,便輕松越過了山澗來到對面。在別人看來不可能之事,他卻如此簡單就做到了。
秦天來到場中,先是對正用疑惑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段譽和木婉清點頭示意。之後便轉眼向南海鱷神瞧去,第一眼便見到他一個腦袋大得異乎尋常,一張闊嘴中露出白森森的利齒,一對眼楮卻是又圓又小,便如兩顆豆子,然而小眼中光芒四射。但見他中等身材,上身粗壯,下肢瘦削,頦下一叢鋼刷般的胡子,根根似戟,卻瞧不出他年紀多大。身上一件黃袍子,長僅及膝,袍子子是上等錦緞,甚是華貴,卻穿著條粗布褲子,污穢襤褸,顏色難辨。十根手指又尖又長,宛如雞爪。
此時南海鱷神圓睜一雙小眼,不住向秦天打量,見秦天雖然氣度不凡,但身上看不出一點會武功的樣子,遂把秦天當初是出門游玩的富家子,便不在搭理。轉頭向木婉清問道︰「‘小煞神’孫三霸是你殺的,是不是?」木婉清道︰「不錯。」南海鱷神道︰「他是我心愛的弟子,你知不知道?」木婉清道︰「殺的時候不知道,過了幾天才知道。」南海鱷神道︰「你怕我不怕?」木婉清道︰「不怕!」
南海鱷神一聲怒吼,聲震山谷,喝道︰「你膽敢不怕我?你……你好大的膽子!仗著誰的勢頭了?是不是這小子?」說著指著一邊的段譽。木婉清冷冷的道︰「不是的,我是仗了你的勢。」南海鱷神一呆,喝道︰「胡說八道!你能仗我什麼勢了?」木婉清道︰「你位列‘四大惡人’,這麼高的身分,這麼大的威名,豈能和一個身受重傷的女子動手?」這句話捧中有套,南海鱷神一怔之下,仰天哈哈大笑,說道︰「這話倒也有理。」轉頭問木婉清道︰「听說你武功不錯啊,怎地會受了重傷,是給誰傷的?」木婉清悻悻的道︰「他們四個打我一個啊。倘若是你南海鱷神,當然不怕,敵人越多越好,我可不成了。」南海鱷神道︰「這話倒也有理。四個人打一個姑娘,好不要臉。」
南海鱷神向木婉清道︰「岳老二是英雄好漢,不殺受了傷的女子……」只听他續道︰「……下次待你人多勢眾之時,我再殺你便了,今日不能殺你了。我且問你,我听人說,你長年戴了面紗,不許別人見你容貌,倘若有人見到了,你如不殺他,便得嫁他,此言可真?」
秦天了然的點了下頭,段譽卻很吃驚,只見木婉清點了點頭。南海鱷神道︰「你干嘛立下這個怪規矩?」木婉清道︰「這是我在師父跟前立下的毒誓,若非如此,師父便不傳我武藝。」南海鱷神問道︰「你師父是誰?這等希奇古怪,亂七八糟,放屁,放屁!」木婉清傲然道︰「我敬重你是前輩,尊你一聲老人家。你出言不遜,辱我師父,卻是不該。」南海鱷神手起一掌,擊在身旁一塊大石之上,登時石屑紛飛,幾粒石屑濺到段譽臉上,彈得他齜牙咧嘴。而石屑未到秦天近前,就紛紛散開,卻是秦天練就的北冥法相真氣自動護身。木婉清見到秦天毛發無損,眼中閃過一絲驚奇。
南海鱷神愣了半晌,道︰「好,算你說得有理。那你師父是誰?」木婉清道︰「我師父叫做‘幽谷客’。」南海鱷神沉吟道︰「‘幽谷客’?沒听見過。沒有名氣!」木婉清道︰「我師父隱居幽谷,才叫‘幽谷客’啊!怎能與你這般大名鼎鼎的人物相比?」
南海鱷神點頭道︰「這話倒也有理。」突然提高聲音,喝道︰「我那徒兒孫三霸,是不是想看你容貌,因而給你害死?」木婉清冷冷的道︰「你知道自己徒兒的脾氣。他只消學得你本事十成中的一成,我便殺他不了。」南海鱷神點頭道︰「這話倒也有理。」突然間不知道為什麼又大喝一聲︰「他媽的!」
木婉清和段譽見他神情猙獰可怖,均是嚇得不輕,只听他大聲道︰「我要給徒兒報仇!」段譽連忙說道︰「岳二爺,你的徒弟學不到你武功的一成,死了反而更好,免得活在世上,教你大失面子。」南海鱷神點頭道︰「這話倒也有理。岳老二的面子是萬萬失不得的。」問木婉清道︰「我徒兒看到了你容貌沒有?」木婉清咬牙道︰「沒有!」南海鱷神道︰「好!三霸這小子死不瞑目,讓我來瞧瞧你的相貌。看你到底是個丑八怪,還是個天仙般的美女。」
木婉清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自己曾在師父之前立下毒誓,倘若南海鱷神伸手來強揭面幕,自己自然無法殺他,難道能嫁給此人?忙道︰「你是武林中的成名高人,豈能作這等卑鄙下流之事?」
南海鱷神冷笑道︰「我是惡得不能再惡的大惡人,作事越惡越好。老子生平只有一條規矩,乃是不殺無力還手之人。此外是無所不為,無惡不作。你乖乖的自己除下面幕來,不必麻煩老子動手。」木婉清顫聲道︰「你當真非看不可?」南海鱷神怒道︰「你再羅里羅嗦,就不但除你面幕,連你全身衣衫也剝你媽個清光。老子不扭斷你脖子,卻扭斷你兩只手、兩只腳,這總可以吧?」
木婉清望向秦天,先前見秦天毫發無損,便覺得秦天身懷不錯的武功。此時見秦天還是站立一旁,沒有絲毫動手的打算,眼中閃光一絲悲涼,心道︰「我殺他不得,惟有自盡向段譽使個眼色,叫他趕快逃生。段譽搖了搖頭,只見南海鱷神鋼髯抖動,「嘿」的一聲,伸出雞爪般的五指,便去抓她面幕。
木婉清剛要躲閃,就往地上倒去。她本來受傷就頗重,身子很是虛弱,現在又急怒攻心,便再也支持不住。段譽見南海鱷神攻向木婉清,便疾走幾步要擋在木婉清身前,不料木婉清突然倒下,連忙過去攙扶,手忙腳亂間不小心把木婉清遮臉的面紗弄下來了。待扶起身來,一時間秦天和段譽兩眼發直,卻是看見了木婉清的美貌。
只見臉若銀盤,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一張臉秀麗絕俗。只是過于蒼白,沒半點血色,想是她長時面幕蒙臉之故,兩片薄薄的嘴唇,也是血色極淡,但覺她楚楚可憐,嬌柔婉轉,哪里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木婉清突然感覺到什麼,「啊」的一聲,她發現自己的面貌暴露出來了。隨即又坦然的對南海鱷神說道︰「你要看我的面貌,得征求我丈夫的意見了。」
南海鱷神奇道︰「你已嫁了人麼?你丈夫是誰?」木婉清指著段譽道︰「我曾立過毒誓,若有哪一個男子第一個見到了我臉,我如不殺他,便得嫁他。段郎已見了我的容貌,我不願殺他,只好嫁他。」
秦天听到木婉清的話,從剛才的驚艷中回過神來。她卻不知,她倒下時,臉正好朝向秦天,面紗剛掉下,秦天就已經看到了,正確的說第一個看到她的臉的男人應該是秦天才是。不過秦天卻不欲多言。
南海鱷神一呆,轉過頭一看,木婉清的面紗確實已經摘了下來。不由氣急。
突然樹叢之中鑽出十幾個人來,卻是曼陀山莊一干人等,瑞婆婆、平婆婆、那使劍漢子都在其內。
這時候南海鱷神喝道︰「你們來干什麼,掃了我的興。不怕我擰掉你們的脖子嗎?」瑞婆婆向木婉清一指,說道︰「我們是來捉拿這小賤人的。」南海鱷神怒道︰「這小姑娘是我要殺的人,你們好大的膽子。」
說完便飛身而上,左手成爪狀探出,已抓住那使劍漢子的胸口,提將過來,右手五根手指掀住他頭蓋,左手右轉,右手左轉,雙手交叉一扭,喀喇一聲,將那漢子的脖子扭斷了。文字首發。那人臉朝背心,一顆腦袋軟軟垂將下來。他右手已將長劍拔出了一半,出手也算極快,但劍未出鞘,便已身死。
這漢子先前與木婉清相斗,身子矯捷,曾揮劍擊落她近身而發的毒箭,但在南海鱷神這猶似電閃的一扭之下,竟無半點施展余地,旁觀眾人無不嚇得呆了。南海鱷神隨手一抖,將他尸身擲過在一旁。瑞婆婆手下三名大漢齊聲虎吼,撲將上來。南海鱷神右足連踢三腳。三名大漢高高飛起,都摔入谷中了。慘呼聲從谷中傳將上來。瑞婆婆等無不嚇得倒退。
南海鱷神連聲怪笑︰「喀喇一響,扭斷了脖子,好玩,好玩。老子扭一個脖子不夠,還要扭第二個。那一個逃得慢的,老子便扭斷他的脖子。」
瑞婆婆、平婆婆等嚇得魂飛魄散,飛快的奔到崖邊,紛紛攀援而下。
忽听得遠處偉來一陣尖銳悠長的鐵哨聲,越過數個山峰,破空而至。這哨聲良久不約,吹哨者胸中氣息竟似無窮無盡、永遠不需換氣一般。
南海鱷神叫道︰「來啦,來啦!你女乃女乃的,催得什麼催。」向木婉清兩人道︰「你們乖乖的等在這里,別走開。」急步奔出,往崖下縱身跳了下去。
秦天倏的心中一動,也跟著南海鱷神跳下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