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方撒,天地還未大明之時,青陽城中,已是一幅熙攘的景象了。
位于南山國西垂的青陽城,乃是該國第九大城,籍口過百萬,交通三國。
人既多,路也多,營生自是更多。
于是,千百年發展下,青陽城,已然名副其實的成為了一座不夜之城。
……
青陽城東,有一片佔地頗廣的宅落,大路之旁的大宅正門之上,一方九尺大匾高懸,匾書‘蕭府’二字。字由金粉漆就,形若鐵鉤銀劃,細細觀之,大有萬馬奔騰之象!
此處,便是那名震諸國的‘鐵相’蕭離路本族所在。
……
蕭族乃南山第七大族。在一千七百年前,南山立國之初,蕭家先祖蕭月樓穿過無盡大漠,橫跨九國,來到南山。以絕強武力,擊敗當年南山第一人後,于青陽小鎮建立了家族。
漫漫一千七百余年,青陽蕭家,或是隱伏于世,仰是絕世人物出府入世。
不論落江湖,進朝堂,蕭家中人,均能名噪一時!
風雨千余年,蕭家,竟從未真正敗落過!
……
哪怕曾有一段,蕭家整整七十六年,未曾出一大才,蟄伏于青陽不出。
而那月蠻國的第一高手阿不獠,卻于當時聯合了南山第一大幫——馬幫,聚眾數萬,團團包圍了青陽鎮,齊攻那青陽蕭府!
其時,鎮守遠遁,鎮兵緊縮,馬幫輕輕松松就將蕭府圍了個嚴實。
……
隨著當時的馬幫幫主一聲令下,馬幫幫眾便如洪水席卷般毫不停歇的直撲蕭府而去!
可詭異的是,不論馬幫攻去了多少人,又在府外如何叫囂恬噪,這無盡的人流,入了蕭府之後,卻都是再無聲息。
連攻數日之下,日日的結果,俱是如此,無有一日例外!
馬幫久攻不下,不免焦躁不奈,竟是不顧一切,欲將整個蕭府夷為平地!甚至拖來了眾多為防那萬一而備的攻城器械,在馬幫幫主慶幸自己深謀遠慮之下,盡啟那撞錘石車,又連攻了蕭府九日,卻是連蕭府的牆皮都未曾砸破半分……
……
此時,馬幫圍困青陽的時間,已然一月近半!
青陽當時,已是南山頗有名氣的大鎮!馬幫本欲以雷霆之勢拿下蕭家,再以其作為投名之狀,舉幫投入那月蠻國。可這時,半月強攻下,竟未損得蕭府分毫!再是糾纏下去,只怕便要被來援的南山大軍包頓小餃,然後,再吃個片甲不留……
馬幫一眾主事見勢成騎虎,終決心破釜沉舟,傾力一搏!
馬幫上下三百余高手,連同那對蕭家苦大仇深,而又天年將盡,已近瘋狂的月蠻第一高手阿不獠,一同奮勇的沖入蕭府。
……
直如一朵驕傲的小浪花,勇敢無畏的撲入了大海……
而後,再無聲息……
……
……
南山帝歷宏景三十二年,正月十五。
陽當正午,森然緊閉的蕭府大門,突然嘎吱一聲,開足了十成,一輛駟馬之車不緊不慢的自其中行了出來。
車身寬長,側壁黑光耀目,便是那車前的馭車之人,也是一身鐵甲,肅穆無聲!
車後緊隨著一十六騎,個個身著銀光大鎧,人人背負七尺巨劍,皆是騎乘著那鐵甲悍馬,沉靜而整齊。
出得府門,行上了大道,這一十六騎,便即刻分散列陣,靜靜隨侍于馬車周圍,更隱隱將馬車四面八方盡皆護住,周身鐵殺之氣鼓蕩,引而不發。
……
數刻後,蕭府一行,不急不徐,自東門駛出,漸漸遠去無蹤。……
其時,恰有一路游商,經由東門入城之時,與那蕭府車隊踫了個當面。
商隊遇鐵騎,自是商隊退避。
只是這商隊實在是大了些,收束得也慢了點,結果,便離蕭府車隊著實近了些。
商隊自然不會覺得怎樣,但鐵騎們,卻顯然不作此想。
只見那蕭府十六騎中當先一人轉頭望來,頓時一股蕭殺之氣瞬間彌散!商隊之中,那些或是打著響鼻,或是嚼著草兒的馬駒,在蕭府車隊錯身而過之時,前一刻尚在驕傲昂首,下一刻便已盡數嚇得哆嗦不休,匍匐于地,屁滾尿流!
商隊諸人,同樣感覺寒風拂面,殺機凜冽!不少人,都是只覺渾身一寒,腳一軟,便癱倒在地!
倒是除此商隊之外的其余人等,不論出城入門,卻是皆無異狀!
雖說受了驚嚇,但直面鐵甲驃騎,縱是這路游商有天大的怨氣,滿月復的怒意,也當然不敢多言。
再說,這路游商們,既沒有滔天的背景,也沒有逆天的實力,又何來的怨氣,哪來的怒意?
只見那隊游商中人,盡皆在驚嚇之後,依舊面容謙恭,無人敢埋怨出聲,全數靜候著蕭府的車隊遠去。隨後,又待到了人緩過勁,馬兒也堪行時,方才趕緊催著車隊,往那城中貨棧行去。
……
商隊之中,有一小廝,此回乃是初次出行,其人又是小地方出身,哪曾見過這般陣勢!當殺氣浸體之時,臉都是一下綠了,人也癱軟在地!
直到蕭府一眾離去了足足一頓飯的功夫後,這名小廝方才緩過了勁來,扭頭向著身邊駕車的商隊老人低聲出言相詢︰
「劉老,您可知這一行是何等人物?好生、好生嚇人!」
話音出口,尚帶著絲絲顫抖。
那被小廝稱為劉老的車夫聞言,身子卻是微微一勾,眉頭微緊,嘆了口氣,方才緩緩言道︰
「想是蕭府二爺和他老人家手下的鐵血十六騎了,听聞這位爺每年正月十五,都要出城一趟,今兒正好十五,我等應是有幸趕上了。」
默然片刻,隱隱又傳來了老車夫的聲音。
「可惜了這二爺,一世英雄,如今卻是馬都上不得,路也走不了了……」
老車夫小聲嘟囔了一句,復又一嘆後,便不再多言。
……
……
君山腳下,一車十六騎徐徐馳來。
所謂望山跑死馬,足足行了一個多時辰,蕭府一眾,方才抵達了這君山之下。
十六騎馬,連同馬車四馬,卻在這時,盡皆突兀的停駐。
上一刻尚在奔馳疾行,下一刻已然定若凝岩!
……
蕭府一行居中的馬車,足有丈二寬,兩丈長。車廂通體黑中泛青,竟是全由上等烏鋼鑄就!就連那車廂前簾,仔細望去,一片片,在陽光下,居然也同樣反射著烏鋼特有的黑青色光芒……
……
人是靜的,馬是靜的。而在此時,便連那風,仿佛也是靜的。
那馬拖之車,本就是死物,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下,自然更當是靜的。
然而,便在此時,車兒前廂那重逾百斤的車簾,卻是猛然一顫!
隨後,有如被一股無形之力撥舉般,這百斤重簾,竟是緩緩開始向前飄起!
簾啟過半,一只縴細如柳,白潤如玉的手臂從車廂內伸了出來……
手似嬰兒少女,玉白通透的肌膚,在陽光的照映下,散著柔和的光芒,似神,如聖!
手上膚色如雪,卻是不知染過了多少鮮血,屠過了多少名宿!
……
或許,唯有以血洗手,方能其白如雪吧……
雪上有血,雪下是血。
這雪手的主人,正是那叱 了南山朝堂與江湖足足百余年的神武大將軍、蕭府二爺;傳說中的南山第一人,退隱了江湖整整一個甲子的‘玉掌如來’——
賀東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