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雨水。
獺祭魚,候雁北,草木萌動。
……
大雨傾盆,路爛難行。
趙方一行十三騎,正行在這雨中泥濘坑窪的老土路上。
作為漕幫分堂的一堂之主,已入先天多年的趙方,依然像是十數年前,還在後天境時那般,每逢有事出外之際,都同老手下們食同席,寢同榻。
此番出行,一如這十數年來的每一次任務般,不論是烈日當頭,還是暴雨來襲,一路之上,趙方都同屬下眾人,一道頂著灼陽凍雨,策馬奔行,從不願獨自享座于舒適的馬車之中。
……
雨勢漸小,已奔行了數個時辰,本疲憊不堪的眾人,精神卻都是為之略略一振!不僅是因為雨勢小了,同樣因為,那此行的目的地‘桃花鎮’,已然近了。
「哈哈哈……」
隱約間,已能見到遠方的鎮子,奔行在眾騎之首的趙方,不禁豪邁一笑。
「鎮子不遠了,兄弟們再加把勁!到了地頭,老趙我請大家喝最好的酒!吃最好的肉!」
……
趙方一言,頓時引得後方的騎士們一陣哄鬧。
「堂主,俺們的肚子可都是不小,你小兜里的銀錢帶夠了沒?」
「堂主,找娘們你管錢不?」
「堂主,嫂子沒扣下你的月錢?」
……
數聲回應響起,馬隊一陣笑鬧,疲憊更去了幾分。
都是些跟了趙方超過十年的老人,在言語之間,皆是毫無顧忌。
剛要回說眾人幾句,趙方卻猛然間眉頭一緊,右手伸出,打了個手勢。
正在嬉鬧的一眾騎士見狀,立時停了笑鬧,個個俯身按馬,人人撫上兵刃,操控著胯下的馬兒一個變陣。不過數息間,馬隊已隱隱組成了一個錐形沖陣!而眾人多年廝殺積下的彪悍血氣,也隨著匪匪翼翼的陣容,伴著錯落有致的馬蹄聲,立時盡顯!
馬隊眾人,安靜的隨著前方的堂主,奔行在那坑窪不平的泥路之上。其疾如風,陣型卻未因路況奇差、奔行甚快而有任何散亂。
莫名的力量在騎陣中漸漸醞釀積攢,隨時準備向著前方趙方所指,行那雷霆一擊!
……
數十丈外,一個頭戴斗笠的人影現出了身形。
此人似乎並未看到這隊疾行而來的騎士,而是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站在了路中央,頭頂一個巨大的斗笠斜偏,遮住了大半面容。
……
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出現這樣一個人,幾乎可以肯定就是沖著趙方一行而來。
而這般情形下,恐怕也無人會說來人對趙方一行,會有一個充滿善意的目的。
那便是敵人!
趙方一行十三騎共同的敵人!
而這個敵人,也即將面對趙方一眾蓄勢已久的絕殺一擊!
只是,隨著離那人越來越近,趙方的面色卻變得越來越古怪。
到了距那人已不足四十丈,趙方微微勒馬,奔行速度頓時大降!而趙方身後的一眾騎士,雖說不明所以,卻絕不會質疑趙方的任何決定!同樣齊齊降低了馬速,緊緊跟在了趙方身後,漸行漸慢的靠近著那個頭戴斗笠的神秘人。
終于,當行到了那人身前丈許時,趙方勒馬停駐。
看著傲立于前,牛氣沖天的斗笠人,趙方滿面無奈的開口說道︰
「千千,別鬧了。」
……
原本負手傲立的斗笠人,聞言頓時一蔫。
伸手取下了斗笠,立時露出了來人那一張清秀可人的面龐。
卻是個碧玉年華的美貌少女。
少女猛的沖到了趙方馬前,兩個小粉拳一個勁兒的敲著趙方的左腿,氣嘟嘟的嬌喊道︰
「怎麼千千都這樣了,爹你還能認出千千來?爹你賴皮!」
趙方聞言,臉色更加的無奈了,而其身後的馬隊之中,也是一陣哄笑傳出。
「千千啊,你爹就是連你**上有幾個包都清楚,又怎麼會認你不出?」
這道來自騎士中的話音一落,又是引得一陣哄笑。
少女一听,頓時霞飛雙頰,跺著玉腳羞怒道︰
「黃叔叔!上次千千還偷了老爹珍藏多年的‘竹葉青’給你,你卻這般說千千,千千……千千……哼!」
……
自己女兒年紀已然不小,這般調笑也不大好,趙方立即開口岔話道︰
「好啦好啦,天大地大,肚皮最大!先到鎮上找個客棧打尖,有什麼吃著飯再說。」
說完,趙方伸手輕輕一帶,便將女兒小心的提到了身後坐穩。而後,緩緩打馬前行。
少女開心的摟著父親的腰,小腦袋兒緊緊的靠在父親背上,得意的喊道︰
「我終于可以和老爹一起闖蕩江湖啦!」
說完,還樂不可支的大聲尖叫了兩聲,接著又「咯咯咯」地笑個不停。
趙方暖暖一笑,抬起一手,從脖前彎到了身後,模了模女兒的腦袋,**溺的說道︰
「江湖險惡,千千還小,這次就算了,下次就不要偷偷跑出來了,你娘會很擔心的。」
不忍責罵女兒,趙方心中卻在月復議︰
「這李神醫也忒靠不住,叫他看女兒算是白瞎了……」
可再一想到女兒對自己的濃濃依戀,趙方心中又不禁升起了滿滿的幸福之感。
「如非江湖險惡,帶這孩子和夫人一同行走江湖,游遍四方,倒可說是天下間最快樂的事……」
……
少女听見了父親的話語,不滿的嘟了嘟小嘴,摟著父親腰上的雙手反倒是更緊了,臉則在父親的背上不停的摩挲著,賴皮道︰
「我不管,我就是喜歡跟老爹一起。」
此言一出,後方又是一陣哄笑……
……
……
桃花鎮,‘同來客棧’。
這‘同來客棧’,房間干淨,酒食爽口。凡是熟悉桃花鎮情形的過往客商,到有大多數,都選擇了在此打尖住店。
槽幫通行天下,這些情況,自然是曉得的。
是以,趙方一行,也豪不例外的選擇了‘同來客棧’。
……
身體疲憊,卻心情頗佳的趙方一行,安排好了房間後,十四人便一齊留在了大堂之上,分坐兩桌,滿點好酒好菜,準備大快朵頤一番。
不多時,酒上菜至,眾人遂開始行令拼酒,笑談那天下諸事。
便是少女千千,也吵鬧著劃了幾拳,更在趙方無可奈何的目光下,得意的喝了好幾口小酒!
一餐近半,眾人皆是吃得愜意開懷!
便在趙方一眾飲酒吃食正酣之際,一陣涼風吹過,卻是店門大開,又來了一位客人。
行走江湖日久而形成的警惕,令得趙方仔細的打量了來人一番。
只見來人身著青衣,魁梧健壯,卻面色寡白,斯斯文文。
覺察不到絲毫敵意,更沒看出此人有任何的武道修為,再看其穿著打扮,身形相貌,更不是南山江湖中任何一個有名號的先天高手。
趙方頓時放下了心來,轉頭看向了鄰桌,那正抓著剛才得罪了她的‘黃叔叔’猛灌烈酒的少女,輕笑著搖了搖頭,**溺的輕輕自語道︰
「長不大的孩子……」
……
何來緩步走進了‘同來客棧’,環視一眼,便已發現了目標‘趙方’。
只是如今何來神魂極強,神識之力更非普通先天所能想象!先天的修為,胸中的殺氣,在神識的刻意遮掩下,一屋老江湖,竟無一人看得出來!
看到諂笑著過來招呼的小二,掂量著神識映射下,趙方的實力,何來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了錠金子,交到了小二手上,微微一笑,說道︰
「這是賠償。」
然後不再理會小二莫名其妙的目光,何來不再掩飾,徑直走到了趙方桌前。
「漕幫趙方?」
平靜的望著趙方,何來淡淡問道。
此言一出,滿屋的喧鬧聲,頓時少了大半!便是沒听見這句話的人,也很快隨著別人的表現而噤了聲。
不過幾個呼吸間,大堂之中,已是針落可聞。
趙方面容一肅,慢慢站了起來,而兩桌之上的趙方手下們,也已紛紛離桌,四散開來,隱隱成圈,將何來團團圍住。
唯獨‘黃叔叔’,滿面肅容的將少女千千拉到了店門口護住,並用眼神止住了千千的詢問。
見到手下皆已準備妥當,而自己的一身醇厚真,同樣蓄勢待發,趙方略松了口氣,目視何來,緩緩答道︰
「如果閣下找的是漕幫第十四堂的堂主趙方,那應該便是區區在下了。到不知閣下何人?又意欲如何?」
何來聞言,點了點頭道︰
「那便是了。」
話音剛落,何來右手頓時金光一閃,當即一掌拍出!
趙方可是征戰多年,不折不扣的老江湖,就在何來話未說完之際,已是豁盡了全力,將十二成功力加持的成名絕技‘蠻牛拳’,由雙手直直搗出!
一拳擊出,恰好迎上了何來後發先至的一掌!
拳掌相交,趙方卻悚然發現,自己雙拳之上,所吐出的無窮勁力,竟如石沉大海般,全然沒了反應!反是一股奇異的力量,已然沿著雙臂,襲到了自己周身。
渾身竅穴齊齊一窒!趙方心道︰
「完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