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夔一家落戶的這個小山村,以出產一種個兒小但清甜爽脆的桃子而聞名遐邇,村民在山野間遍植桃樹,販賣桃子,作為副業,填補家用。chun末夏初,桃花飄零,落英逐溪水東流,此處便得了一個桃溪村的美名。
這桃溪村雖然名字听起來清麗可人,實則地處大良國東北邊陲之地,因為長受異族侵擾,邊民大多c o持刀槍,結寨自保,因而養成了野xing、剽悍的民風。有那麼一班學過些拳腳的莽漢,有時候jing力無處發泄,沒事兒還想找碴兒打架,何況遇到自家孩子挨了欺負,大人自然要來出頭。
劉、王兩家都是村里的大戶,劉家孩子的老爹劉泰更是個不好招惹的人物。他少年時偶遇了一樁福緣,被一位據說是從茅山上清觀出來游歷天下的瘸腿道士看中,傳授了一套上清派的獨門秘技「殘仙拳」,那上清派可是與仙都派、洞玄派、太上派同列為四大仙門的超級道門,傳說在茅山上就算是看門、打雜的火工道士,如果放到江湖上,說不定都是能名鎮一方的遮奢人物。當然了,當年那個道士身上邋里邋遢,又瘸了一條腿,倒未必真是上清派的什麼大人物,但傳授給劉泰的東西倒是不假。這套「殘仙拳」艱深、詭異,劉泰只得了老道半個來月的指點,還未能窮盡這套拳法的奧妙,但已經足夠他受用一生,在周圍村鎮打下了好大的名頭。
二十來個湊趣趕來的村民圍成一圈,看著倒臥在草地上的兩頭牛半死不活的慘狀,饒是桃溪村的村民大多素來自夸膽氣豪壯,也不禁都倒吸了口涼氣,議論紛紛。
「這真是個孩子能干出的事兒?」
「別說孩子了,大人里也找不出有這般好力氣的。」
「要真是那方家孩子做出來,那他豈不是金剛轉世,羅漢下凡?」
劉泰皺了皺眉頭,轉過臉來向兒子虎娃瞪了一眼,喝問道:「這真是方家那傻孩子干的好事?可別是你們兩個自己不小心,讓牛斗傷了,卻賴在方傻子的頭上?」
看到兒子和那王家的孩子如同小雞啄米一般不住的點頭,劉泰還是有點狐疑不定。他也是方圓百十里地聞名的拳師,自忖若是運足了內力,一掌斃掉一頭犍牛還是辦得到的,但一個十三歲的孩子,沒學過任何武技,光憑天生的蠻力,就能力斃雙牛,他還是有點感到難以置信,本來嘛,他也听說過方家的傻兒子方夔天生有一身驚人的蠻力,但一直未曾放在心上,以為方夔的能耐不過就是能欺負欺負同齡的孩子罷了,並不當回事,可照今ri所見,這孩子的力氣可是非同小可,說是有拔山扛鼎之能也不為過了。劉泰這次本沒有打算和方夔照面兒,自己一個大拳師,跟個傻小子較什麼真兒,去跟他老爹方耀明當面講理才是正經。但此時卻改變了心思,打算要屈尊大駕,來見識見識這個神力驚人的方大傻子。
方夔仍舊在山坡上高臥不起,他其實早就听到了村民們的喧鬧聲,只是懶得搭理,那些人在干什麼與他有什麼相干,只要按照爹爹的吩咐把這幾頭牛照看好了就算萬事大吉,除此之外哪怕天塌下來他也懶得翻動一子。可是麻煩臨頭,豈是自家悶頭不應聲便躲得過的。
雜沓的腳步伴隨著忽高忽低的呵斥聲漸漸由遠及近,不過片刻的工夫,一群人已經呼呼喝喝的來到了方夔身前丈許開外。領頭的粗壯漢子正是大拳師劉泰,他冷著一張臉,一把從身後揪出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大聲喝問道︰「虎娃子,你現在就明明白白的告訴各位叔叔伯伯,是不是這方家的小子故意撒野,弄傷了俺們家的牛,又恃強打了你?」
虎娃子搓了搓脖子,似乎心有余悸,眼看最痛恨的人就在面前,可似乎又回想起對方的凶威,不禁向父親身後縮了縮,委委屈屈的「嗯」了一聲。
劉家父子說些什麼,方夔只當是耳邊風,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仰頭看了看天s ,哎呦,時間不早了,該回家吃飯了。撿起布衫,也不理人,就想開溜。
劉泰看著心頭火起,心想︰「本來看你是個孩子,不想與你計較,可就這樣讓你大模大樣的離開,俺的面子卻往哪擱。」忍不住便伸手去擰方夔的耳朵,方夔雖然痴傻,但心中有一股野xing,輕易不肯受人委屈,感到劉泰來意不善,方夔順手將布衫輪做一條鞭子,狠抽在劉泰腕子上。
劉泰「哎呦」了一聲,收回手才發現,腕子竟然被抽出一條紅檁子,心里的火氣再也壓不住,伸手猛的一推,本打算把方夔推個跟頭,讓他吃點教訓,哪知道這一掌好像是推在了牆上,方夔連晃也沒晃一下。
劉泰連著兩番打算教訓方夔,竟都沒有得手,在眾人圍觀之下,臉上有點掛不住了。左膝一弓,向前一個滑步,右肩一沉,從肋下出拳如鑽,直擊方夔月復部。方夔卻是全沒當一回事,不閃不避,反倒將身子一挺,主動迎上了劉泰的拳頭。這一拳好似打在了牛皮大鼓上,發出「 」的一聲響,劉泰的胳膊蕩了回去,方夔卻還是紋絲不動,咧開大嘴笑了笑,渾沒在意。
劉泰心中一凜,方才的一擊,他雖然沒動用內勁,但因為惱恨方夔,幾乎忘記了對方還是個孩子,所以筋骨的力量已經用到十分,可竟然仍是打不動方夔,這可有點顛覆了劉大拳師以往的經驗。
劉泰向後揮了揮手,示意圍觀的眾人退後,讓出一塊足夠施展拳腳的地界,擺了一個架勢,只見他雙手緩緩交錯上揚,一條腿虛點地面,不住劃動,這是「殘仙拳」起手的架勢,意味著劉泰已經把方夔當做一個真正的對手來看了。
方夔不懂什麼功夫,看劉泰端著架勢立在那不動,還以為人家已經知道他的厲害,不敢過來動手呢。
心里核計,「嗯,好吧,反正你不來招惹俺,俺也不過去欺負你。」轉身便打算離開。劉泰可是已經打定了主意,要當眾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哪肯讓他這麼容易走掉,後腿一蹬地,身子如同箭一般斜躥了出去,攔在方夔身前。
方夔撓了撓頭,瞪大了兩只牛眼,把劉泰打量了一圈,感覺到對面這個家伙渾身上下散逸出來的殺氣,他好容易是弄明白了,這回不打上一架怕是走不了了。
方夔從來不怕跟人打架,這個呆霸王在在同齡的孩子當中早已無敵成寂寞,只怕找不到對手,既然打定了心思要動手,就再無顧慮,奮盡全力,一個虎撲,雙手向劉泰當胸便抓。
劉泰心中冷笑,傻子就是傻子,動起手來全無章法,雙手直愣愣的抓過來,胸前全是破綻。他不慌不忙,一矮身子,便讓方夔的兩只大手撲了個空,向前一欺身,再一聳肩,肩膀便頂在方夔胸前。按照他的盤算,這一下至少能把方夔頂飛起來,豈料方大傻子的體質可謂是天賦異稟,不能以常人的水準揣度。劉泰這全力的一頂,如同鐵椎撞上了鐵砧,兩人都是渾身一震。
劉泰只覺得肩膀好像要被撕裂開一般的疼痛,方夔硬吃了這一記,血氣淤塞,呼吸也被打得一窒。但天生堅實的肌肉與充盈的氣血讓他瞬間便平復過來,雙臂往回一收,便把劉泰摟在懷中,內外同時發力,緊緊一勒,饒是劉泰修為不俗,也差點噴出一口血來。虧他也是實戰鍛煉出來的高手,臨場反應夠快,雙臂雖然被鉗制住,但是雙手手腕一翻,十指用力猛然扣住方夔兩肋。
劉泰這回算是見識到方夔足以力斃雙牛的怪力了,他生怕傻子不知輕重,往死里下手,為了月兌離險境,這一招虎爪已經拼盡了全力,已有小成的內勁全力釋放。
方夔只覺得肋下像是有十把鑽頭插進來一般的疼痛,饒是他銅皮鐵骨也禁受不住,虎吼一聲,雙手插進劉泰肋下,向上一托,把劉泰整個人拋飛了出去。
劉泰身子在空中連著翻了兩個跟頭,落地之後仍舊無法盡數卸掉方夔這一拋的力量,收不住腳,一**坐了個 墩兒。
剛剛電光火石般的一番交手,讓旁觀的眾人屏息凝神,現在見劉泰敗得狼狽,眾人心神一松,忍不住哄堂大笑。
劉泰心中又羞又惱,眼神漸漸變得冷冽,他一句話也不說,翻身站起又朝方夔撲了過去。這次他倒是學了個乖,不再貼身短打和傻子硬踫硬,而是把拳術中的身法變化演繹到極致。
他這套身法看上去也十分古怪,總是兩腿微微屈膝,絕不踩實地面,身形如同滔天巨浪中的一葉小舟,左搖右晃,顛來倒去,卻絕沒有傾覆的危險。有時向前一跌,順勢一個跟頭便翻了出去,有時向後一仰,脊背幾乎著地,卻用肘尖一點,便滑出丈許開外。
傳授劉泰拳法的老道士,本是個瘸了條腿的殘疾之人,卻硬是把身上不利之處,變為一套獨門身法。重心不定,讓敵手模不清眼花繚亂,肘、膝齊用,渾身是腳,方寸間騰挪變換無礙。這才是劉泰仗以打下偌大名頭的真實本領。
方夔被劉泰飄忽不定的身法折騰的暈頭轉向,腳下錯亂。劉泰趁機一個側翻轉到方夔身後,足尖一點,正中方夔膝彎。這一擊雖然力量不大,卻勝在恰到好處。方夔忍不住身形一個踉蹌,向前跌去,劉泰卻又一個側滾,反轉到方夔前面,迎著方夔跌下來的勢子,盤肘如槍,直戳向方夔的咽喉。咽喉乃是人體中脆弱的要害部位,這一擊若叫劉泰打實了,任憑他方夔一身銅皮鐵骨,壯如獅虎,也絕對只會是立時斃命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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