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死醫飛出房外之時,撞得廂房門忽開忽合,此刻房門兀自晃動,廳上燭光射進房來,照在那人虯髯如草,滿染血污的臉上,說不出的猙獰可畏。
廳上眾boss瞧不清房中情形,駭然相顧,只听得房中那人又喝到︰
「王八蛋,你們不敢進來,老子就出來一個個殺了。」
眾boss一聲喊,抬起地下傷者,紛紛奪門而去。
那人哈哈一笑,低聲道︰
「你……你去將們閂上了。」
那劉洪心想這門是非閂上不可的,忙應道︰
「是!」
將房門閂上,慢慢走到床前,黑暗中只聞到一陣陣的血腥氣。
那人道︰「你……你……」一句話未說完,忽然身子一側,似是暈了過去,身子搖晃,便欲掉下床來。
那劉洪忙搶上扶住,這人身子極重,奮力將他扶正,將他腦袋放在枕上。
那人呼呼喘氣,隔了一會,低聲道︰「那些boss轉眼又來,我力氣未復,可得避……避他媽的一避。」
伸手撐起身子,似是又踫到了痛處,大哼了一聲。
那劉洪過去扶他,那人道︰
「拾起刀,遞給我!」
那劉洪拾起地下單刀,遞入他右手,那人緩緩從床上下來,身子不住搖晃。
那劉洪走將過去,將右肩承在他左腋之下。那人道︰
「我要出去了,你別扶我。否則給那些boss的見到,連你也殺了。」
那劉洪道︰
「他媽的,殺就殺,我可不怕,咱們好朋友講義氣,非扶你不可。」
那人哈哈大笑,笑聲中夾著連連咳嗽,笑道︰
「你跟我講義氣?」
「干麼不講?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那人哈哈大笑,說道︰「這兩句話說得好。老子在江湖上听人說過了幾千遍,有福共享的家伙見得多了,有難同當的人卻踫不到幾個。咱們走罷!」
劉洪以右肩承著那人左臂,打開房門,走到廳上。眾人一見,都是駭然失色,四散避開。沈珺和音雨冰叫道︰
「祖宗,小祖宗,你到那里去?」
劉洪道︰
「我送送這位朋友出門去,就回來的。」
那人笑道︰「這位朋友!哈哈,我成了你的朋友啦!」。
那劉洪笑了笑,邁著大步走出大廳。
兩人走出麗春院,巷中靜悄悄的竟然無人,想必眾boss遇上勁敵,回頭搬救兵去了。
那人轉出巷子,來到小街之上,抬頭看了看天上星辰,道︰
「咱們向西走!走出數丈,迎面趕來一輛驢車。那人喝到︰
「雇車!」
趕車的停了下來,眼見二人滿身血污,臉有訝異疑忌之色。
那人從懷中取出一錠銀子,約有四五兩重,道︰
「銀子先拿去!」
那趕車的見銀錠不小,當即停車,放下踏板。
那人慢慢將身子移到車上,從懷中模出一只十兩重的元寶,交給劉洪,說道︰
「朋友,我走了,這只元寶給你。」
劉洪見到這只大元寶,大聲道︰
「咱們只講義氣,不講錢財。你送元寶給我,便是瞧我不起。你身上有傷,我送你一程。」
那人一怔,仰天狂笑,說道︰「好極!好極!有點意思!」
將元寶收入懷中。劉洪爬上驢車,坐在他身旁。
車夫問道︰
「客官,去那里?」
那人道︰
「到城西,饅頭山!」
車夫一怔,道︰
「饅頭山?這深更半夜去城西嗎?」
那人道︰
「不錯!」
手中單刀在車轅上輕輕一拍。
車夫心中害怕,忙道︰
「是,是!」
放下車帷,趕驢出城。
那人閉目養神,呼吸急促,有時咳嗽幾聲。
車夫趕驢甚急,只一個多時辰,便到山下,說道︰
「客官,饅頭山到了!」
那人見那山只有七八丈高,不過是個小丘,呸的一聲,問道︰
「這便是他媽的饅頭山嗎?」
車夫道︰「正是!」
劉洪跳下車來,扶著那人下車。
眼見四周黑沉沉地,心想︰
「是了,此地甚是荒涼,躲在這里,那些boss一定找不到。」
趕車的生怕這滿身是血之人又要他載往別處,拉轉驢頭,揚鞭欲行。
那人道︰
「且慢,你將這個朋友帶回城去。」
車夫道︰
「是!」
劉洪道︰
「我便多陪你一會。明兒一早,我好給你去買饅頭吃。」
那人道︰
「你真的要陪我?」
劉洪道︰
「沒人服侍你,可不大對頭。」
那人又是哈哈大笑,對車夫道︰
「那你回去罷!」
車夫忙不迭的趕車便行。
那人走到一塊岩石上坐下,眼見驢車走遠,四下里更無聲息,突然喝到︰
「柳樹後面的兩個烏龜王八蛋,給老子滾出來。」
劉洪嚇了一跳,心道︰
「這里有人?」
果見柳樹後面兩人慢慢走了出來,兩人白布纏頭,青帶系腰,自是boss一伙了。
兩人手中所握鋼刀一閃一閃,走了兩步,便即站住。那人喝到︰
「烏龜兒子王八蛋,從窯子你一直釘著老子到這里,卻不上來送死,干什麼了!」
劉洪心道︰
「是了,他們要查明這人到了那里,好搬救兵來殺他。」
那兩人低聲商議了幾句,轉身便奔。那人急躍而起待要追趕,「噯「的一聲,復又坐倒,他重傷之余,已無力追人。
劉洪心道︰
「驢車已去,我們兩人沒法走遠,這兩人去通風報訊,大隊人馬殺來,那可糟糕。」
突然間放聲大哭,叫道︰
「啊喲,你怎麼死了?死不得啊?你不能死啊!」
二名boss正自狂奔,忽听得小孩哭叫,一怔之下,立時停步轉身。
只听得他大聲哭叫︰那怎麼死了?
不由得又驚又喜。一人道︰
「這惡賊死了?」
另一人道︰
「他受傷很重,挨不住了。這小鬼如此哭法,自然是死了。」
遠遠望去,只見那人蜷成一團,臥在地上。
先一人道︰
「就算沒死,也不用怕他。咱們割了他腦袋回去,豈不是大功一件?」
另一人道︰
「妙極!」兩人挺著單刀,慢慢走近。只听劉洪兀自在捶胸頓足,放聲號啕,一面叫道︰
「老兄,你怎麼忽然死了?那些boss的追來,我怎抵擋得了?」
那二人大喜,奔躍而前。一人喝到︰
「惡賊,死得正好!」
抓住了劉洪的背心,另一人便舉刀往那人頸中砍去……忽然間刀光一閃,一人腦袋飛去,抓住劉洪之人自胸至月復,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那人哈哈大笑,撐起身來。
劉洪哭道︰
「啊喲,這位boss的朋友怎麼沒了腦袋?你兩位老人家去見了閻王,又有誰回去通風報訊哪?這可不是糟了嗎?」
說道最後,忍不住大笑。
那人笑道︰
「你這家伙當真聰明的緊,哭得也真像。若不是這麼一哭,這兩個王八蛋還真不會過來。」
了。」
那人嘆了口氣,說道︰
「這兩個探子倘若不殺,可當真有些不妙,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劉洪道︰
「祖宗啊。」
那人喊道︰「好霸氣的名字啊!我就是洪七公.」
劉洪自言自語︰
「你是洪七公啊,大名鼎鼎的。你還有兩個朋友來,最好再買一壺酒,來幾斤熟牛肉。」
洪七公喜道︰
「有酒肉最好,快去快回,吃飽了好廝殺。」
劉洪驚道︰
「boss的探子知道你在這里?就要追來?」
洪七公道︰
「不是,我約了別的人到饅頭山來打架,否則巴巴的趕來干什麼?」
劉洪吁了口氣,道︰
「你身上有傷,怎麼能再打架?這場架嗎,等傷好了再打不遲,只不過……只不過就怕人家不肯。」
洪七公道︰
「呸,人家是有名的英雄好漢,怎能不肯?是我不肯。今天是三月二十九,是不是,半年之前,這場架便約好了。後來我給官府捉了關在牢里,牽記著這場約會,非來不可,只好越獄趕來,越獄時殺了幾個鷹爪孫,成都城里才這麼鬧得亂糟糟的,懸下他媽的賞格捉拿老子。他女乃女乃的,偏生前天又遇上好幾個功夫很硬的鷹爪子,殺了他們三個,自己竟還受了點傷,也真算倒足了大霉。」
劉洪道︰
「好,我趕去買些吃的,等你吃飽了好打架。」
當即拔足快奔,轉過山坡,奔了六七里路,便是一個小市鎮,心下盤算︰
「洪七公傷得路也走不動,怎能跟人家打架?他說對方是有名的英雄好漢,武功定然了得,我怎的幫他個忙才好?」