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齏玉膾,魚膾當中最著名的菜肴。「齏」有時也寫做「虀」,音「ji」,原意是細碎的菜末,這里作調料解,金齏就是金黃色的調料。
這本是一道失傳的菜,現在能見到的都是廚師們翻閱古籍後,加上自己的理解或是臆想,憑空創造出來的。
駱飛做的這道金齏玉膾,就是焦天渠自創的。
焦天渠根據自己的理解,力求把刀功的魅力發揮到極致,才創出了這道菜的做法。
駱飛片出來的膾,半個指甲蓋大小,形態圓潤,大小均勻,說是薄如蟬翼都委屈了,那麼厚厚的一層鋪在盤子上,甚至還能看清盤子底部的花紋。不大的一條魚,生生被他片了慢慢一大盤子。金黃色的醬汁,劃出極細的絲線,均勻的灑在雪白的魚膾上,就像雪後頑皮孩子留下的腳印,在魚膾上留下了淺淺的痕跡。
這簡直就是一件藝術品,還是那種不能持久的,只能短時間內觀賞的藝術品。
評委席上甚至有人站了起來,伸著頭向駱飛這邊觀看。
駱飛沾了灶台編號的光,灶台的編號很奇怪,並不是編號越靠後,位置就離評委席越遠。最起碼,駱飛離評委席就很近,只隔了兩個灶台。駱飛進來的時候就仔細觀察過,到最後他也沒弄清楚排位的規律。
喊出金齏玉膾名頭的那個老頭,直接端著手里的小盤子,向駱飛的操作台,一邊走,一邊說︰「你們愣著干啥,這玩意兒肯本不能等,五分鐘過去就又是一個味。」
這下可熱鬧了,有幾個好事的跟著那老頭就過去了,手里都還拿著盤子。評委席上剩下的人相互看了看,無奈的笑了。
這老頭叫趙延慶,外號趙大嘴。以能吃、會吃、不饒人著稱。他說的大家都懂,可現在正比賽呢,還沒到品嘗菜肴的時候,您老這麼一搞,豈不是亂套了。
跟著趙延慶過來的都是些老頭子,他們早不把規矩、禮節那一套放在眼里了。見到有趙大嘴都不顧身份都要品嘗的珍饈,哪還坐得住。
駱飛做的金齏玉膾用筷子可夾不起來,只能用勺子慢慢的挖起來。
走到駱飛的操作台前,趙延慶就準備用手里的勺子在駱飛的作品上來上那麼一下,不想去被一只炒勺給擋住了。
駱飛擋住趙延慶伸出的手後,很認真的問道︰「我這菜,現在就開始打分了?」
趙延慶急了,魚膾都是越早吃越好,不然在古代,切個魚膾也不會成為表現項目了,都是想吃現切的給鬧的啊。日本到現在還有人在海邊現釣魚,現用小刀切生魚片吃的,追求的都是魚膾入口那一霎間的美妙感覺。
駱飛的魚膾太薄,更是不能久置,不然口感會差很多。這一點駱飛早就考慮到了,只不過他認為,就算放了一會,自己的魚膾依然是最好的。
趙延慶一看主人家不讓吃,急忙向主持人揮手,讓他過來。然後讓主持人趕快宣布,駱飛的作品算是提前交卷。
用勺子小心翼翼的挖起了幾片帶醬汁的魚膾,趙延慶輕輕的放進自己的嘴里。魚膾一進到口腔里,說不出的感覺便滿布他的全身。閉上眼楮仔細的品味了一番,趙延慶這才睜開眼,滿足的哈了一口氣。
嘗完一口之後,趙延慶連續又挖了三四口,這才停手。搖頭晃腦之後,對旁邊的人講解到︰「這金齏玉膾,最早的記錄出現在北魏賈思勰所著《齊民要術》一書中,後已失傳,這是我這麼多年來,吃過最接近原著中的描寫、最美味的金齏玉膾了。」
旁邊幾個吃了駱飛做的魚膾的評委,也都贊不絕口。
駱飛則在一邊有些著急,終于得著個機會,趁機問主持人︰「哎,哥們,這幫人在這就吃起來了,這影響我的菜相啊,不會被減分吧。」標準的得了便宜賣乖。
在《齊民要術》的「八和齏」一節里,賈思勰詳細地介紹了金齏的做法。
金齏共用七種配料︰蒜、姜、鹽、白梅、桔皮、熟栗子肉和粳米飯。其中,需要解說的是白梅。
白梅也是中國古老的傳統食物之一,在醋發明之前,它是主要的酸味調料,做羹湯時必不可少。東晉梅頤編造的《古文尚書》中有「若作和羹,爾惟鹽梅」,鹽梅就是白梅。在醋發明以後,白梅與醋長期共存,後來終於為醋完全取代。白梅的做法,是把沒有熟透的青梅果實在鹽水里浸泡過夜,次日在陽光下曝曬,如此重復十遍即得。現在蘇州等地出口到日本和韓國,每年價值數百萬美元的「鹽漬梅胚」,正是白梅的低鹽改造產物。
日本料理中至今乃用一種咸梅,是青梅經鹽和紫蘇葉子腌制的產物。白梅與咸梅之間或許存在淵源關系。把白梅與其它六種配料搗成碎末,用好醋調成糊狀,就是金齏。
《齊民要術》文中,沒有限定玉膾用什麼魚。當時,金齏玉膾還是一個集合名詞,凡是銀白色的生魚片搭配金黃色的調料,都可稱為金齏玉膾。
金齏玉膾用做單一菜肴的專用名詞,出現在北宋初期李昉等人編輯的《太平廣記》里。
《太平廣記》引用《大業拾遺記》的文字說,吳郡獻給隋煬帝的貢品中,有一種鱸魚的干膾,在清水里泡發後,用布包裹瀝盡水份,松散地裝在盤子里,無論外觀和口味都類似新鮮鱸膾。將切過的香柔花葉,拌和在生魚片里,再裝飾上香柔花穗,就是號稱「東南佳味」的「金齏玉膾」。
潔白的鱸魚肉片、青翠欲滴的香柔花葉,再加上紫紅色的香柔花穗,使得這道菜的顏色鮮艷奪目。香柔花是什麼?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考證它就是中藥香薷。香薷俗名蜜蜂草,新鮮植株具有強烈的芳香氣味,古代長期當蔬菜食用。香薷屬植物在中國有三十余種,花敕黃、淺紅、淡藍、深紫各不相同。金齏玉膾所用的香柔花,可能是開紫花的海州香薷或紫花香薷。
《大業拾遺記》托名為唐人顏師古所撰,近代學者大都認為它是宋人的作品。《太平廣記》引用的這一段文字說明,至遲在北宋初期,金齏玉膾已經從魚膾的集合名詞,轉變成單一菜肴-經香柔花增色增味的生鱸魚片的專用名詞。
金齏玉膾有可能在隋唐時期就已經成為單一菜肴的專用名詞。盛唐史官劉餗著撰的《隋唐嘉話》記載︰「吳郡獻松江鱸,煬帝曰︰‘所謂金齏玉膾,東南佳味也’」。這條記載把金齏玉膾與鱸魚聯系起來,並說明它是地方性菜肴,但沒有提起香柔花。在可能是唐人著撰的《斫膾書》里,也提到過加香柔花的魚膾,但沒有說用什麼魚,也沒有點出菜名叫「金齏玉膾」。
在魚膾衰微之後,金齏玉膾的含義又一次發生改變,抽象化成為佳肴美味的泛稱。清人鄭板橋在濰縣知縣任上,寫過一組《濰縣竹枝詞》,其中一首是︰「三更燈火不曾收,玉膾金齏滿市樓。雲外清歌花外笛,濰縣原是小蘇州」。詩中的玉膾金齏,泛指濰縣夜市中形形色色的菜肴,不必再與生魚片掛鉤。
焦天渠發明的這道金齏玉膾其實按古籍上的描述來說,並不是很標準。只是這些年來,各菜系的中都出現過不同的相似菜品。要說賣相上比較的話,還就是焦天渠的這道魚膾最接近古籍中的金齏玉膾。
說實話,真正的金齏玉誰也沒有見過。要說意境和味道,駱飛做的這道膾能甩出同行八條街。
這時候,趙延慶旁邊有個老頭發話了︰「延慶兄,好像金齏玉應該用的是蘸料吧?這個是撒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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